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抓到一切能抓到的东西。
直到抓到了一双手,死死攥紧不放开。
“是谁?”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一切,可眼前如同笼罩一层薄雾,浓稠无比。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隐约的光感,知道现在是白天。
抬起头,天空蔚蓝如洗,她却看不到。
“你的名字?”一个悠远清朗的声音传来,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我?忘了。”她皱紧了眉头,极力回想着,可不论她怎样想,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她忘了来历,忘了过往,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这世间的一切。
那双手的主人,便挑了挑眉:“渺渺捡到你时,琼华飞坠,妆罢万家之后,湛蓝晴空乍现。不如,就唤你小霁。”
那双手的主人看她,只见她面上伤痕丛生,丑陋无比。却唯有那双已盲的眸子如同秋水横渺,绚如朝露。
那双手的主人在对上这双眸子时,心头不知为何悸动了一下,他敛下眉眼,不再看她:“你就以渺渺的狐姓为姓吧。”
“是。”她低下头。
“我园子里尚缺一个狸奴。”那双手的主人站了起来,提起渺渺时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谁叫,你是我的渺渺捡回来的呢。”
狐小霁有些怔怔地,直到几个月之后,她才知这人口中所说的渺渺,原来是一条狐狸。一条全身白色,叫声非常清脆的狐狸。
她,是被渺渺发现,才得救。
而捡她的人,自然就是当今天子,李维瞿。
她有一种独特的能安抚动物的能力,不管是多烈性的动物到了她的手中,没几天就会被训得听话。
因着这个能力,她也在这万象园中被人高看一眼,管园子的大太监张淮甚至拨了一个宫女侍候她日常起居。
“狸奴儿,这是南丹国才进贡的豹子,性子极烈,一路上吃了好几个人。我们光是将它关到笼子里都费了很大的力气,陛下隔几日就要过来看这只豹子,你可一定要将它训好,别让它吓到陛下与娘娘们。”
张淮五十岁左右,狐小霁看不到他的长相,却觉得他应该是一个较为慈祥的人。
“奴婢知道了。”狐小霁摸索着找到笼子门,走了进去。
看到有人进来,豹子低声呜咽起来。
可说也奇怪,狐小霁进去之后,那豹子的眼神突然迷茫了一下,而后低伏的身子缓缓站起,有些好奇地瞧向狐小霁。
张淮看到豹子不再低吼,轻轻颌首:“虽是长得丑,却有如此的绝技。”
几天以后,这豹子被狐小霁训服,见到人之后不再警惕,也不再露齿低吼。每到饭时,还会欢快地上跳下跃。
张淮宣布:“陛下明日会领着皇后娘娘等人来万象园看豹子,你可确定这豹子已被训服?”
狐小霁不太爱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张公公放心,已训服了。”
翌日,承平帝果真领着宫里的娘娘们前来观赏豹子。
看到豹子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十分欢愉的样子,娘娘们笑得极为欢快。
狐小霁躲在暗处听到几位娘娘的笑声,有些感慨。同为女人,宫里的这些娘娘怎就过得如此开心欢快呢?而自己,却只能缩在永恒的黑暗中,就像是一只深埋在土里的老鼠,永不见天日。
“呦呦……”一个熟悉的叫声响起,有东西朝着狐小霁的方向奔来。
狐小霁那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丑陋的令人害怕:“渺渺,是你吗?”
白狐渺渺欢快地叫了两声,蹭地一下跳到了狐小霁怀里,舔着狐小霁满是伤痕的脸,十分的亲密。
“呀……”狐小霁左躲右让,却还是躲不过渺渺,被它舔了满脸口水。
“哎呀,渺渺你怎么在这里?陛下好找你呢。”一声娇笑在不远处响起,一边笑着一边往这里走,“渺渺,快回来!”
渺渺理也不理旁人,躲在狐小霁怀里撒娇。
“渺渺?”娇笑声急了,连唤了好几声渺渺。
狐小霁很努力地将自己的脸从渺渺口里解救出来:“渺渺,有人唤你,你去吧。”
恰在这里,娇笑的人走近,看清了狐小霁的脸。
一声震破云霄的叫声乍然间响起:“鬼——有鬼啊!”
这叫声,惊到了万象园中所有的猛兽,一时间,园子里虎啸狼嚎豹吼。
听到这些猛兽的嚎叫声,那些保护皇帝与娘娘们的人齐齐变色:“护驾,快护驾!”
张淮则是第一个窜了起来,将渺渺从狐小霁的怀里抢了出来,用鞭子指着狐小霁大骂:“贱婢,不是让你躲着别出来吗?竟敢惊吓到了皇后娘娘?看我不打死你!”
随着张淮话落,破空之声传来,狐小霁身上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狐小霁没有反抗,她知道反抗会招来更多的毒打,便只是用力缩紧身子,将头护住。
张淮一边打,一边骂:“贱婢,惊吓到了皇后娘娘,你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鞭子无情地落下,打得狐小霁身上伤口迸裂,鲜血飞溢。
野兽们看到狐小霁被打,叫声更加凄厉起来,几只猛虎用头拼命地撞着笼子,想要出来。
听到这些野兽们动静越大,侍卫们将皇帝与皇后牢牢地护卫起来。
程皇后低低的哭泣,吓得脸色苍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丑陋的人?妾要被吓死了。这些野兽怎么了?它们为什么要发狂?是不是也被那个丑人给吓到了?”
皇帝李维瞿低声宽慰皇后,温柔入骨:“阿昭不要怕,我在这里。”
就在这时,白狐渺渺冲着狐小霁的方向跑去。就在漫天的鞭影中,它猛地跳到了狐小霁背上,冲着张淮呦呦直叫。
张淮一个收势不住,手中的鞭子擦着渺渺而过,在渺渺身上带起一道血痕,再重重地抽打到狐小霁的身上,鲜血飞溅。
“住手!”李维瞿冷冷地看了一眼张淮,“敢伤朕的渺渺?砍他一条胳膊。”
李维瞿撇了一眼被张淮用鞭子打得几乎血肉破碎的狐小霁,转过头,温柔地瞧向皇后,“阿昭,你说要怎样处置她?”
程皇后迎着李维瞿的目光,浅浅一笑,风情万种:“陛下,我被惊吓到不要紧,只怕腹中的孩儿被这丑鬼吓着了。”
“那,就把她剁成肉块?喂园子里的猛兽?”李维瞿挑唇而笑。
“不,陛下。”程皇后温柔地抚了抚李维瞿怀里的渺渺,“她是渺渺救的,纵是看在渺渺的面子上,我怎舍得杀她?”她展颜,笑容明媚而又诱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嘛,就把她关到水牢里一个月好了,能生能死,全看她的造化。”
“阿昭,你真善良!”李维瞿一手揽过程皇后,轻轻地叹息,“能娶到你这般善良的人为妻,何其有幸。”
程皇后低下头,唇角划过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