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蓉颤颤巍巍上了马车，颤颤巍巍的坐马车到了苏府，颤颤巍巍的下了车，碰见治完腿在门口等自己的采月。
采月老泪纵横：“小姐！我苦命的小姐！你的腿怎么了？”
“别提了。”苏蓉一副被妖精吸干元气的模样“我如果再去学舞，可能要活不到花朝节了。”
采月脑门几条黑线：“小姐，你这个模样会让别人觉得你才是下马车摔断腿的那个。”
“我岂止是腿，胳膊也要断了。”
赵映雪简直人面兽心，才刚说完陈黛八卦还没消化消化，赵映雪就一变脸热情的提议帮苏蓉压压腿，开开腰。苏蓉也还在刚听完大新闻的痴呆状态，也乐呵呵的同意了。
可是当赵映雪一大坨身子瘫在苏蓉的两条腿上往下踩时，苏蓉发觉，这个压压腿好像并不简单。
好像——
“疼疼疼疼……疼啊！！！！”
赵映雪道：“你是很软的，也长得漂亮，你知道敦煌那里吗，那里的舞蹈是最好看的。”
“轻点！！啊！！你松松松脚！！”
“可惜就是跳那舞的时候，需得有风吹起身上的绫罗绸缎才好看。敦煌那里风沙大，咱们这是水绕京城，风也跟着软，吹不起来绫罗。”
“（哔——脏话————哔——）啊啊啊啊啊啊（脏话）轻点！！！”
“你身子能摆出那样子，再带上面纱，跳到一半趁着抬手把面纱一揭，小脸一露……哎呦…”赵映雪道，“如果你真跳的漂亮，倒也可以带你入宫给皇上献舞。那皇上一心动，龙颜一跃，大手一挥，圣旨一下……哎！那不就成了吗？”
苏蓉咬牙道：“谁爱进宫谁进宫……我再不进宫！”
赵映雪这才从苏蓉腿上蹬下来：“再不进宫？你进过呢？”
苏蓉的膝盖处筋拉的生疼，一时间压力的消失筋又回弹过去，更疼的苏蓉倒吸一口凉气。
“我记得今年苏府也有个要进宫的漂亮姑娘儿，是你姐姐吧。那日我先见的你姐姐，好一张大家闺秀脸，和你是两个不同的人。”
苏蓉问：“我是怎么样的脸？我是怎么样的人？”
当时赵映雪并没有回答，但这个问题在苏蓉心里种了个根。现在好容易看见了个旁人，苏蓉就拉着采月问道：“采月，我是怎样的一张脸。”
采月闭眼一顿吹捧：“国色天香美妙绝伦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哎呀你好好说，和苏菁比起来我是怎样一张脸？”苏蓉扯住采月袖子认真问。
采月把苏蓉从头到脚用目光结结实实缕了一遍才吞吞吐吐道：“虽说没大小姐生的漂亮，没大小姐温柔，没大小姐笑起来好看……”
苏蓉脸一黑。
“但说不上来是哪里，比大小姐多三分颜色。”采月结结巴巴，“就是三分颜色，我解释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苏蓉心中小小欣慰了一下。
采月把声音压低小小声道：“可能是三分凶神恶煞吧……”
“？你今晚不准吃饭。”
善乐坊。
苏蓉已经在赵映雪手底下生不如死练舞练了半个月有余，从开始两条腿散架的感觉到现在也习惯个七七八八。赵映雪见苏蓉适应的快，敲锣打鼓的嚎着要教苏蓉敦煌舞。
苏蓉看过其他舞女跳那敦煌舞，一个个动作像一幅幅画卷，再加上衣服上显眼繁琐的绫罗，教人直直看愣神。
只是，漂亮动作好看是好看，要求高也不说，就是那保持起来太费力气，一个动作还被赵映雪要求保持上半天。
“好好练啊心肝儿，这种舞蹈就得开头先把人眼球抓住，开头那一段很缓，别人也就看的请清楚楚，所以更得做到位。”赵映雪歪在塌上，磕着瓜子看着美人累的脸都皱在一起，也看出来点乐子。
苏蓉额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心里一阵懊悔。反反复复寻思着：早知道不入宫累成这样，还是应该把苏菁杀了自己入宫一了百了。
“明天就是秀女入宫的日子了，你明天是不是得去送行你姐姐，不能来练舞了？”赵映雪自顾自说，“反正明天善乐坊也得关门，你想来也来不了。陈黛今晚得扎了十个小人诅咒陈瑾年进宫处处碰壁，明天肯定还要去庙里诅咒陈瑾年入宫不得盛宠。”
赵映雪躺在榻上罗里吧嗦说废话是不累，可苏蓉再也撑不住了，屁股一歪坐倒在地上：“歇……歇……歇会……”
赵映雪也没强求苏蓉站起来接着练，反而道：“哎，再过半个月花朝节，宫里办宫宴你可知道？”
“嗯？”
“如果说那天善乐坊要派舞女去宫里献舞，我想把你也带上，你去吗。”赵映雪道，“我寻思你应该是想你姐姐的，再加上……”
“再加上陈瑾年也在宫里，”苏蓉抢先一步洞察赵映雪的心思道，“顺便帮陈黛打探一下陈瑾年的消息或者……做点坏事？”
赵映雪一下失笑道：“我的小心肝儿脑袋里都装的什么？我是说再加上花朝节今年没个心意，开场就让你摆个敦煌舞模样。”
“我才来半个月，你让我去？况且你确定，你让我进宫不是为了陈黛的事？”苏蓉两眼直勾勾写着怀疑。
宫宴是舞女出人头地最好的办法，若被哪个王爷侯爷看中，一段露水情缘之后还能混个小妾的位置。若是被皇上看中，那就今夕不同往日了。所以众舞女们都挤破头想要去宫宴跳舞，现如今，赵映雪随随便便指派让自己去……
赵映雪一撇嘴：“好心当成驴肝肺，还不是念着你姐姐也在宫里，让你去看看，怕你念的慌。”
苏蓉眼幽幽一沉。
外门这时被叩响了，没等有人来应，门自己开开。
说曹操曹操到，是陈黛。
她走进来，径直往赵映雪那里去，眼皮微微发红，像是才大哭过一场。
赵映雪瓜子皮随手一扔，手忙脚乱的抱住陈黛：“你怎么了？”
陈黛一脸倦怠，蹙着眉，惨败的一张脸倚在赵映雪怀里。
赵映雪看着怀里的陈黛，一脸心疼。赶紧对着苏蓉摆摆手：“你先出去。”
苏蓉低头没出声退出去，把门轻轻合上，四处一张望发现二楼都关着门，没有人在外面，就躲在门旁偷听起来。
是陈黛略微气虚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真切。
“陈瑾年明日要入宫了……我昨日看过他……状态很不好……”
然后又是赵映雪有些恼怒的声音，只是传出来断断续续。
“你不要再自己给自己添闷子……你不要哭……我会让她听话……有我在，一切都有我在。”
一楼舞女们你追我赶游戏声太喧杂，一打岔一分神，苏蓉听的更少的可怜。
“花朝……世子……我都依你。”
说话戛然而止，只剩陈黛的啜泣。
苏蓉听二人不再谈话，不敢逗留，赶紧蹑手蹑脚下了楼。
大厅里舞女们还在嬉闹，趁着练习结束的功夫，玩起外面孩童才好玩的捉人游戏。众多人跑来跑去，把苏蓉的路给封的严严实实。
一个舞女一边躲避同伴的追赶，一边笑骂：“你有本事！就你全世界本事最大！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让坊主带你去宫宴献舞？”
其余舞女哄堂大笑，其中一个舞女道：“那是坊主选人去宫宴吗？横竖不得听赵姑娘的话，赵姑娘要谁去，谁就去。”
又有人答：“可不是嘛，善乐坊都快姓赵……”
“哎哎！”众舞女一惊。
那人自知失言，赶紧呸呸呸了三下：“我这贱嘴！”
“可别这么说，赵姑娘对坊主是真真好，谁让坊主掉一滴眼泪，赵姑娘能活活把那人眼珠子挖出来。”
“哎呦，你怎么说的这么吓人！”
“快把她嘴堵上，省的说些让人晚上害怕的话。”
“好姐姐，你快饶了我……”
舞女们再次笑闹做一团，围在一齐相互取笑，正好又给苏蓉让开了路。
苏蓉趁乱走了出去，和一直在外面等待的苏府的轿夫打了个招呼，上了马车。
陈瑾年，陈黛，花朝……
如果真按舞女们说的，赵映雪在善乐坊的地位可谓是陈黛一人之下，何必来教自己这个毛丫头呢。
再加上……赵映雪那日说陈黛从前的刚烈性格，跟现在一身愁态，活似翻版陈瑾年的陈黛，简直是两个人。
还有，赵映雪为什么让自己花朝节去宫里，她为什么要去苏府先见了苏菁，自己如果去宫里，会推动什么事情发生吗？
有什么线索在中间断开了，只要能找到中间那最关键的线索……
苏蓉下了马车还浑浑噩噩的思考，神游一般飘进府里。那采月脚扭伤了没法伴读，苏蓉又懒得叫彩珠跟着自己。近日大家都在闹哄哄的忙苏菁的事，苏蓉自己独自学舞也就被叶氏头也不抬的答应下来。
明天就是选秀的日子了，叶氏和苏菁二人一直提着心放不下，就连苏老爷和苏老夫人都捏一把汗。
这不，苏蓉前脚刚进府还没喘口气，后脚就被选衣裳的苏菁提溜走了。
苏菁一边拖着生无可恋的苏蓉一边哀求道：“好阿蓉，你帮我看看穿哪个衣服吧，我和我娘是紧张的眼都花了。”
苏蓉被扰的只得答应下来，陪着苏菁去主院落瞧明天的衣服。
衣服经过叶氏和苏蓉的挑挑捡捡，就在四件里面犹豫不决。
苏菁一脸为难：“爹爹觉得觉得粉色娇嫩，祖母又要穿花哨一点的还喜庆，母亲则说我穿素淡一点的可以特别些，让皇上一眼看见我，可我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妥。你看这件淡烟蓝，我是喜欢这个的。”
苏菁抓起最中间那件蓝色长裙，又不敢擅自决定，只能眨着一双眼睛巴巴的看苏蓉。
“那就那蓝色的，”苏蓉搜刮一下脑子里少的可怜的夸奖用词，憋出一个，“雅致。”
也不是什么雅致不雅致的……就是苏蓉犹记皇上好像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艳俗色，太后又喜欢女儿家穿着得体，落落大方。素淡些固然好，可是天底下又有谁能比那年的陈瑾年把素淡色穿的更漂亮。至于粉色……姑娘们本身就偏爱粉色，选秀时候穿粉色的秀女都一扎一大堆。
回忆一扯就一大堆全散开了。
苏蓉想起那年自己也是穿着淡蓝色入宫的，头天晚上叶氏拉着她的手像是要说尽一辈子的话。
丢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把所有的心血都扑在了继女身上。
叶氏拉着苏蓉的手，一会哭一会笑。她在昏黄的烛光下好像晃了眼，把眉眼几分相似的苏蓉当成离世的苏菁，说起了胡话。
“菁儿，你回来看娘了，娘每天都在想你……”
叶氏说到一半说不动了，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苏蓉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要入宫的喜意。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的好像要把心脏震碎，震得苏蓉心口生疼。
我是小偷，苏蓉闭上眼在心里狠狠用言语剜自己一刀。
所有的东西都是偷来的。
选秀的漂亮衣裳，爹和祖母的关怀，入宫的名额以及叶氏偏执的疼爱。
“雅致，就是呢！”苏菁开口笑道，“阿蓉真会说话，那我这就告诉我娘，我明儿就要穿这件。”
苏蓉一下从回忆中被匆匆拽回来。
苏菁摆弄了几下衣服上精良的绣花，眉眼里的温柔一点点化开。
“阿蓉，我明日就要入宫了，不知怎么的，我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总觉的来的不真实，不该是我入宫一般。”
苏菁抿抿嘴又道：“我昨晚上梦见一个蒙着面的仙人，他隔着一条河那么远遥遥看我。我想跪下向他讨个祝福，他却好似嫌我一般匆匆走开。他走的那样匆忙，可我还觉得是个好兆头。”
“阿蓉，明天选秀我怕的很。我怕我没选上，又怕我选上……我假如进了宫是不是就再也出不来了？”
苏蓉淡淡道：“你若怀上龙子，月份大的时候，母亲自然可以进宫陪你。”
苏菁脸上一抹红晕：“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希望皇上能好好待我，我愿和他在宫里也像在宫外，举案齐眉。”
苏蓉道：“既如此，那便祝长姐此次选秀一帆风顺，处处得神明庇佑。”
苏菁微笑着看苏蓉：“阿蓉，你这样好，神明也会庇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