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菁笑起来,把苏蓉的眼刺的一眯。
“二小姐刚才是往这里来的,我莫不是眼花了,”门外的声音是苏菁贴身婢女莲香,“我今早上记得二小姐就是穿了碧色裙子,还是我记错了?”
叶氏的声音:“你看错了也可能的,她学舞这样累……我还是不去找她了,这话怎么说出口?”
莲香俏生生道:“夫人您老想那么多,二小姐和大小姐从小长到大,怎么会不答应。入宫又不是坏事,那还能累到哪去呀,大小姐肯定明里暗里帮着呢。”
“当小姐当惯了,那些苦怎么受得……”
苏菁和苏蓉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叶氏和莲香在说些什么。
苏菁低声问道:“娘好像找你说什么,你要出去吗?”
苏蓉抿着嘴把上前一步把门打开,猛的开门声把门外叶氏和莲香双双吓了一跳。
“母亲。”苏蓉睫毛轻轻颤了颤,“我与长姐在房内选明日衣服,正听见母亲要找我。”
叶氏揉着心口窝道:“你这孩子,在屋里也不出个声,哎哟,吓得我和莲香齐齐要摔个跟头。”
苏菁也从房间出来笑道:“我说她刚才怎么不回我话,原是要吓吓母亲呢。”
叶氏看眼苏蓉,纠结着开口:“蓉儿,我有一事想要求你帮个忙,不知你肯不肯。”
苏蓉道:“母亲先说事情,我再想想肯不肯。”
叶氏挥退了莲香,才道:“明日你长姐进宫,我心里千丝万缕总放不下。皇宫那边差人过来说秀女可以带几个丫头,我……”
像是知道叶氏接下来的话一样,苏菁恼道:“你莫不是要妹妹装作丫头陪我进宫?”
“你听我说,你明日带着蓉儿先进宫去,让蓉儿找个机会拿着这个给太后瞧。”叶氏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太后看了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蓉儿你也就趁机说明身份,到时候跟太后提出要出来就好。”
苏蓉看着玉佩,心里一惊。
这个东西她是再熟不过的了。那是太后贴身带着的玉佩,那老太婆把这个玉佩看的比谁都重要,太后最喜欢无事时把苏蓉叫来殿中说话,手里不住把玩着玉佩。
这玉佩,竟然是叶氏的?
好像……太后对众秀女原是一视同仁,后来突然有一天不知怎么把苏蓉叫过去,拉着苏蓉上上下下打量道:
“你竟入了宫。”
这时候,是叶氏亲自送去了这块玉佩才导致的吗?
苏蓉想不透。
苏菁不识得此物,连连摇头表示不赞同:“娘,你拿这玉佩出来做什么?就算这玉佩对太后来说有什么作用,让莲香带进宫里也就是了,蓉儿何苦进宫装丫头受那些委屈呢?”
“这个玉佩,只有我拿,或者你蓉妹妹拿去给太后,才能帮你在宫里站稳脚跟。都是老一辈的恩怨,你们小辈不需要知道,只用享受这些恩泽就好。”叶氏揉揉太阳穴,对着苏蓉招手,“蓉儿,你来。”
苏蓉顺从走过去,叶氏把玉佩塞到苏蓉手里,握住苏蓉的另一只手求道:“你帮母亲这个忙,好不好?太后看见这个玉佩,你和她说明白是我让你拿进宫给她看的,她理清楚之后自然会让你回来。”
骑虎难下了。
不答应,又说不过去。
答应下来,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是叶氏没有讲明白的。
苏蓉偏偏头看向苏菁,苏菁一脸懵懂无知的小白花样子,苏蓉咬咬牙决定了。
答应就答应吧,反正在宫里都活了那么多年了,再为苏菁帮忙带上几天,就当是还她上辈子的债了。
苏蓉把玉佩收到袖中,道:“母亲都这样说了,那我明日就随姐姐进宫就是。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姐姐和我可以见到太后的时候,我自然会向太后说明白。”
叶氏喜上眉梢,忙不住道:“好,好,那你快回去准备准备,把采月也带上服侍你,名义上你是丫头,但可不能按丫头的来。菁儿,你在宫里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妹妹,不能让她和宫女们一个待遇。”
苏菁虽还是听不太懂叶氏的意思,但也满口答应:“娘你不必说,我肯定不会让蓉儿委屈着。”
“爹那里都说明白了吧,善乐坊那里也替我跟师父说一声,还有如果要带个人照顾我的话,再带上彩珠吧。”苏蓉忖度一下,“采月的腿磕碰着了,还是彩珠比较方便。”
叶氏笑道:“都说明白了,你瞧你蓉妹妹,心就是细。”
又和叶氏说了会话,天色晚下来了,采月和彩珠蹦蹦跳跳的来找苏蓉回房吃饭。
苏蓉一边往回走一边和彩珠把明日的事都说了下,引来采月彩珠的不敢置信。
两个人大呼小叫的商讨要进宫的事情,苏蓉只觉得看着好笑,热闹。
夕阳渐渐染上墨色,寥寥星子也藏在雾后面若隐若现。都要开春了,还冷的人手冰凉。前两日下了场大雪,天地霎时白了一片,天连着地,地接着天。这几日化雪,自然比下雪还要冷上不止一星半点。
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
易郎曾是这么说的。
苏蓉想起来很久之前也是这么个天气的时候,自己在宫里生着暖炉,身旁坐着伪装成侍卫的易楚。
“绒绒儿,雪下的更大了,”易楚捏着苏蓉的脸,温柔道,“我现在再不走,过会雪把路埋上,我就回不去了。”
苏蓉趴在易楚的腿上,手紧紧环住易楚的腰,撒娇着:“那也不准回去,你好容易才混进宫里来看我,我绝不轻易放你走。”
“我倒不想走,皇上前几日封我做侯爷,我却只恨自己只是个侯爷。”
窗外的雪压的枝头摇摇欲坠,苏蓉的心也被这句话压的喘不过气。
恨,何尝不恨。自己千辛万苦设计了一切,总算迈进这锦绣牢笼,谁知现在又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逃走和易楚逍遥一生是好,可自己享受惯了笼子里的锦衣玉食,怎么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抛下一切,和他走呢?
就算自己肯舍去一切,那易楚呢?
树枝终于断了,雪簌簌从枝头又落到地上。
万物都像雪落一般,尘归尘,土归土。
谁不是如此。
“绒绒儿,我有一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的秘密,”易楚轻轻道,“如果事成了,那就是神仙也在保佑我们。”
苏蓉勉强笑道:“易郎,神仙一直在保佑我们呢。”
易楚今日的兴致好像格外高,嘴角一直挂着笑,拉着苏蓉说东说西。
说到兴浓,易楚把苏蓉扶起来,看着苏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绒绒儿,你就在宫里再待上些日子,我们马上就要熬到头了。”
苏蓉被易楚捏的痒痒,扭着身子:“你的意思是过些日子能接我出宫吗?那你可得先好好计划如何谋反了。”
“嘘!”易楚做了个噤声手势,“胡说八道的野话不怕教有心人听去吗?我哪里会可能去谋反,我只是有不谋反也可以让你当侯爷夫人的办法。”
侯爷夫人!这四个字让苏蓉倒吸一口凉气,试探的问易楚有什么办法,可易楚又不说了,微笑着闭眸不语,打定主意不告诉苏蓉。
苏蓉还要耍性子逼易楚说出来,在外面守门的彩珠却敲敲门,小声道:“小主,外面人传消息进来说雪一会越下越大,各宫都不要乱走动,皇上今晚今晚也在养心殿,不来后宫了。易公子他现在若再不回去,一会怕是大雪封路,不好回去。”
苏蓉听后只好噘嘴赌气道:“好容易来的,碰上这倒霉天气。”
易楚笑了,
“绒绒儿,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
苏蓉被这一笑迷得七荤八素,哪里管瑞雪不瑞雪,她只觉得天下好景不及易郎。
都不及她的易郎。
易郎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苏蓉半个身子靠在美人卧上面眼都不眨一下盯着易楚的身影越来越小,方才易楚沾过的地方,还有些略略的体温,能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把她心捂暖一些。
彩珠见易楚走远才敢进门,走到苏蓉面前给苏蓉捏肩膀捶腿。
“易楚也有事情瞒着我了,”苏蓉从桌子上拿过冷了的茶,“宫里宫外我竟没有一个敢相信的人了。”
彩珠眼疾手快的把茶接过,重新倒了杯温热的娇俏回答:“小主又胡说八道了,我看您啊这是见到易楚侯爷走了,把气撒在奴婢身上呢。”
苏蓉喝了口茶感叹道:“采月没了,我身边只剩你和易楚了。”
彩珠不说话了。
“彩珠,我知道你为采月难过,我的难过不比你少半分。可报仇,也是要机会的,前几日我总说时候没到,理由没全。你看,今天这时候不就到了吗?”苏蓉眯眼把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摔,茶盏顿时碎了个响。
“管她是不是贵人的,我都要她拿命来偿。”
苏蓉拿了汤婆子捧在手上,走到门前把帘子挑开,捏着手腕处红绳上挂着的圣女小像,看着皑皑白雪,突然笑了:
“易郎说的可真对,瑞雪兆丰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