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猛地被对方一拽,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被拽倒在地上,“你这个小胖子怎么大力气,你要带我去哪!”
“我带你去见我师傅!”胖喜哼哧带喘,脚步扬起的黄沙尽数招呼到了程砚的脸上,程砚刚要开口骂,就被糊了一嘴沙子。
终于,胖喜冲到一个营帐,二话不说拉着程砚钻了进去,“师傅!”
营帐里,一个正在床上看书的中年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手中的书藏在枕头下面,骂道,“见鬼了吗?大白天不去干活发什么疯!”
胖喜拉着程砚往中年人身边推,激动到磕巴,“那个,腿,要砍掉那个,好了,他给治的。”
那中年人瞪着胖喜,又看了看程砚,一时间似乎没有听懂小胖子在说什么。过了两息,那中年人忽然从床上跳起,惊愕道,
“腿,治好了?”
胖喜疯狂点头,“治好了,他,就是他!”
“腿还在,没锯?”中年人眼睛红了。
胖喜再次疯狂点头,下巴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而距离颤抖。
中年人想也不想,连鞋都没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要是没猜错,应该是去看那个受伤的士兵了。
程砚看的神色古怪,觉得眼前这师徒二人都不太正常。
“呼。”胖喜大喘气,终于松开了程砚,挪腾身体瘫在中年人的床上,一边躺着,一边伸出手摸着床边的一个小茶壶,往嘴里倒了半壶,看样子哪像是来到师傅的房间,明明就是来到了自己亲爹的地盘。
“那是你师傅?”程砚“呸呸”两声吐了口中的沙子,抹了一把脸,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嗯。”小胖子回了一声,在床上轱辘了一下,有些费力的坐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发光,“你真厉害啊,之前来了不少郎中,只有你的医术最厉害。”
程砚正想细问,就听见一串脚步声蹬蹬蹬传来,刚刚的中年人冲了回来,哆嗦道,“神医啊!”
……
一海黄沙葬半日。
昏黄的日暮携裹着漫天的黄沙,在响亮而有序的操练声中沉寂。灶台的烟火亮起,汗臭味混合着沙土的干燥,再喝上一口烈酒,火热的燥烈自腹部冲起,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咳咳……”
程砚咳嗽的满脸通红,被酒辣出了眼泪,疯狂的往嘴里倒水,惹得胖喜二人哈哈大笑。
那中年人名叫韩小云,小胖子叫胖喜,是韩小云的徒弟,两个人都是随军的军医,也是这次应征军医的主考官。
“程老弟,真是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医术竟然如此出神入化,不知道你是怎么治的?可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韩小云拍着程砚的后背,一脸的抓心挠肝,恨不得掰开程砚的嘴,问出来到底对方是怎么治好那人的腿。
胖喜的小眼睛也亮的吓人,师傅二人仿佛两只看见肥鸡的黄鼠狼,眼睛一直瞟着程砚的药箱,若不是碍于身份,恐怕就要给程砚下蒙汗药,直接翻药箱了。
“嗨,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就是一些跌打的伤药而已。”程砚敷衍着,又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才觉得好受些。
“噫!老弟哪来的这么谦虚!”韩小云有些讨好的开口,身子往前凑了凑,“那腿是被特质的长有倒刺的铁器所伤,砍伤后伤口无法愈合,这你都能治好,简直是神医!”
韩小云倒了一口烈酒,辣的满脸通红,眼睛也微眯起来,开心的舒叹一声,“等明天我就带你去见黄将军,这次有程老弟帮忙,那些村民的命也就能保住了。”
“什么村民?”程砚耳朵一动,问道。
韩小云叹了一口气。“这次征召军医,实际是因为城西的百姓生了一场疯病。”
“疯病?”程砚皱眉,莫非这韩小云口中的疯病,就是宗门要他调查的疯病?只听韩小云接着开口,
“起初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命案,一名叫李土牛的村民突然在大年夜发疯,拿刀砍死了他的父母和妻儿,随后自杀,只有他的女儿在外面扫雪躲过了一劫。”
韩小云给自己倒了一口酒,又给程砚倒了一杯,“官府处理了这个案子,可哪知道过几天,赵家的儿子也发了疯,同样在一个夜晚发疯,拿犁地的铁耙打死了爹娘,又杀死了妻儿,最后自杀。却同样留下了幼女。就这样,陆陆续续有七八家的儿子都发了疯,也留下来了六七名孤女。”
“确定是疯病?不是那几个幼女杀的?或者是下了毒?”程砚皱眉问道。
“验尸官验过了,尸体里面没被下毒的迹象。况且那些幼女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不过四岁,莫说杀人了,连锄头和铁耙她们都举不动。事情越闹越大,死的人越来越多,坊间流传他们都中了邪,可是咱们当郎中的怎么会信鬼神之说,于是验尸官最后便说那些人是犯了疯病。”
“那城中召集军医,就是要去治疗疯病?”程砚问道。
韩小云点点头,“现在发疯病的村子已经被封住了,过几天这里就要调拨一批士兵前往村子,若是能治好那疯病也就算了,要是治不好就要放火烧村。”
烧村?程砚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村子至少几十户,多则数百人,竟然就要被莫名的罪行活活烧死?
“没办法,死一个村总比死更多的人好。”韩小云开口。
程砚沉默不语,他在书上确实见过不少为了控制瘟疫,而放火屠村的事情,在无法消灭和找到解除病情的情况下,一把火连人带病全部烧光的确是最有效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那些活下来的女孩现在在哪?”程砚问道。
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疯病,一个人若是真的发了疯,又怎么会只杀家人而不杀自己的女儿,恐怕是被人控制了。到时候他要是施展搜魂术的话,也许能知道这些凶案的真相。
“那些女孩现在被送去了城中的孤养司。我之前翻了不少的医书,想要找到类似的病症,可是书中却无一记载,只怪我医术不精……”韩小云喝了一口闷酒,声音越来越低,竟是自己把自己喝倒了。
夜色渐深,韩小云的呼噜声响起,胖喜也是睡眼惺忪,程砚皱眉,心中琢磨着韩小云的话。
“这营帐足够大,平时我和师傅都住一起,你也和我们一起挤挤吧。”
胖喜蹲地上给韩小云脱去鞋袜,有些吃力的将烂醉如泥的韩小云扶上床,还怕他着凉的盖好了被子,等收拾好了这一切,胖喜又取出了另一床被子铺在一旁的干草上,示意程砚今晚睡在这里。
最后,胖喜才给自己收拾出来一个小地方,刚要躺下,就听见韩小云嘟囔了一句“口渴的紧”,胖喜又从被窝里爬起来,小跑着倒了一碗水,喂给韩小云喝了下去。
等对方睡消停了,才吹灭蜡烛,挪回了自己的被窝。
“你对你师傅倒是孝敬。”程砚开口。
“我是师傅捡回来的,要是没有师傅我早就冻死饿死了,他在我心中就是我亲爹。”胖喜嘟囔了一句,话音刚落就打起了呼噜。
“这师徒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沾枕头就着。”程砚听着师徒俩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心中有些无奈和不适应。
不知道是不是在凌雪宗呆的久了,适应了大雪山中的肃静和常年独自修行炼药的寂寞,身边突然多出两个人觉得颇为嘈杂。
“孤养司……”程砚凝望着营帐中的黑夜,身形一闪,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