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心有所属
史云珠把张俊送给自己的蝶钗和玉镯放进了盒子里,又拿起盒子中的玉佩爱不释手地看着,这些是她的宝贝,是她快乐的源泉。以前她只有一块玉佩,现在张俊又送了她两件首饰,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富有,欣喜地拿起来看了又看。
如果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有趣该多好,史云珠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痴痴地想着。她想起张俊“姻缘梦”中的情景,忍不住红着脸笑出了声。其实她骗了沈文茵也骗了张俊,她的巫术能创造一种以假乱真的幻境。人的欲望是种子,她通过施法能让这颗种子开出人想要看到的花。
今日为张俊占卜姻缘的过程中,她故意加入了自己的欲望,想要让张俊相信他未来的姻缘就是自己。史云珠施法时看似心平气和,其实心里面举棋不定,她既想窥探一下张俊心中的姻缘,又怕姻缘梦里的人不是她。左右为难之后,她还是选择移花接木,哪怕是空欢喜也是欢喜。
当张俊看着水幕中的情景时,史云珠一直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张俊的表情,张俊的反应让她有点儿喜出望外。她看出张俊有些迷迷糊糊地难以置信,有些心事被戳破的慌乱和羞涩,有些傻乎乎的好奇,却没有排斥,没有生气,没有失望。这是不是说明张俊和自己心意相通?史云珠一厢情愿地认为就是这样。
没有遇到张俊之前,她的生活里暗无天日,肮脏不堪,每天为了吃饱饭被阿史那设逼迫着做事。阿史那设告诉她这种地狱里的生活都是唐人和回纥人造成的,现在受些苦是为了磨炼出永不屈服的意志,只要有这种卧薪尝胆的精神,就一定能够洗刷灭国的耻辱,一定能够重现突厥国的荣光。
史云珠对阿史那设说的这些懵懵懂懂,她默默无言地听着,从不反驳也不提问。“突厥国的荣光”是什么样?她想象不出来。家国的温暖她也从未体会过。她从记事起就开始为了吃饱饭,受着血淋淋的考验,连梦里都在哭泣。她身边的人没有笑容,只有仇恨。
当张俊把他从皮鞭下救出来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对她笑。当张俊带她回家,沈文茵给她衣服和食物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家”是什么样子。当张俊带着她和弟弟妹妹做游戏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受到玩耍的乐趣……那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是她心中最美的时光,是她想要抓住的“世外桃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心里埋下了背叛的种子。她喜欢张俊一家人,想要永远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虽然他们是唐人,但这家人是多么有趣啊,待她是多么好啊!他们每一个人都长得很漂亮,穿着好看的衣服,吃着美味的食物,其乐融融地说啊笑啊。
阿史那设把她带离了沈府,逼着她学习巫术和魅惑男人的手段。她恨阿史那设,恨他的复国理论,她从没有在族人那里感受过温暖,也不想为了他们去伤害那些她不认识的人。她逃了几次受到了惩罚,便不再做徒劳无益的事情,开始乖乖地听从阿史那设的安排。
整整五年时间里,她不眠不休地苦学,终于达到了阿史那设的要求。她出师的那一天,阿史那设兴奋的忘乎所以,在族人面前慷慨激昂地说了很多鼓舞人心的话,每一个人都情绪高涨,以为复国指日可待。也是在那一天,阿史那设开启了她体内狼族的封印,她知道了自己真实的名字是阿史那云珠,她成为了突厥族复国的希望,受到了族人的膜拜。
来到京城,她神鬼莫测的巫术受到了人们的追捧,“神算子”的名声远近闻名,前来占卜的人络绎不绝,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巫术在每一个前来占卜的人体内下蛊。这些人满脸欢喜地走出门去夸赞巫女,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巫女的棋子。
迄今为止,中了巫女蛊的人已经数不胜数:有权贵,有富商,有百姓,有将士……只要巫女施法,这些中蛊的人都是她的走卒。阿史那设就是想要更多的唐人沦为突厥人的奴隶,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看着整个大唐京都沦为人间地狱。
史云珠给人下蛊的时候毫不犹豫,她不认识这些人也不在乎这些人,不关心他们的生死。直到张俊出现以后,她无情无欲的心境才开始泛起涟漪。她没想到过了五年,张俊竟然还在找她。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五年的思念都有了意义。为了抓住张俊,她又有了想要背叛阿史那设的冲动。
不识趣的阿史那设偏要泼她冷水,让她不要对张俊心存绮念,否则就杀了张俊。她瞬间心头火气,不依不饶地要惩罚阿史那设。阿史那设这次竟然败了,那个压制她十四年的“狼主人”竟然败给了她,这让她欣喜若狂也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沉思默想了许久,她忽然兴奋起来,打败了阿史那设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为自己做主了?如果可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回到张俊身边,回到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里。
史云珠盖上了宝盒的盖子,把盒子放在自己的枕边,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她躺在床上回想着白日里的情景,笑意荡漾在脸上,忽然想到张俊说的一句话“如果你杀的是无辜百姓,我肯定不能原谅你”,心里一惊,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