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商场新秀
三年后,回纥路上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商队。商队有五十辆马车组成,每一辆马车上都装载着满车的货物。商队的旗帜上一个绣着金边的“沈”字迎风招展。
走在马队最前面的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俊秀的眉目之间稚气未脱,正是张俊。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冷峻的中年男人,腰间挎着宝剑,手中握着短短的马鞭,则是张俊的师傅裴文。
张俊看着望不到头的沙土路,别说人烟,连草木都越来越稀疏,这与他想象中的异域风情有着云泥之别。他不耐烦地拨转马头,不满地对中年人嚷嚷道:“裴叔,这就是你说的水草丰美的绿洲?!草原在哪儿呢?我连根草毛都没有看见!”
裴文看着满头大汗的少年,不慌不忙地说:“别急,走过这片戈壁滩就到了。你是不是后悔跟来了?”
张俊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壶中的水,拨转马头说:“后悔倒不至于,我就是怕你和我娘合起伙来骗我。”
裴文勾了勾嘴角,踢了几下马肚子,很快就与少年的骏马并辔而行,“你这话说得毫无根据,我和夫人何时骗过你?”
张俊耍赖地笑着,一口白牙闪闪发光,“没有最好。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草原?”
“日落之前,我们肯定能够到达边境。”裴文拨转马头大声催促着押运马车的护卫们加快脚步,“兄弟们再加把劲!日落之前我们就到家了!有好酒好肉等着大家!”
押运车队的护卫们听了裴文的话都哈哈大笑着加快了步伐。
日落时,车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停在了一个深宅大院的门前。张俊跳下马来,“砰砰砰”地捶门,“人呢?快开门!”
两个身穿短衣的仆人急忙把大门打开,讨好地笑着:“少爷可算是来了!夫人刚才还念叨您和裴爷呢。”
张俊跑进门去高喊着:“娘!娘!”
沈文茵从会客厅里笑容满面地走出来,“俊儿,这儿呢!”
张俊跑向沈文茵抱怨道:“娘!这路途也太遥远了,而且没意思的很!我还是喜欢去京城,京城热闹,好看的东西也多。”
沈文茵拿着丝帕一边擦着张俊额头上的汗,一边慈爱地说:“不一样的路途有不一样的风景。京城的繁华和草原的辽阔一样美。你还没有看到草原先别忙着委屈。”
张俊点了点头,敷衍着说:“知道了娘,我快饿死了,有没有好吃的?”
沉稳内敛的拔耶古金从屋内走了出来,好笑地看着正在撒娇的张俊,“这位就是俊儿吧?”
张俊一看到外人在场立刻挺直了腰杆,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问:“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沈文茵笑着说:“这是你灵儿姐姐的夫婿——拔耶古金,快叫哥哥!”
张俊急忙抱拳行礼,“哥哥好,久仰哥哥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请哥哥宽恕小弟眼拙无礼之罪!”
拔耶古金回礼道:“俊儿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拘礼。”
沈文茵笑着拍了拍张俊的后背,“吃的都在厨房,你先去垫几口吧。”
张俊点了点头,对拔耶古金行了个礼,拔腿就向后院跑去。
沈文茵对拔耶古金笑着邀请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车上的货物,有没有让你满意的。”
拔耶古金点了点头,颇为愉悦地看着护卫们把车上的帆布掀开,“姨母好大气魄,这次的货物数量可真不少!”
沈文茵爽朗地笑道:“还是老规矩,你把这每一车的货物验过之后,留下你们需要的东西,余则运往契丹、吐蕃和突厥。”
拔耶古金应了声“好”,开始招呼自己的随从人员麻利地分拣货物。
沈文茵叫来管家刘忠辉记录下拔耶古金他们挑选出来的物品和数量。
刘忠辉是胡庆英专门为沈文茵物色的商业奇才。刘忠辉是胡家买来的仆人,自小就跟随着胡家的商队走南闯北,精通附近各国的语言,为人处事忠厚实在,颇有商业眼光。此人最大的优点是心思莫测,绵里藏针,再大的商业难题都不会让他发愁。
拔耶古金是个精细人,每次挑选货物都需要费很长时间。沈文茵看过几次,见识了他那“这山望着那山高”的磨蹭劲,便再没兴趣看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拔耶古金虽然做事不够麻利,但是谨慎无大错。拔耶古家族提供给沈文茵的马匹比回鹘可汗卖给唐皇的马匹好太多了,而且价格上也便宜了很多。
沈文茵一向出手大方,不像有的商人斤斤计较。沈文茵不管是和谁做生意都抱着和气生财的想法,不愿意因为一点儿银子闹成乌鸡眼,所以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很乐意和沈文茵做生意。
沈文茵在胡庆英和拔耶古家族的扶持下,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成了人们交口称赞的商场新秀,而且劲头越来越猛,贸易的范围越来越广。
沈文茵也有做生意的雷区是任何人都碰不得的,那就是货物一定要实打实的好,不能有任何瑕疵。但凡你在货物交易中以次充好,沈文茵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有一次,一位吐蕃商人在和沈文茵的贸易中,鱼目混珠地将假珠宝掺杂在真珠宝中,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结果被刘忠辉当场把假珠宝一个一个地挑了出来。沈文茵黑着脸没收了吐蕃商人所有的珠宝,而且分文不给。吐蕃商人苦苦哀求,不肯罢休。沈文茵声色俱厉地说:“念你是第一次蒙我,我才只是没收你的珠宝。若是发现你有第二次,我不光要没收你的珠宝,还要砍断你两根手指。若是还有第三次,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那吐蕃商人本以为沈文茵柔弱才敢故意欺瞒,没想到沈文茵手段如此狠辣,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走。
沈文茵走进厨房,看见张俊吃得满嘴是油,严肃地说:“你自己在这里吃得欢,可曾想过一路护你过来的裴叔还在饿着肚子,押送货物的护卫们也还在饿着肚子。你不能因为是我的儿子就以为自己比别人高一等。那些守护你的人,为我们卖力气的人是你应该感激和尊重的,所以你在填饱自己肚子的时候,一定要先让他们吃好,这样子他们才会将心比心地为你做事。”
张俊羞红了脸,把手中的肉放进竹筐里,洗干净了手和脸,满脸羞愧地走到沈文茵身边,“娘,我这就去安排裴叔和护卫们吃饭。”
沈文茵点了点头,看着张俊跑出去,吩咐厨房里的师傅们多做几道大菜,将煮好的肉都抬到后院里去。
师傅们诺诺连声,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
沈文茵走到后院,看到四四方方的大桌子已经摆在了院中,厨师们正把切好的肉放在上面。张俊正笑嘻嘻地挨个给人倒酒。护卫们接过酒碗,喜滋滋地说:“谢谢,辛苦少东家!”
裴文看到沈文茵站在廊下看着,忙起身走了过去,“夫人,有何吩咐吗?”
沈文茵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俊儿呢,刚才被我批评了,竟然没有闹情绪,真是长大了。你以后也别总护着他,看到他有不对的地方,该说就说。他心里还是很敬重你,很愿意听你的话的。你这次回去督办货物,有没有见到大人?家里一切都好吗?”
裴文:“夫人放心,家里一切都好。听说郭令公病了,大人去了军营,所以未得一见。”
沈文茵:“郭令公病了?张吉是不是还在军营中?”
裴文:“张吉似乎已经离开了军营,前段时间听燕山说他想四处走走。”
沈文茵叹了口气,“咱们家里的三个老人都归天了。现在也就剩下郭令公一个老人牵着大人的心了。大人又不懂医术,他去了也只是白白忧心,帮不上什么忙啊。”
裴文:“听说皇上派了御医去给郭令公诊治。”
沈文茵这才稳住心神笑了笑,“那就好。你快去吃饭吧,有什么话我们饭后再说。”
裴文应声施了一礼,回到了饭桌上。
沈文茵转身回到了前院,看见拔耶古金还在挑选货物,笑着摇了摇头,径直走进了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