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窗冲出家门时什么都没有带,她赤脚奔跑在马路上,行人看疯子般的眼神看向她,她置之不理,她感觉不到脚底的疼痛。因为心的撕裂因为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
妈妈,今天是你的忌日,他竟然在庆祝他儿子的生日。他怎么能忘了你,怎么能忘了你,怎么能。这就是你爱着的人吗?他心里一丝一毫都不曾为你停留,妈妈,你何苦。
这个世界天大地大,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有的,以前还是有的,在新桥有我的房间,粉红色的床单,上面绣着小花,我们站在庭院里一起晒被子,你拿衣架敲打被子扬起一阵尘埃,那些尘埃在阳光下飘着,我伸手想抓抓不住,你摸着我的头笑了。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打闹,双手交叉,眼角的细纹向上提起,嘴角也是弯的。那个时候我是有家的,我有一个让我骄傲又自豪的家,可是现在,我的家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带走?
江西窗沿着江边走了很久,眼泪在风中打了一个旋掉在地上。她从城东走到了方紫家的城南,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方靛打开门时,看见了狼狈的江西窗。没有穿鞋子,脚上还留着血,脚趾缝里的血已经干涸,跟泥土混在一起脏兮兮的,左脸颊红红的肿起双眼还挂着泪滴。
“我找方紫。”
“方紫跟我父母去走亲戚了,她不在。”
“哦,打扰了,再见。”
方靛拉住了转身的江西窗,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江西窗,平时的她大胆坚强,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无助,像被人折断翅膀的小鸟,鲜血淋漓还在挣扎着想飞。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坐坐,伤口……要处理下,不然可能会发炎。”
江西窗挣脱被握住的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停在那里没有动。直到方靛拿出备用拖鞋摆在她面前时,她才看到自己的一双脚,又丑又脏,她伸进拖鞋里,脚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下,方靛伸出手欲扶着她,她自顾走得飞快,方靛的手停在半空,勾勒出一个可笑的弧度,他自嘲的笑了笑,顺而在自己的后脑勺摸了摸,典型的尴尬动作。
方靛带江西窗去浴室洗了脚,倒了杯热水给江西窗。江西窗看着方靛忙碌找药水的样子,抓耳饶腮,一副慌乱的样子。方靛回过头朝她笑笑“对不起啊,家里东西太乱,找不到消炎水了,你先喝水。”江西窗原本难过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竟然烟消云散了。为什么每一次都让这个人见证自己的脆弱呢?而这个人又是她在乎,甚至有点喜欢的人。
第一次相见他救了快摔倒的自己,第二次他救了差点在方紫房间摔倒的她,第三次她抽烟被他看见,他狐疑的眼光让她无法遁形……原来,原来他们认识了那么久,而她在他面前竟没有一次是正常的。
在江西窗失神时,方靛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扶起她的脚,左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她的体温偏低,他的手掌温热,两者相碰时江西窗的心颤抖了一下。
“会有点痛,你忍忍。”
“嗯……”
方靛用镊子夹出了玻璃碎片,江西窗抖了一下,止住的血找到了缺点又急速的涌出来,方靛拿着棉花轻轻的塞着,他细致认真的动作就像对待一件贵重的艺术品,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江西窗看着他头顶的头发,一个,两个,有两个旋,据说是极其顽皮的性子。不知从哪里跑进来的花香,把这两个人都卷进了花香中。这么温柔的动作,江西窗恍若看见秦倾坐在面前,耳边还有她的数落声“又不小心,你这冲动的性子怎么改不掉,将来吃亏的总是你。”
江西窗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方靛帮她贴好创可贴后看见她慌乱的擦眼泪。
方靛鬼迷心窍的摸上那双大眼睛,空灵又悲伤的一双眼睛。他用右手擦去她的眼泪,一遍又一遍,那一汪泉水打定主意流个不停,他怎么擦都擦不完。
“是不是很痛,走了多久才走过来的?西窗,如果痛就说出来,不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会以为你无坚不摧,其实你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方靛哥……”
“我知道你很坚强,方紫傻里傻气是你一直在保护她,可无论多要强的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觉得难过就哭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方紫都会在,我也会在……”
江西窗“哇”的一声哭出来,是对这些年所有事情的宣誓,是对命运不公平的不屈服,是方紫的倾情陪伴,是方靛的温柔相依。她哭得像个小孩,她伪装的假面具这一刻全然倒塌,在这个人面前显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方靛把她搂紧怀里,嘴唇贴上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乖,哭出来,都哭出来”
“他怎么能对这样对我妈,今天是我妈的忌日,他竟然在庆祝他儿子的生日。”
“那个女人,那个女儿在我妈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进了家门,还怀着身孕,怎么能这样对我妈。”
“我恨他,我恨那个女人,我恨他们生的儿子。”
“我好恨,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可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我什么都不能为我妈做,我什么都做不了。”
江西窗说了好多好多话,讲她的童年,她的成长,说的最多的是她的妈妈。有海藻般黑色长发,跟她一样的大眼睛,不同她娃娃脸的瓜子脸,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说着说着就停了声音,不知不觉中睡在了方靛怀里。方靛把她的落发抚自而后,小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睡着的她眉头都是皱着的,一点都不安稳。他心疼的抚平皱起的眉,又将唇印了上去。
有一个房间亮着璀璨的灯,头顶是绚丽的水晶灯,江申坐在沙发上没有言语,身后有轻微的响动,一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他右手覆上那只左手,安慰的拍了拍。
“江申,你不应该打她的。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
“我,我一时错手,婉约,我是不是错了。她小的时候是多么乖巧听话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把她从姐姐家接回来开始她就开始变了,你忙没时间陪她,她又那么排斥我跟小昂,她困在自己的想法里走不出来。就算你多生气都不该打她,我刚看了日历,她会这么气愤,是因为今天是倾姐的忌日。”
“我知道,逝者已逝,我只希望她快乐一点。”
“会好起来的。”
C市的凌晨褪去了喧闹吵杂,回归了寂静,偶有几个宿醉的人倒在街边呕吐,也有一大帮人聚在大排档吃宵夜喝小酒,有个乞丐缩在天桥底下,有老鼠冲出来踩在他的帽子上,他受惊动了一下又坠入睡眠。
方靛却睡不着,江西窗因为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她不肯放开拉着自己的手,口中说着胡话,生病的她被磨去了平时的傲气不再盛气凌人,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又哭又笑的让他心疼。方靛蹲在床边,隔五分钟换一次毛巾,用手掌量量她的体温。最终在快接近四点的时候退了烧,他忍不住抚上那张脸,高烧后的脸如一个成熟至极的红苹果,泛着莹色的光,光滑又细致。这是一个受了多少伤的孩子,才会在梦中也是这么惶恐不安?
记忆中自己也是发过一次高烧,引发了各种并发症,方紫大半夜就在病房里哭得惊天动地。他醒来看见一家人围在床前,都是关心担心的表情,那个时候的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看着江西窗,他才惊叹,这样的幸福不是人人都有的,有的人用折磨自己消极的方式宣泄都得不到这般平凡的向往。
秦朗站在化妆间描上浓黑的眼线,眼角上提精致的一对狐狸眼。他看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一张脸,跟平时的自己天渊之别。白天的时候他是别人高高仰望的神,到了夜晚堕落成阿修罗。有一个同样妆容的男子靠近他,在他耳边暧昧的吹了口气,他觉得浑身都在叫嚣着不舒服,鸡皮疙瘩串上了皮肤,他压制住心里的不适。转过头香艳夺目的对那个男人微笑。走出门口是酒色混杂的场所,灯红酒绿的气氛,男男女女缠绵的搂抱在一起,跟吵闹的音乐绕于其中。
“李然,来上班了,前段时间去哪里了?曾总在包房里等着你,他可老想着你了。”
秦朗笑得灿烂,一口白牙整齐。秦朗?李然?孰真孰假,孰是孰非,真相的海洋中到底还埋藏着多少黑暗分子?路灯被附近的小混混击碎了,换好的灯泡一闪一闪,映着“堕落之神”的招牌,异常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