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二人早早行至村庄,太一向一家农户借了匹马,递给对方银子后,便策马往覃城方向出发。
覃城每半旬会有一次赶集,本就热闹的四方街届时从街头至巷尾更是人头济济。而深秋的集市更是热闹,正是丰收的季节,除了城里的商贩外,村庄的农户也早早赶来,霸占了好地段的位置,叫卖声此起彼伏。
太一和离笙进城后太阳才刚刚初升,四方街已经有不少市民簇拥在摊位前讨价还价。太一将马牵至四方街上的一处客栈,给了一些碎银将马暂存,便带着离笙走到集市。农户的高声叫卖,鲜活的鸡鸭家禽,商贩摆卖的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这一切对于离笙来说都是新鲜的。
他们来得早,酒铺还未开张,太一迁就着她的步伐一路看下去。一些来得早的农户估清了手上的蔬菜,满脸笑容地收拾收拾家当,也就两个箩筐一个扁担,很快便有新的摊贩取替。
离笙走至一个手工摊位前,一位满头华发的老爷爷正拿着勺子在油纸上作画,她觉得新奇,“这是什么?”
老爷爷面目慈祥,看着眼前好看的小姑娘满脸好奇,很是好笑,“小姑娘,这是糖人,喜欢什么图案都可以弄。”
“好神奇!”离笙驻扎在摊位前移不动脚,太一眼看街上人逐渐增多,看离笙目不转睛,便对她说:“喜欢哪个?便当叔给你的生辰礼物。”
“真的吗!?”离笙满心欢喜,老爷爷瞧着与自家孙女年纪相仿的离笙,好脾气的指着摊位前插着的几个样板,一一给她介绍,“小姑娘,有喜欢的么?”
离笙最后挑了一个提着兔子灯笼的小孩童,老爷爷点点头,糖人都是现做的,他们前面还有一位客人等着,便让他们继续走一圈再回来拿。
他们先前逛得慢,此时已快近中午,四方街此时已人头济济,太一道:“先去酒馆。”
两人到了酒馆却被告知米酒正好卖完,只有其他酿酒,掌柜好心地让他们到迎海客栈问问,那里应该有。
两人抄去了旁边的巷子,人少了许多,再次回到暂存马匹的客栈,顺利提了两壶米酒,眼看街上人声鼎沸,已是寸步难行,太一不由皱眉。客栈老板笑称:“二位客官瞧着不像本地人,这集市啊,起码要到申时人群才开始淡去,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要是走累了不妨在这歇脚一下,现在人还没多起来,二楼临街的好位置晚一些就满了。”
看着离笙满是期待的眼神,太一敲了下她额头,便让小厮带路。二楼此时人还不多,小厮将他们引到临街的桌子,离笙刚坐下就忍不住探头往街上看,太一利落地吩咐了几个小菜,想着二人今日出发得早没来得及吃早餐,便又要来一碟花生米给她先垫垫肚子,嘱咐了她万万不可擅自离开座位,看她认真应下才下楼去取刚刚的糖人。
离笙趴在栏杆上看街上人生百态看得入迷,忽然一个白影闯入了她的余光,她转头,一只她叫不出品种的小东西正捧着桌上的花生米磕。
?!
她既惊又喜地看着眼前可爱的小东西,大胆地想伸手触碰它,它警惕地停下磕花生的动作,眼睛滚滚看着她,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似乎被什么味道吸引,它朝她走进两步,伸长着脖子往她身上嗅,一双眼似乎有点不解地看着她。
离笙轻轻地碰了碰它耳朵,看它并不像会攻击人的样子,又摸了摸它像丝绸般光滑的毛,突然瞧见它爪子附近有一丝血迹,在通体雪白的毛中显得异常突兀,“你受伤了啊。”
它似乎并不抗拒她的触碰,在她小心翼翼提起它后爪的时候也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一根小小的木刺扎进了肉垫里,应该扎得有点深,丝丝的血仍湿润着。离笙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跟它解释着,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她小心将木刺拔出,小东西咯咯叫了一声,她从腰间束带上撕出一布条,给伤口扎好,绑上小小的结,拍了拍它的头,“好了。”
小东西在桌上走了两步,耳朵突然抖动了几下,随后立起身子跳上栏杆,离笙没反应过来,它已经不知跳去了哪里了。她趴在栏杆上往街上望,眼下只有一个个黑乌乌的人头。
等太一回来后,她手脚并用地描绘了小东西的外貌特征,太一没往细里想:“小白鼠吧,山村城镇鼠患多,下次不要乱摸了。”
此时忽然起了风,落叶在地上纷纷翻卷着,他看向云层浮动的天,对她说:“要变天了,早些吃完要赶回去了。”
*
今日赶集的日子,客栈客流满满,可三楼却只放开了一间雅间。客栈老板将南惘引上楼,“大人您来了,当家和北冥大人在最里边的雅间候着呢。”
南惘命掌柜将近日覃城发生的事报告一遍,他皱眉:“血鸦?”在心中略一思考,挥挥手将其屏退,走向最里的雅间。
南惘敲门而进,“当家。”
时沉正立于窗前抬头看天,此时转身看向他,“事情办得如何?”
南惘从怀里掏出两个木盒,“验过货,百年青丝玉,蛇纹图腾,货真价实,是丢失百年的青铜殿钥匙。”
时沉颔首,“不错。”将木盒打开,两把纹路对称的钥匙静躺其中,“还剩最后一把。”
南惘想到刚刚的消息,神色凝重,“听说附近村落出现血鸦袭人?可是东方彻那家伙也来了?”
北冥点头,“应该错不了。”
南惘:“难道他也是为了青铜殿而来?”
时沉勾了勾唇角,“无论殿内有没有我要的东西,都引起我的兴趣了。”此时大风将窗户吹得更大,云层翻滚,空气弥漫着轻微的铁锈味道。
南惘和北冥对视一眼,皆眸色深沉,血鸦乃魔邪之物,群集之时,天必有异象,看来他们要动手了。
时沉缓缓道:“变天了,是时候去会会当年天下第一剑客,太一。”随后手背抵唇,一声哨音溢出,不一会,一只雪貂从窗外一跃而进。
雪貂跳上时沉肩膀,眼尖的他一手拧起它脖子,雪貂在半空中踢了踢脚,南惘:“它脚上的是什么东西。”
时沉扯开布条,几不可见的伤口,边上血迹已经凝固,他挑眉,南惘更是诧异:“谁包扎的?”平时这东西除了当家谁都不让碰。
时沉不甚在意地将布条丢出窗外,刮起的风立马将它吹飞,一股独特的草药香若隐若现。
“备马,半个时辰后出发。”
天变得极快,太一两人回到竹屋时,天已经响起声声闷雷,天边乌云滚滚,大风呼啸。有沙哑鸦叫声伴随一声闷雷隐约传来,太一谨惕望向竹林一处,眼中寒光乍现,片刻后,又一声鸦叫响起,虽几不可闻,但却是在林中传来。
能闯入瘴气枯林的,是血鸦!魔宫的人怎会寻觅至此?心中快速思量,便有了大概。转头寻找离笙身影,她正要抱起屋前的筲箕,察觉到他的视线,他眼神奇怪,“阿一叔,怎么了?”
太一嘴角泛苦,“下雨了,快进屋吧。”
离笙是在进屋后后颈一痛失去知觉的,半干的药草撒落一地。太一为她快速穿上蓑衣后,神情决然地至暗格前取出一木盒,木盒上铺有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已被搁置已久,打开木盒,一柄薄剑静躺在内,太一呼出一口气,将剑离鞘,顿时锋芒毕露,寒光乍现。老朋友,好久不见。
*
太一抱着离笙快速穿梭在竹林之中,一路往南,脚下突然几次转向,不到一炷香,来到一湖前。
覃山附近的村民均不知树林里藏有一湖,湖泊极为宽广,两边接连万丈悬崖。太一站在湖前,正对面是一帘瀑布,瀑布源于雪峰融水,此时大雨滂沱,瀑流湍急而下,声音宛如野兽咆哮。
单薄的鸦叫声逐渐多了起来,太一刻不容缓,脚尖轻踮湖水,快速往瀑布方向奔跑而去。
瀑布如一帘天幕,隔开两个世界,悬崖腰部有一天然石洞,石洞极深,藏于瀑布水帘之后。太一将离笙一路抱至石洞最深处,将她搁在地上,垂眸看她,神情清冷。他本生性凉薄,一生只听令于一人,如今隐退山林十多年,这丫头倒是越发像故人。
“你竟喊我一声叔喊了十多年,那如今怎样也得护你周全。既然天下无人知晓你的存在,那便永远不要出现在世人面前,那也便是最安全。”
他两指贴于她手腕处,真气缓缓注入其中。
离笙感觉有一股暖流从手腕处流经全身,颈间至头部阵阵疼痛,她缓缓睁开眼,诧异于眼前景象,“阿一叔?”
太一并不打算解释其中一二,只神色凝重看着她:“你随母性,南离笙。可记住了?”
离笙只觉头痛欲裂,耳边皆是太阳穴凸凸的跳动声。太一终究只是一声叹息,从一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让她服下,她觉得身体软棉无力,意识开始模糊。
“睡一觉,天该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