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转地转中,离笙气力逐渐流失,只能靠一股求生欲依然紧抓住时沉的手。
两人像被泄洪般的湖水冲进殿门后,因水势太强,就连时沉也一时难以寻找支撑点,时沉瞬间真气外散将自己和离笙包裹住,手下用力将离笙固定在自己胸前。一路随波冲撞,离笙紧闭着眼睛感觉身体被水流冲得时而旋转着向左,时而扭曲着向右,“砰”一声闷声撞击在水中不甚清晰,感觉到紧靠着的肌肉猛然紧绷,离笙艰难地睁开眼,在扭曲的水中看见殿两侧高耸的柱子,当即从时沉怀里把头伸出,搁在他的肩膀上,原本抱住他腰的手逐只伸出,越过他肩膀抱住他的头。
时沉感觉胸前的人在乱动,他正要施力将她禁锢,却突然发现她将手覆盖上他的后脑勺。这区区碰撞对于时沉可以说如图被蚁咬,他真气层稳固而密集,刚刚那一下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影响,他轻轻皱眉,没有动。
两人再一次被狠狠抛至一处,水流的惯性使离笙撞进时沉的怀里,再分开,强烈的撞击感对于毫无内力的她来说有点吃不消,此时二人被冲至殿的最里端,时沉用手抵着墙,以此借力固定住两人。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水冲刷着他们而过,逐渐变缓,层层递减,最后消失。
时沉慢慢回收真气,失去禁锢的力量,离笙虚脱地滑了下去,粗喘着气。
她瘫坐在地上,冰冷的青铜地面残留着一滩滩的水渍,刚刚还汹涌的水瞬间就消失了,空旷的大殿此刻静谧得出奇,时沉将她封住的穴位解开,她大口喘着气,“我们……在殿里?!”
殿内四壁各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发着淡淡的绿光,映照在青铜上,整个大殿都有一股阴深的感觉。
时沉调息片刻后,打量着四周,看一眼浑身湿透的离笙,水褪去后殿里的温度比水中还要低,此时她已冻到毫无血色,他将手贴在她颈上,他手上的温度让她颤抖了下,源源不断的暖流在她体内环绕一圈直达心脏,掌心下的温度逐渐回升,时沉收回手,淡淡地开口:“青铜殿。”
离笙感觉好多了,这男人看上去,并没有南惘形容的那么可怕啊,她跟他道了谢,伸手拧干身上的衣物,起身走到他身边,“这里还有去水的机会?百年前古人们的智慧实在令人惊叹。”
时沉仔细看了大殿一圈,两侧高耸的青铜柱静静伫立着,铜柱上雕刻着不同的纹路,细看是一幅幅被神化的故事。
离笙也看着最近的一根铜柱上的雕刻,刻的是一个婴儿的诞生,婴儿被展翅腾飞的凤凰托起,柱子最底端用简单的线条代表高举双臂的人群,人群中每隔一段距离是不同的动物伫立其中。她嘀咕:“这跟大门上的暗纹刻的祭祀是关联着的。”
时沉沿着她的视线,看向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展翅而飞,层层凤翎包裹着铜柱,直达顶端,底端的四兽昂首伫立,“饕餮,麒麟,玄武,螣蛇。”
离笙诧异:“上古神兽?!”察觉时沉的目光,她解释:“虽然在林中生活了十多年,可阿叔每次外出都会带回来几本书,什么类别都有,在一本坊间话本上看到过这四只神兽。”
二人走到正对大门的一尊雕像前,离笙不确定地说:“这是饕餮?”
时沉点头,“嗯。”
这雕像足大殿一半高,雕刻精细,比柱子和大门上更生动,离笙回想画本对饕餮的记载,“西南方有人焉,身、头上戴豕。贪如狠恶,积财而不用,善夺人谷物。强者夺老弱者,畏强而击单。”她好奇:“饕餮是只恶兽,古人将它正对着大门,盘口打开,是意欲吞夺进殿的人财物?”
时沉:“你还记得纸上那两句字符?”
离笙回想,“钟醒世间名利客,铜锁彼岸梦南川。这两句话应是看淡世间浮华,名利皆是身外物,与饕餮形象严重不符啊。”
“正是看淡世间浮华,希望进殿者能抛下身外物,饕餮好夺贪婪,也或是象征凡进殿的人都会被它吞噬一切名利之物。”
离笙似懂非懂,她无财无名一身轻,象征着什么她不太在乎,她环顾四周,除了两旁柱子和这个雕像就只有四面铜墙,她更关心的是他们如何出去?如果大门必须手握门边才能开启,那么现在被困在这里只能赶紧另觅出口。
“这宫殿楼高三层,但是为什么没有楼梯上去?”刚刚在外面看到过它的全貌,这里的高度明显只是第一层,她看向时沉,他一脸风轻云淡一点都不像被困在一个青铜罐子里,“你知道出口在哪?”
“不知。”
离笙咂舌:“那你还一脸淡定?”
“恐惧是最没用的情绪,你在怕什么?”
她愣住,不自觉抿了抿唇。大殿空旷,连他说话都有淡淡的回音,身旁伫立着巨大的饕餮张开血盘大口,四周青铜柱上诡异繁复的雕刻静谧无声,她是在害怕。
时沉看着她,片刻后指向最近的一根柱子,“这些柱子上的雕刻描述的是什么?”
她知道这不是他为了转移她注意力随口闲聊的话题,他处事决算从不做无用的事,他这么问她肯定是有原因,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这是从大门数进来的第三根柱,而后面正是刚刚凤凰翻飞举拖婴孩铜柱。这上面刻的一片片形状怪异的云,云的形状古怪扭曲,乍看像狰狞的兽脸,铜柱最上方有两只嶙峋的爪子将云撕开,有水滴从撕开的裂缝洒落,底下众人仰头膜拜,四神兽同样藏于人群之中。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铜柱,这上面刻的是大片的火焰从底部往上焚烧,火焰中有锁链一路连接顶端,锁链上吊着一具具白骨。干枯的头颅雕刻深邃,黑洞般的眼眶注视着她,扭曲着的手正挣脱着锁链越过火焰向她深处白骨森森的手。
离笙深呼吸一口气,这雕刻太生动了,那骷髅宛如就在眼前。
时沉向她靠近一步,“看出什么了?”
离笙因为他的靠近而没有那么害怕,这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是活的,离得近一点,安全感也大点。她脱口而出:“我可以扯着你的衣服吗?”
时沉冷冷看着她,“胆子不小。”
离笙心里想,就是胆子小啊,见他沉着一张脸一副你敢试试看的样子,她也识趣的不再提。
她指了指铜柱,“婴儿降临,象征诞生,开天降雨,象征希望。而这边像是炼狱,象征痛苦。”
他挑眉,看向远处的铜柱。离笙也转头,大殿只有四颗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光,远一点的她看不清,“你陪我过去看看吧?”
时沉不可置否,抬步走向大门的方向,离笙落后一步,伸手想拉住他的袖子,“走慢一点。”
时沉感到后背的动静,习武之人对背后警惕的天性,真气瞬间外泄,侧身时离笙正扯住他的袖口,时沉冷了脸瞪她,只差一刹他便足以震伤她。
离笙:“我就这样拉着,不会碰到你,你走慢一点,我看不清你。”
时沉收回真气,眼底有淡淡的怒气,不再理会她大步走向门边的铜柱,离笙扯着他袖口小跑跟上,心想他是不是小时候被女人欺负过,现在才这么讨厌女人,借袖口拉一下也能生气,万一不吉利的到时真找不到出口,她是他生前见的最后一个活人了。
离笙见他起码没有强行抽回手,也不敢继续造次,她定眼看向眼前的铜柱,看清雕刻的画面后心下一惊,这是一副将人活埋的图。月亮之下,一片泥泞的澡泽里,全是面目狰狞的人头,伸长着脖子挣扎着,而上空是手持三叉的獠牙怪物刺向人头,有的拿着罐往下面倒着液体,仿佛能听到澡泽里绝望的呼救声。
离笙觉得心口被大石压着,眼前铜柱上的雕刻让人十分压抑,她移开了眼。
接下来时沉带着她将剩余的铜柱都看了遍,二人再次回到饕餮前,时沉垂眸,再次问她
“看出了什么?”
离笙压下心中对雕刻画面的诧异,沉思开口:“铜柱共八根,左右各半,两边铜柱上的雕刻迥然不同,一边充满生机,一边人间炼狱。”两边是对立面,好和坏,生和死,阴和阳。她瞬间想到了什么,脑中飞快地回想着八根柱子雕刻的画面。时沉不说话,难得极好耐心地等她继续。
“是八卦?!”她猛地抬头看他,“日为阳,月为阴,生为阳,死为阴,阴阳交,万物生。这八根柱子是阴阳八卦阵!”
时沉勾了勾嘴角,看她继续分析着:“乾为天,坤为地,艮为山,兑为泽,巽为风,震为雷,坎为水,离为火。它们对应的正好是天地山泽风雷水火。”离笙看他勾着唇角,她愣了愣,从刚刚开始他便引导自己观察铜柱的雕刻,再由自己思考出答案,“你早就看出了是不是?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时沉:“它们对应的阴阳八卦不难看出,你一开始心生恐惧才没有留意到。既然身处八卦阵中,便有八卦生死门。”他挑眉:“破阵是北冥的专长,我能看出八卦阵,却无法分辨生死门。”
“太一身边的人,你应该也不差。生门只有一个,这条出路,由你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