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主岛中心，偌大的舟山水师衙门大堂中，张晟站在悬挂着的帝国龙旗的前面，看着面前的军官们，他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了一遍这些年轻的军官，然后缓缓开口，开门见山地向他们告诉了信件的真相。
“金华用万国律令公然架空陛下，眼看就要无可逆转，陛下令我带兵勤王，信件就在这里。”他平静地说道，把信递给军官们传看，但内心却忐忑无比。
台下的军官中，刘禹因为前几天已经知道实情，因此也是面色镇定，其余的人听到张晟的话一片哗然，围在信旁窃窃私语。张晟就在前面沉默着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慢慢平静下来。
这一刻水师大堂中寂寥无声。张晟只感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让他一时全身都紧张了起来。军官们都看着他，带着焦急和迷茫地等待着。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将把他们全都带上最凶险的路。可这也是他和他们必须要做的。
如果他们不同意该怎么办？张晟暗暗担心，仅仅凭借自己的威望和他们对帝国的忠诚，能足以让他们放手一搏吗。
“将士们，帝国水师百二十年，现在怎么能看着陛下被架空而不顾，金华不掌兵，只要我们回京勤王，一定能成功！”这时刘禹挺身而出，转过头去，对人们说道。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军官犹豫地看着张晟和刘禹，最后似乎是横下一条心地点点头。
最后，所有面前军官的意见都统一了起来。
张晟欣慰而激动地笑了一下：“今天通报舟山水师第一第二舰队全军，在这之前，封锁舟山港口。一到夜晚即刻开拔，进入长江后，前往帝都！”
……
舟山主岛军港骤然紧张了起来，士兵们把守住了各个关卡，戒备森严，气氛肃杀。
从朱家尖军营航行归来的，准备挥师帝都的两支舰队慢慢停泊在港中，静静等待着。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
王辰这天坐船从朱家尖回主岛后，从军港立刻赶到水师衙门，走进院中正好看见张晟一边披上黑金披风一边向面前的几名军官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一路上感觉气氛不对，并且正要问张晟为什么调动朱家尖主力舰队的的王辰立刻走了过去，张晟看见了他，于是命令军官们立刻前去执行任务。军官们走后，张晟看向王辰，未等对方说话，就把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王辰莫名其妙地快速接过信，扫视起来，越看表情越紧张，最后放下信时，就像所有第一次看见这封信时的人一样，目瞪口呆，不可思议。
“这……为什么会闹成这样？没有办法再延迟《万国律令》的推行了吗？”
张晟摇了摇头，走到大堂角落里拿起了龙牙剑挂在腰间，背对着王辰说道：“金华不轨已是事实，尽管文官势大，但我们家世受皇恩。既然老师这样命令，我也必须要为了帝国和陛下这样做。更何况，当今陛下和我是血亲，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辰愣在了原地沉默不语，张晟继续说：“……王辰，这件事跟你无关，我本来根本不想告诉你，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愿意瞒你。现在，我也不强求你帮哪一方，你现在就回去吧。今夜我就要启程，你留在朱家尖，也好主持局势。”
说完之后，他也转过身，直直地看着王辰，眼神诚恳。
半晌，王辰黯然地自顾自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跟我无关，哪方得好都跟我无关，人要现实一些。不就是贵族皇帝和文官集团的权力争夺吗，祝你们速战速决吧，千万别闹大。另外，你可别死了。”
然后他迈开步子，想走出水师衙门，却被水师衙门门口的一队持枪卫兵冷着脸拦下来了。王辰停住，远远地回头，平静地看向张晟。
“……让他走！”张晟喊道。
卫兵让开路开，王辰没有回应张晟，径直走出了水师衙门，跨上马离开了。
张晟目送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他本来就没指望王辰能帮他。这件事，他也不希望搅合进太多的人。
他已经在心中下好了决心，如果成功，就只问罪于一直以来的罪魁祸首金华，阻止万国律法就好。如果不成，舟山水师的将官或许不能幸免，但其他郭霖阵营的军官也许会安然无恙。最好只牺牲自己一个。
地方驻军回师帝都已经是千百年未见，索性，就自己一力承担这些责任吧。
……
水师衙门中的军官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一部分人已经去了朱家尖岛召回舰队，向水师士兵说明情况。
想必纸包不住火，消息已经很有可能走漏了，所以他们必须要赶在金华准备好之前动手，一刻也不能耽误。
“将士们，”张晟站在大堂门口，严肃地看着所有衙门中的军官，平举起了手中握着的佩剑说道：“……国家养士百二十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这句话，曾是帝国文官为了同旧贵族抗衡而喊出的口号。现在一转眼数百年过去，当年的旧贵族成为了反抗的一方，为了捍卫皇权，向文官发起了挑战。
……
深夜的舟山水师提督衙门内四周都是拿着火把站立着的士兵。张晟从外面走进来，手里也拿着火把。他把火把朝大堂门口的灯台点了一下，灯火就亮了起来。
他的身后跟着舟山水师的大部分高级军官。舟山水师第一第二舰队的全部战舰都已从朱家尖岛驻扎到了已经完全封锁的舟山主港，等待着出发。张晟走到大堂的长桌上，最后一遍看向面前的军官们。
“今夜进京勤王后，不成功就要成仁。将士们，我最后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已经准备好……为陛下献出生命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但是所有人都在火把的光里炯炯地注视着他。
张晟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接下来，开始宣布今夜的作战计划。”
……
“……第一舰队封锁江口，挡住长江水师。第二水师搭载的两千名水师陆战部队立刻从神策门进城控制局势，最好能够说服守军开门，如果不许，就用舰炮轰开城门……”
就在张晟拿着烛台指着桌子上的应天地图，向军官们说着作战计划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嘈杂声，接着，只见刘禹带着一队士兵，把两名押送着的，同样穿着水师军服的军官押到了大堂中。
“跪下！”刘禹吼了一声，但两个人不为所动，反而怒目圆睁瞪着面前的张晟。
“提督，你不能当逆贼啊！”两名军官中的一个对张晟大声喊道。
“……如果说我为了皇帝去勤王是谋逆，那么金华架空陛下又算是什么呢。”张晟微微愣住，随即摇头苦笑了一下。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个人，都是前两年刚从舟山大学堂结业的军官，六品左右。
而张晟也知道，这两个人的父亲都是在朝的中央文官。在上午的会议上，他们的眼神就不对。
“怎么回事？”张晟看向刘禹。刘禹立刻指着面前的两人，“跟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今天派兵在城门守着，果然抓到了他俩，正快马往城外赶呢，想回去报信。”
“……提督，万国律法和议会的流程都是正常的，而且你也知道，文官掌国，这对帝国是有利的啊！”
先前劝张晟的那名军官再次开口情绪激动地喊道：“……崇祯皇帝就留有遗言，群策群力永远比君王独断更科学更智慧，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
“大逆不道的东西，给老子闭嘴！”刘禹大声骂道，上前就想动手，但被张晟一把拉住了。
他走到那军官的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平静地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而且你放心吧，我和武定侯郭大人唯金华是问，不会波及其他对国家忠心的大臣。”
“你们在我们带兵回京后就先暂时留在舟山吧，置于这件事结束以后去哪，亦或是留在水师衙门，随你们。”
张晟说完后让人把绑住他们的绳子解开，然后走回了桌子旁，继续布置战术，不再管两位年轻的军官。
两人愣愣地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对张晟略带感激地行了个礼，各自落寞而飘忽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