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从观音菩萨许诺了大圣会有取经人搭救,大圣每日等待,他在山中石匣中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这天听到有人拜别,一人说:“长老,你自己前去吧,我要回去了。”
那被唤作长老的和尚,答话道:“千万劳烦太保再送一程!”
那人回话道:“长老你不知道,这座山唤作两届山。东边这边属于我大唐管理,西边那边是鞑靼的地界。那边的豺狼虎豹不归我管,我也不能过界,因此要回去,你自己过去吧。”
那和尚听了害怕,伸手扯着对方的衣服角,流泪不止,难以分别。
正叮咛拜别的声音,正被大圣听到,大圣知道那就是去西天取经的和尚,知道今日有幸能够脱身,心中欢喜,不由的大声喊道:“师父快点过来!师父快点过来!”这喊声如雷,吓得三藏仿佛痴呆一般,不敢动,护送他过来的人双腿发抖。
正当两人惊慌的时候,又听到那边的叫声传来:“师父过来!”
那跟随的众家童说道:“这喊叫的必然是那山脚下石匣中的老猴。”
那人道:“是他,是他。”
和尚问道:“是什么老猿猴?”
那人道:“这座山原来叫五行山,因为我大唐打到这里,理定了边界,于是改名为了两届山。早些年曾经听老人家们说起,说王莽篡汉的时候,天上降落下来了这个山,山下压着一个神猴,不怕寒暑,也不吃饭,有土地神监押着,饿了给他铁丸子吃,渴了让他喝铜水。到了现在,也没冻死饿死。这正在叫唤的必然是他了,长老不要怕,我们一起下山去看看。”
和尚只好依从,牵着马,走下山来。行走了树里地,只见那石匣中果然有个猴子,漏出来个脑袋,伸着手,朝众人招手道:“师父,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到?来的好,来得好!就我出去,我保护你去西天取经。”
这和尚走进前面,仔细观看他的模样,尖嘴猴腮,火眼金睛。头上长着苔藓,耳朵中生着萝叶。鬓角边有许多青草,下颌有许多绿叶。眉目间都是泥土,鼻子里也是泥沙,十分狼狈。手指非常粗,又非常厚实,尘土泥垢特别多。这时正高兴的转动着眼睛,嘴中说这话儿。虽然能说话,但是身体不能移动分毫。
那汉子果然大胆,走上前去,给他拔两鬓的野草,下颚的草叶,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猴子道:“你是什么人?没什么要和你说的,你叫那个师傅过来,我有事情问他?”
和尚上前,说道:“这位是曾经搭救我的,刘伯钦刘太保,你有什么事情问我?”
那猴子说道:“你可是那东土的大王派往西天取经的吗?”
和尚心惊,这猴子压在这里,如何知道此事,便问道:“是我,我就是去西天拜佛求经的三藏法师,你问什么事情?”
那猴子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因为犯上的罪名,被佛祖压在这里。前面有个观音菩萨,领了佛旨去东土寻找取经人,他劝我以后不要再凶顽,皈依佛门,尽心尽力保护取经人去西天拜佛求经,成功以后自有好处。因此整日提心吊胆,日夜期盼,只为了等师父前来相救。”
那三藏听了,满心欢喜,道:“你虽然有这个心思,又承蒙菩萨教诲,愿意入我佛门,只是我又没有斧头凿子,怎么救你出来?”
那猴子道:“不用那些家伙,你如果愿意救我,我自己就能出来。”
三藏道:“我自然愿意救你,你怎么才能出来?”
那猴子道:“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子压帖,你只需要上山,将那压帖揭了,我就能出来了。”
三藏听了,回头央求刘伯钦道:“太保啊,你和我一起上山走一趟吧,怎么样?”
刘伯钦道:“也不知道是真实假。”
那猴听了高声叫道:“是真的!绝不敢骗你们!”
刘伯钦没有办法,只好唤了家童,牵了马匹,扶着和尚,又上高山。攀爬藤蔓穿行荆棘,爬到那山顶处,果然见万道金光,瑞气千条,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头,石头上贴着一个帖子,上面写着“唵(ōng)嘛(ma)呢(nī)叭(bēi)咪(mēi)吽( hōng)”六个金字。
三藏朝着金子拜了几拜,朝西面祈祷道:“弟子陈玄奘,特奉旨意求经,如果与那猴子真有师徒情分,就揭开这金字,救出神猴,一起去灵山。若没有师徒的情分,这家伙就是个凶顽的怪物,哄骗我,就揭不开这金字。”
行礼罢,上前将六个金字看了又看,轻轻揭下。只闻到一阵香风,把压帖刮在天空当中,说道:“我乃是监押大圣的,今日他劫难到期,我们后去见如来,上缴这压贴去了。”
吓得三藏和刘伯钦一行人,赶忙朝空中礼拜。于是有下了高山,走到石匣边,对那猴子说道:“已经揭了压帖了,你出来吧。”
那猴子欢喜叫道:“师父,请你走开些,我好出来,别惊吓到你。”
刘伯钦听了,领着三藏一行人刚忙朝东面走去。走了有六七里的远近,就听到那猴子高声叫道:“再走远些!再走远些!”
三藏一行人就又走远了些,下了山,只听得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吓得众人惊惧不已。再看,只见那猴早就到了三藏的马前,光着身子跪下,说了声:“师父,我出来了!”说着,便对三藏拜了四拜,急忙起身,对刘伯钦唱个大喏道:“劳烦大哥送我师父了,感谢大哥替我拔掉脸上的草。”
感谢完了,就去收拾行李,侍弄马匹。那马见了他,腰也软了,腿也哆嗦,战战兢兢地立不稳,或许是因为那猴子原来在天上当过弼马温,在天上看养龙马,有些手段,因此这凡间的马匹见了害怕。
三藏在一旁偷偷打量他的行事,看着确实心思不坏,像个佛门中人的样子,便说道:“徒弟啊,你姓什么啊?”
猴王道:“我姓孙。”
三藏道:“我给你取个法名,好呼唤。”
猴王道:“不劳师父费心了,我原来就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三藏听了,想起观音身边的惠岸行者,笑道:“这名字也符合我们宗派的叫法。你这个模样,就像个小头陀,我再给你起个绰号,就叫行者,好不好?”
悟空听了,说道:“好,好,好!”自此以后,也叫做孙行者。
那刘伯钦见孙行者一心收拾东西,便转身对三藏唱了个诺,说道:“长老,幸亏你在这收了个好徒弟,值得庆祝,值得庆祝。此人果然能跟你去西天,我这就告辞回去了。”
三张躬身行礼,谢道:“多有耽搁,感激不尽。回到府中,替我多多向老夫人致意。告诉你家夫人,贫僧在府中多有打扰,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感谢。”
刘伯钦回礼,两方于是分别。
这边孙行者请三藏上马,他在前面背着行李,光着身子,迈步前行。
三藏见只剩下他们两个,笑道:“徒儿,为师有一事不明。”
行者驻足问道:“师父,何事?”
“我自答应了唐王西天取经,行到这里,也未曾和你提过是何人差遣,你怎么知道是东土的唐王派遣的?”
行者听了,笑道:“自古云:上行下效。大唐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儒道昌盛。那观音菩萨,若想去东土寻取经人,却得有万全的方法,也只能从唐王处着手了。”
三藏听了,看了他半晌,呐呐无言,沉默不语,忽道:“你这光着身子冷不?”
行者听了,也不答话。他们两个走着,不多时,便出了两界山地界,忽然跳出一只猛虎,咆哮着剪着尾巴扑来。
三藏在马上看得心惊胆战。行者在路旁见了,欢喜道:“师父不要害怕,它这是给我送衣服来哩!”说着放下行李,从耳朵里面拔出来一根针,迎着风晃了一晃,变成一个碗口粗细的铁棒。行者拿在手中看了看金箍棒,笑道:“这宝贝,有五百年没有用过他了,今天就用它弄件衣服穿穿。”
他迈开步子,迎着猛虎,喊了声:“孽障,哪里跑!”那猛虎吓得蹲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被他照着脑袋一棒下去,牙齿掉落好像几块碎玉。吓得那陈玄奘滚鞍落马,咬着牙齿颤声道:“天哪!天哪!刘太保前日里打那斑斓猛虎,还与它斗了半天,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斗,一棒子把这老虎打的稀烂,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这时,这行者拖着老虎过来,指着老虎说道:“师父先坐一会,等我脱下它的衣服来穿上走路。”
三藏看了看那老虎,问道:“它哪里有穿什么衣服?”
行者笑道:“师父不用管我,我自有处治的办法。”说着,这猴王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仙气,叫道:“变!”霎时变成了一把牛耳尖刀,猴王从老虎肚子上挑开皮毛,往下一剥,便把整个虎皮剥了下来。剁掉爪子,割下头颅,留下四四方方的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量,说道:“可以,可以,一副能做两幅。”拿过刀来,又裁成两块。收起其中一块,把一块围在腰间,有在路旁揪了些葛藤,紧紧地绑上,遮住下半身,道:“师父,走,走。到了人家,再借些针线,再缝上也不迟。”
他把铁棒搓一搓,依旧变成个针,收到耳朵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三藏依言,上马前行。长老在马上问道:“悟空啊,你刚才打老虎的铁棒,怎么突然不见了?”
行者笑道:“师父,你有所不知。这铁棒,是从东海龙宫里面寻来的,叫做‘天河镇底神针铁’,也叫‘如意金箍棒’。当年我大闹天宫,多亏了它了。它能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成了个绣花针大小,放在耳朵里了。用的时候取出来就是。”
三藏听了,心中暗喜,又问道:“刚才那老虎见了你,怎么就不敢动了?让你随意打它,怎么回事?”
悟空道:“不瞒师父,不要说是老虎,就是一条龙来了,见了我也不敢无礼。俺老孙有些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倒海的神通。能够见貌辨色,听音辨理。大到宇宙,小到毫毛,变化万千,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有什么稀罕的?等到了疑难的时候,看我施展本事!”
三藏听他如此说,心中便放下忧虑,舒展了胸怀,策马前行。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太阳西坠。只见那夕阳斜晖晚照,天涯海角归云。千山的鸟儿频频鸣叫归巢。野兽们成双成对回窝。一轮弯月西挂,星光点点飘落。
行者见状,说道:“师父快些走,天色晚了。那边树木森森,想来应该是有处人家庄院,我们趁早投宿去吧。”
三藏听了,果然策马前行,径直来老人家,到了庄园前下了马。行者撇下行礼,走到门前叫道:“开门!开门!”
那里面有个老人,拄着拐杖出来,呼啦一声打开门,看见行者,腰间系着一块虎皮,长得像个雷公模样,吓得腿脚发麻,口中呼喊道:“撞见鬼了!撞见鬼了!”
三藏赶忙上前搀扶住他,叫道:“老施主,不要怕。他是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那老者抬头,见三藏面貌清奇,这才立稳了。问道:“你是哪个寺里的和尚,带着这恶人来我门前干嘛?”
三藏道:“贫僧是唐朝来的,天晚了,特来府上借宿一宿,明早天不亮就走,万望行个方便。”
老者听了,说道:“你是个唐人,但是那个丑的,肯定不是唐人。”
悟空听他如此说,厉声呼道:“你这老儿没有眼力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的徒弟。我也不是什么‘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的人,也有认识我的。我曾经也见过你呢。”
那老者奇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悟空笑道:“你小时候没在我面前打柴?没在我眼前找过野菜吗?”
老者说道:“你这家伙胡说!你在哪里住,我又在哪里住?我怎么在你面前打柴、挑菜?”
悟空道:“我要胡说就是你儿子!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是这两界山石匣李的大圣,你再仔细看看。”
老者这才想起来,说道:“你倒是长得有些像他,但是你是怎么出来的?”
悟空将菩萨劝他行善,让他等待唐僧揭帖脱身的事情,一一告诉那老者。老者听了,这才下拜,将唐僧请到里面,将老妻和儿女们都叫过来相见,说了前面的事情,一个个都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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