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汉走出门来,行者拿着铁棒定睛看去,那妖怪果然生的凶险:
头戴碗子漆黑的铁盔,乌金的铠甲亮堂堂。皂罗袍罩在里面,黑绿的丝带弄成长穗。手中执着一杆黑缨枪,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靴。眼睛晃动如闪电,正是这黑洞的黑风王。
行者暗笑道:“你这家伙长得像和烧窑,卖炭的一样,想必是在这里烧炭为生,怎么长得这么黑?”
那妖怪厉声叫道:“你是个什么和尚,在这里还这么大胆?”
行者拿着铁棒跳到前面,大喝一声到:“不要说闲话,快把你外公的袈裟还回来!”
那怪道:“你是哪个寺院的和尚?你的袈裟在哪里丢了,就跑到我这里索取?”
行者道:“我的袈裟,在这北边观音院后方丈那里放着,只因为那院子失了火,被你这家伙趁乱盗走了,要弄什么‘佛衣会’庆祝,还敢抵赖?快点还我,饶了你性命!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推到了这黑风山,踏平了这黑风洞,将你这一洞的妖邪,都碾压为粉末!”
那怪听了,呵呵冷笑道:“你这混账!原来昨夜那火果真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房顶上,行凶招风。不说这,你那袈裟若说是我拿的,你可曾有什么证据?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行者道:“那老和尚你可曾见了,叫他出来对峙。”
那怪道:“什么老和尚,不曾见过。我先问你,你是哪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就敢夸下这般海口!”
行者道:“是你不认识的你老外公!你老外公乃是东土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的土地,姓孙,名悟空。要是说到老孙的手段,说出来吓得你魂飞魄散,死在面前。”
那怪道:“我没听过你,有什么手段,说出来听听。”
行者笑道:“儿子,你站稳听好了,我从小神通手段就高强,能够随风变化,养性修真几年,就跳出轮回不死。诚心寻仙仿道,在灵台山上打熬。那山上有个寿命无穷的老神仙,老孙拜他为师,指了我一条长生路。修炼上品的天仙决,熬炼内丹有成。从此清心寡欲,六根清净,返老还童,超凡入圣。三年成就神仙体,不像世人一样受煎熬。十州三岛任遨游,天涯海角随处飘。火了三百多岁,没有上九霄。下海找到金箍棒,水帘洞聚集群妖。玉皇大帝宣诏我上天,封了我个七天大圣。几次大闹凌霄宝殿,数次偷吃王母的仙桃。十天天兵抓不住我,战败了天王,打伤了哪吒。显圣真君本领大,也只能赌斗打个平手罢了。道祖观音和玉帝,在南天门上观看。老君帮助了他一把,二郎神才将我捉去天上。将我捆绑在降妖柱上,刀砍锤敲不得坏,又让雷打火来烧。我老孙本来就有手段,自然不怕分毫。送到老君炼丹炉中,六丁用火慢慢煎熬。日满开颅我跳出,手中铁棒满天跑。来回纵横无人能抵挡,三十三重天上走一遭。还是如来施法力,将我困在五行山脚。整整压了五百年,遇到三藏才逃出来。如今皈依去西天,去雷音寺取经争分毫。你到四海问一问,我是乾坤历代第一妖!”
那妖怪听了笑道:“你原来就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啊?”
行者最恼怒别人叫他弼马温,听到这一句心中大怒。骂道:“你这偷东西的妖怪!偷了袈裟不还,不要走,看棍!”
那黑汉侧身躲过,拿着长枪,劈手来斗。二人洞口一番争斗,这个劈脸就刺,那个照头就打。悟空横扫阴手棍,黑汉直抖又三枪。山上的白虎收回爪子,路上的黄龙赶忙转身。你喷云,我吐雾,斗的是难解难分。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空,到了中午,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们两个暂且收兵,等我吃了午饭再与你赌斗。”
行者道:“你这个孽畜,算什么好汉?好汉那有半日就要吃饭的?像老孙在山脚下,整整压了五百年,也没有吃些汤汤水水,怎么就饿了?不要找原因,不要走!还我袈裟,才让你去吃饭。”
那怪虚晃一枪,撤身回洞,关了石门,收回小妖,回去安排酒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参加。
老和尚见了,问道:“大王,如何?”
黑汉放下笔,道:“那家伙果然有些神通,我一时拿他不下,特回来写请柬,办佛衣会。”
老和尚道:“拿他不下,如何还有心情做佛衣会?”
黑汉道:“他说我盗了他佛衣,我问他可有人证物证?他一发恼怒,就和我打起来。这打了半晌不分胜负,我便想到了一法,来收服他。”
老和尚道:“什么办法?”
黑汉道:“他不知你在这里,我给你写个请柬送去,他见到必然恼怒,我已知道他的神通,那猴子最好变化,必然怀疑,说不得就得变成你的模样,前来探看,我正好把他引到洞中,和众位一起擒拿他。”
老和尚道:“好,好,好!”
行者攻打门打不开,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的僧人都在那里服侍唐僧。早餐已经吃了,又摆放好了午饭。正在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他空中降下,众生刚忙礼拜,接进去,见了三藏。
三藏道:“悟空,你回来了?袈裟怎么样了?”
行者道:“已经找到根由了。早上倒是愿望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的妖怪偷了。老孙暗地里去寻访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芳草坡前说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诖误,他忽然说道:后日是他母难日,邀请诸妖邪去过生日。说夜里得了件锦斓袈裟,要以此为寿,弄个大宴会,唤作‘庆赏佛衣会’。于是老孙抢先打了一棍,把白衣秀士打死了,他乃是一个白花蛇成精。我又急忙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我赌斗。打了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到洞中,说要吃饭,便关了石门,怯战不出了。老孙先回来看看师父,报告这个信息,已经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给我。”
众僧听了,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如今找到,我等方有了性命了。”
行者道:“你们先不要高兴,我还没拿到手,师父还没有出门哩。只有拿到了袈裟,大发了我师父出门,才是你们安乐的时候。若稍有些照顾不周,老孙可不是好热的主儿。可曾好茶好饭的招待我师父?可曾用好草料喂马?”
众僧都满口答应道:“有,有,有!不曾有一丝一毫怠慢了老爷。”
三藏道:“自从你走了这半日,我已经吃了三次茶水,两次斋供了,他们都没有怠慢我。只是你还得尽心竭力找回袈裟才是。”
行者道:“不着急!既然有了下落,保管拿住这家伙,让他物归原主。放心,放心!”
正说着,那上房的院主,又整治了素供,请孙老爷吃饭。行者吃了些,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有什么话,说来便是,何必吞吞吐吐?”
那院主道:“不瞒老爷,小僧想问一问,这次去,可曾听说老师祖的下落?”
悟空冷笑道:“他有你关心,倒是他的福气了,若不是他起了贪心,何至于有这么多奔波。”
那院主道:“老爷误会了,误会了!我沙门自有戒律,若是找到他交给我们处置吧,要不这观音禅院以后如何自处?”
行者道:“没有他的消息,那怪说也没在他那里。你也不用担心,俗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等找到他交给你们禅院处置便是。”
那院主谢了,行者也无心久留,又驾起了祥云,前去寻找。
正行走见,见到一个小怪,左肋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子,从大路走来。行者思忖他匣子内必然有什么请柬,举起棒子,劈头打了一下,可怜那怪不禁打,一下就打成肉饼一般,行者将他拖到路边,打开匣子查看,见里面果然是一封请帖,上面写道:
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屡次受恩惠,感激不尽。夜里见到寺灾难,没有来得及救,想来上人必然没有灾害。我偶然得了件佛衣,想做个雅会,请过来观赏。到时候,千万请仙驾过来一叙。就这两天。
行者见了,呵呵大笑:“那个和尚精,果然与黑熊精结党。难怪他能活二百七十岁,想必是那个妖精传了他些什么服气的小法,因此长寿。老孙还记得他的样貌,等我变成那和尚,去他洞里面看一看,看看袈裟放在哪里,如果能拿回来倒是省了力气。只是不知他去了何处,亦或者这请柬是那黑熊精骗我,现在就去,他肯定想不到我这么快就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变成了那老和尚模样,藏了铁棒,迈开步子来到洞口,叫声“开门!”
那小妖开了门,见他这模样,急忙转身去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
那怪大惊道:“刚差遣小的去请他,这时候估计还没到那哩,这么快就来了?管事的,先把袈裟藏了,别让他看见。”
行者进了前门,见那天井当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从花开,簇簇兰香,确实是个洞天。又见那二门上有一幅对联,写着:“静音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行者暗道:“这家伙倒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天命的怪物。”
入到门里,又朝前走,到了三层门里,都是写雕梁画栋,明窗彩户。只见那黑汉子,穿着一身黑绿绌丝的白袄,罩着一件鸦青花绫的披风,头上戴着一顶乌角软巾,穿着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来了,整顿一斤,降台来迎接道:“哈哈,金池老友,好长时间不见,请坐,请坐。”
行者以礼相见。见礼完毕,坐下喝茶。喝完茶,妖精欠身道:“刚才请帖送去,邀请后日一叙,为什么老友今日就来了?”
行者道:“正要来拜见,没想到半路遇到请帖,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忙赶来,想看看。”
那怪笑道:“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那住着,你哪里不曾见过,还要到我这里观看?”
行者道:“贫僧借了,昨夜还没有展开看,没想到就被大王拿走了。又被火烧了山门,没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忙乱中四下里都找不到,没想到是大王拿了,因此特意过来看看。”
那怪笑道:“那人上午来过,方才与我赌斗半晌。”
行者亦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我如此看重这佛衣,也是有原因在里面。”
那怪道:“什么原因?”
行者道:“近来南海观音托梦,不日便亲临我观音禅院讲道。我欲敬献袈裟,求得长生之法。”
那怪忙道:“此事是真是假?”
行者道:“属实,大王常有向道之心,将仙洞建在此处,老僧还能不知道其中之意?何不趁此次机会拜见菩萨,皈依正果,如何?”
那怪沉吟半晌,暗自思忖。
行者又道:“大王若是皈依,情愿让出禅院与大王,如何?”
正说时,只见一个巡山的小妖,老报告道:“大王!出事了!下请书的小校,被行者打死在了大路旁,他念了经,化作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了。”
那怪听了,才如梦方醒,喝道:“莫要骗我,金池长老就在这洞中哩。”便急忙纵身,拿了枪,就刺行者。行者耳中急忙扯出棍子,现出本相,架住铁枪,从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吓得洞里面的群魔都丧了胆,在山头又是一番赌斗,这次赌斗与上次不同。
这猴王大胆冒充和尚,这黑熊心灵隐藏佛衣。你言我语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小怪巡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
他们两个从洞口打到山上,自山头杀道云外,吐雾喷风,飞沙走石,斗到红日西沉,也不分胜负。
那怪道:“姓孙的,你且住手。今日天晚了,不好相持。你走,你走,待明天早上再来,与你定个死活。”
行者道:“儿子不要走!要打就要有个打的样子,怎么用天晚了相推脱?”
这黑汉也不理他,化成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