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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八戒再招婿

你看她什么打扮:

身穿一件织金官绿宁丝袄,上面罩着浅红比甲。腰间系着一条结彩鹅黄色锦绣裙子,下面穿着高底花鞋。时样的发髻皂纱漫着,衬托着二色的盘龙发。宫样牙梳朱翠幌,斜着簪着两个赤金钗子。云鬓半苍好像飞凤的翅膀,耳朵上的耳环上坠着宝珠。不施粉黛就很漂亮,风流韵味犹如少女一般。

那妇人见了他们三个,更加欣喜,以礼邀请他们入了厅房,一一见礼完毕,请各位坐了看差。那屏风后面,忽然有一个丫髻垂死的小女孩,托着黄金盘、白玉盏,上面香茶喷着热气,异果散发这幽香。那女孩挽着彩色的袖子,手臂如春笋般钱西修长,擎着白玉盏,传茶奉上,对他们一一行礼。喝完茶,又吩咐办斋饭。

三藏启手道:“老菩萨高姓?贵地叫什么名字?”

妇人道:“此地乃是西牛贺洲地界。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年轻时不幸,公婆早亡,与丈夫守承祖业,有家赀万贯,良田千顷。我们夫妻命里面没有儿子,只生了三个女儿。前年大不幸,丈夫又过世了。小妇孀居,今年服孝刚满。空留下田产家业,也没有个眷族亲人,只有我们娘女们自己过。想要嫁给他人,又舍弃不了家业。刚好长老来了,正好是师徒四人。小妇家也是娘女四人,想要坐山招夫,刚好四位。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三藏听了,推聋妆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

那妇人道:“舍下有水田三百多顷,旱田三百多顷,山场果木三百多顷,黄水牛有一千多头,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西南北,庄户草场,总共有六七十处。家里当下有八九年吃不完的米面,十来年穿不完的绫罗,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银。更不要说什么锦帐藏春,金钗两行。你们师徒要是肯回心转意,在我家招婿,自由自在,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去往西天劳碌强?”

那三藏也是如痴如蠢,默默无言。

那妇人又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酉时出生的。已经亡故的丈夫比我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了。大女儿名叫真真,今年二十岁。二女儿叫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女儿叫怜怜,今年十六岁。都没有许配人家。虽然小妇人长得丑陋,但所幸小女们都颇有几分相貌,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为先夫没有儿子,就把他们当做儿子养,小时候也曾读过些儒家经典,也都知道些吟诗作对。虽然在山庄居住,也不是什么粗俗的人儿,想来和几位长老也般配,要是肯放开胸怀,须了发,与舍下做个家长,穿绫罗绸缎,肯定比那瓦钵僧衣,雪鞋云笠强吧!”

三藏坐在上面,好像被打雷惊到的孩子,雨水淋了的蛤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着白眼儿打仰。行者见了,也暗自观看,暗笑不语。

那八戒听到这般富贵,这样的美色,本就心痒难耐,又想到高老庄,又想到取经路难,坐在那椅子上,好像针扎了屁股,左扭右扭的,见师父不说话,忍耐不住。走上前扯了师傅一把,道:“师父!这娘子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佯佯的不理睬?好歹也理会一下才是。”

那师父才如梦初醒,猛然抬头,嗤的一声喝退了八戒,道:“你这个孽障!我们是出家人,岂能因为富贵动心,美色留意,那算什么道理!”

那妇人笑道:“可怜,可怜!出家人有什么好的?”

三藏道:“女菩萨,你们在家人,有什么好的?”

那妇人道:“长老请坐,等我把在家人的好处,说给你听。怎么说呢?春天裁剪穿新罗衫,夏天换纱衣观赏绿荷。秋天有新酿造的香糯米酒,冬天在暖暖的房子里暖得脸庞红扑扑的。四时受用的样样都有,八节珍馐要多少有多少。锦被绫罗花烛夜,肯定强过行脚当和尚。”

三藏道:“女菩萨,你在家享受荣华富贵,有吃有穿,儿女团员,自然是好。但是不知道我出家人,也有好处。怎么说呢?出家人志向本就不一般,推倒了原来恩爱的生活。物外不生口舌是非,身中自然有好阴阳。功成行满朝天阙,见性明心回故乡。胜过在家贪图血食,到老了空留臭皮囊。”

那妇人听了,大怒道:“你这泼和尚实在无礼!我要不是看你是东土来的,就把你轰出去了。我倒是真心实意的要招你们为婿,反过来倒要骂我。就算你受了戒,发了愿,永远不还俗,你手下人,我们家也愿意招一个。你怎么这样执拗?”

三藏见他发怒,只得和和气气的叫道:“悟空,你留在这里吧。”

行者道:“我从小就不知道这些事,让八戒留在这里吧。”

八戒道:“哥啊,不要埋汰人啊。大家从长计议。”

三藏道:“你们两个不肯,便让悟净留在这里吧。”

沙僧道:“你看师父你说的什么话。弟子蒙菩萨劝化,受了戒行,等候师父。自从师父收了我,又承教诲,跟着师父还不到两个月,还没有半分功果,怎么敢贪图这富贵!就算死也要去西天,绝不干这丧良心的事情。”

那妇人见他们都推辞不肯,急忙转身进了屏风,噗的一声把门关上。师徒们被撇在外面,没有茶饭,再也没有人出来。八戒心中焦虑,埋怨唐僧道:“师父忒不会干事了,把话都说死了。你倒是还含糊着些,哄她些斋饭吃了,今晚还能好好休息。肯与不肯,明天就看我们了。像这样关门不出,我们这清锅冷灶,一夜怎么过?”

悟净道:“二哥,你在他家当个女婿吧。”

八戒道:“兄弟,不要埋汰人。从长计议。”

行者笑道:“计较什么?你要是愿意,便让师父和那妇人做个亲家,你就做个倒插门的女婿。他们家有这么多的财宝,一会倒赔些嫁妆,弄个会亲的宴会,我们也能受用些。你在这里还俗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八戒道:“话是这么说,那么我就要脱俗又还俗,休妻再娶妻了。”

沙僧道:“二哥原来是有嫂子的?”

行者道:“你还不知道他呢,他本来是乌斯藏高老庄高太公家的女婿。被老孙降服,他也曾受过菩萨的戒行,没有办法,被我捉来做了和尚,所有抛弃了前妻,投奔师父去西天拜佛求经。想来是他离开的久了,又想起那档子事,断然又有了这个心思。呆子,你给这家做了女婿吧!只是你多拜俺老孙几拜,我就不告状了。”

那呆子听了,道:“胡说!胡说!大家都有这心思,唯独拿我老猪出丑。常言道:‘和尚是色中恶鬼。’哪个不是这样?都要是这样扭扭捏捏的装着,把好事都弄坏了。到现在茶水也没人添,灯火也没人管,虽然能熬过这一夜,但那马明天又要驮人,又要赶路,要是再饿上一宿,只能饿死剥皮了。你们坐着,等老猪去放放马。”

那呆子急匆匆的,解开了缰绳,拉着马走了。

行者道:“沙僧,你先陪师傅在这坐着,老孙跟他去,看看他去哪里放马。”

三藏道:“悟空,你看就去看,可别在嘲弄他了。”

行者道:“我晓得。”

这大圣走出厅房,摇身一变,变作个红蜻蜓,飞出前门,赶上了八戒。

那呆子拉着马,走到有草的地方,停下哼唧道:“都嘲弄我,嘲弄我。我是娶过妻,那也算情投意合。也不知道翠兰怎么样了,起码在家三餐不饥,哪像我整天挑着担子,还受那猴子作弄?这去西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取什么经,成什么佛,还真不如和你在高老庄厮守来的惬意。也罢,也罢,这事还得我来,先去探探口风,别是这家耍的什么圈套,师父断然不肯去,猴子性情高傲,那沙僧那性子又不行,我且去说些混账话试探试探,要是圈套于师父来说也算有功。要不是圈套,不如就答应了招婿?等师父他们走了,再把她接过来,好生安抚,生米煮成了熟饭,想来也没什么办法,让她做大的便是了,呵呵。”

说着将马拉走,嗤嗤的赶着,转到后门去。只见那妇人,带了三个女儿,在后门外闲立着,在观赏菊花玩耍。他们娘女们看见八戒来了,三个女儿忙躲进屋里去了。

那妇人伫立在门前,道:“小长老去哪里?”

这呆子丢了缰绳,上前唱个喏,道声:“娘!我是来放马的。”

那妇人道:“你师父太想不开。在我家招婿,不比做和尚,去西天强?”

八戒笑道:“他们是奉了唐王的旨意,不敢违君命,不肯做这样的事。刚才他们在前厅埋汰我,弄得我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只怕娘嫌弃我嘴长耳朵大。”

那妇人道:“我也不嫌弃,只是家里面没个男人,招一个倒也行,但是怕女儿们嫌丑。”

八戒道:“娘,告诉令爱,不要这样找男人。想那唐僧,人虽然长得俊俏,其实不中用。我虽然丑,但有几句口儿能说。”

妇人道:“怎么说?”

八戒道:“我虽然长得丑,但是勤劳有本领。别说千顷地,不用老牛耕。只需要一顿耙,就能种来就能生。没雨时能唤雨,没风时能来风。房屋要是嫌弃矮,起上他三两层。地上脏了扫一扫,阴沟堵了通一通。家长里短件件事,踢天弄井我都行。”

那妇人道:“既然能做家事,你再去和你那师父商量商量,不反对就招你了。”

八戒道:“不用商量。他又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干与不干,我自己做决定。”

妇人道:“也罢,也罢,等我和女儿们说。”你看她闪进门去,噗的关上后门。

八戒也不放马了,将马拉回到前面。怎知这孙大圣变作蜻蜓,全都知道,他转身振翅飞回来,现出了本相,来见唐僧,道:“师父,悟能牵马回来了。”

长老道:“马要是不牵着,恐怕就撒欢跑了。”

行者笑起来,把那妇人与八戒说的事情,从头到位说了一遍。三藏似信非信的。不一会儿,见呆子拉着马拴上。长老道:“你马放好了?”

八戒道:“没什么好草,没有地方放马。”

行者道:“没有地方放马,那把马牵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呆子听到这话,知道走漏了消息,他就垂着头扭着脖子,努嘴皱眉,半晌不言。这时,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拿着两对红灯笼,一个提壶,香云霭霭,环佩叮咚,是那夫人待着三个女儿走出来了,让真真、爱爱、怜怜来拜见那取经人。那女子们在厅中站成一排,朝上礼拜。果然都生得标致。你看他们:

一个个峨眉粉黛,玉面含春。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花衫合身展娇态,绣带飘飘美绝尘。半含笑处樱桃绽,缓步行时兰麝闻。满头珠翠,颤巍巍宝钗摇晃。遍体幽香,娇滴滴着金缕细。说什么楚娃美貌,西子容娇,真个是九天仙女从天降,月里嫦娥出广寒。

那三藏合掌低头,孙大圣佯佯不理睬,沙僧转过身去。你看那猪八戒,目不转睛,淫心乱动,色胆纵横,扭着出悄语,低声道:“有劳仙子过来。娘,请姐姐们去吧。”

那三个女子转入屏风,将一对纱灯留下。妇人道:“四位长老,可曾留心,让哪个与我家女儿婚配?”

悟净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让那个姓猪的招赘到你家。”

八戒道:“兄弟,你不要埋汰我,还是要从长计议。”

行者道:“还计议什么?你已经在后门说得好好的了,连‘娘’都叫了,还计较什么?师父就做个男方的亲家,这阿婆就做女方的亲家,老孙做个保亲的,沙僧做个媒人。也不用看通书了,今天就是个天赐的吉日,你过来拜了师父,去做女婿吧。”

八戒道:“你不晓得,不行,不行!哪能做这样的事。”

行者道:“呆子,不要喧哗。你那嘴里面‘娘’也不知道叫了多少次了,又有什么不行的。快点答应吧,带上我们吃些喜酒,也挺好。”

他一只手揪着八戒,一只手扯住妇人,道:“亲家母,带你女婿进去吧。”

那呆子脚步趔趄的不知道怎么办。那夫人便唤童子:“擦桌子摆凳子侍弄晚斋,侍弄好三位亲家。我领着姑爷去房里面去了。”又吩咐庖丁安排酒宴,明天早上会亲。那几个童子领命而去。三人吃了斋饭,铺了床铺,都在客座里安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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