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峰桥两岸,背着剑匣的三人以及车家的家主车满岁,与对岸的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相持着。
河面十分宽阔,不断有白色的雾气从冰面上升,车满岁身为武师,也只能凭借眼力看到对面的拦桥人是昨晚的书生,当下心里有些忐忑。
车家家主声如洪钟,冲对面的人喊道:“于公子,可否借过。”
于湖春只是笑而不语,车满岁当然看不清对方的笑容,心里愈发不安。
身后的中年人拍了拍车满岁的肩膀,走到前面对车家主说:“麻烦您了,先回去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就行。”
车满岁如获大赦,方才想起书生昨晚诡异的手段,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面,现在不用首当其冲,只差拍着胸口说好险好险了。
车满岁微弯着腰,试探的问:“单先生,那老朽就先回去了”
说罢,身形一闪,连忙向后退去,凭着武师的身法,几息之间掠出数十丈。
对岸于湖春折扇一扫身前,水雾瞬间消散,只扇子上覆盖一层薄薄的水气。合上扇子往手心一排,他开门见山的说:“小赤佬,咱俩的帐是不是该清算一下了。”
声音只传到背剑匣三人的耳中,左侧的青年人一拍剑匣,登时有五把飞剑从中掠出,漂浮在身前。他神色冷酷了几分,微眯着眼,恨恨地说:“我说最后一遍,我叫金不全。”
三把剑瞬间飞去,留下三道残影,可谓声未到剑先至,破空声竟比剑刃迟一步!于湖春面不改色,只留心注意着未出手的二人,手中折扇遮面,再一抖,周围景象顿时朦胧,烟雾弥漫,只有金不全站在对面。
金家补剑人的规矩,同辈恩怨,自己解决。所以这场生死较量,同行的两位单家的不会帮人也不会救人。
谁成想三把飞剑刺到身前时,蓦的消失不见,反而两人身前的宽广的冰面,倒映着无数把飞剑!
只见金不全身前的两把青色长剑,一把垂直向下刺去,另一把冲天而去。两人之前交战过几次,这次唯一不同的是灵气供应不足,金不全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一直在流失,得不到补充。这也是于湖春此次来这里的目的,因为相比金不全等人,于湖春的灵气可谓是庞大的,大部分都储存在他手中的折扇中。
金不全分出三缕意识,其一在操控着三把家族工坊的飞剑,在这半座小天地中不停地穿梭,正是中了于湖春的“困兽之争”,被困在虚假的冰面里。
而两把青色飞剑正不断寻找伪天地的边界,要想破掉于湖春设好的局,除了杀掉他本人,就只能破开天地。
占据天时地利,要杀他已经不可能了。
金不全心思急转,自毁冰下三把飞剑之一,从而重新打开剑匣,再飞出一把同样的飞剑,以此挡住于湖春隔空而至的一掌。一剑破法之后,便倒立在身前,提防着对方下阴手。
于湖春见金不全这幅样子好笑,心里却谨慎的很,一直在躲避着两把青色飞剑,刚刚差点让人找到边界,着实险得很。
当年你令我差点死了两次,如今换你一次身死道消,金不全,我这笔账,算的很清楚了……
余安年在中午之前,就已经领着众人将整座山的一半转了一遍,现在正从上游的那条下山路下来。又说上游不曾去过,不想贸然带众人试险。其实最主要的是,上游有野兽,余安年把自己的命也看得很重,这点他也与众人如实说了。除了小道姑嘲讽了一句,被老道长呵斥住,其他人都不在意少年的推脱,毕竟在他们眼中,余安年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某人例外。
“各位如果执意要去上游一看的话,我会如实和杨老爷说一下,而且天黑以后很危险,希望大家别回来太晚。”
“余公子有心了。”这是金夫人在道别,带着姑娘们准备去上游一看。
老道士没有同余安年说话,已经领着两位年轻人走了。
刚才在下山前,年轻的小道士曾跑到余安年身旁,而莫念不知什么原因,不再同余安年一起走,回去也只是说什么没有有价值的事,关于两人聊什么只字不提。
那小道士问余安年在同莫念说什么,余安年只说是互相认识了一下,聊了聊之前在院子里的事。小道士只当他不愿如实告知,心想若是师妹比这莫姑娘漂亮,对方肯定会如实说来。虽然比人家漂亮实在是不可能了。
可怜余安年真的是如实招来,奈何对方根本不信。一个天下墙内榜上前十名的莫念,会同凡夫俗子扯这些平淡无奇的话?反正小道士不信,老道士也不信,小道姑心里直骂余安年色迷了眼。
此时莫念没来由的有些不安,她悄悄地抬头看天,又盯着余安年陷入沉思。余安年见莫念紧紧地盯着自己,有些疑惑地说:“莫姑娘还有事么?”
莫念猛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路上小心。”
金夫人这面的姑娘们都憋着笑,待余安年离开后,一姑娘忍不住捂着嘴笑着打趣道:“莫念师姐,又有人喜欢上你了,真是可怜呐。”
莫念只装没听到,这也符合她本人平日漠不关心的性格。
只是众人光顾着从余安年那看出个脸红来,却忘了莫念今天似乎说的话多了些,就连金夫人也是思考着大事,没顾得上莫念这边。
默不作声的走在河边,莫念望着皑皑的雪色,从山上倾斜而下,山河相呼应,岸边好风景。
是有些可怜,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可喜欢我也好不喜欢也罢,我喜欢他就足够了。
莫念突然想起一事,转过头问身后刚才打趣的师妹:“师妹,问你个问题。”
对方如临大敌,这是莫念师姐第一次与她主动说话,之前两人虽然也比较熟,但每次都是她在说,莫念默默地听。当下不由得立正站直,腰板挺得直直的,严肃地说:“好的师姐!”
“就是……”莫念突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说出三个字:“我美吗?”
这话莫念只让师妹能听见,所以身边的人之间两人停了下来,并不知道内容。
小姑娘没见过大风大浪,却也知道这位莫师姐是漠不关心第一人,连自己的容貌都是不上心的。所以小姑娘吓得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脸害怕的表情,颤着声问:“师姐,你,你没事吧?”
莫念见状只说了句没事,就转回头继续走,心想,看来我长得真的不算好看。
小师妹身边的人凑到跟前问:“怎么了,刚才师姐跟你说什么了?”
被吓到的小姑娘紧抿着嘴使劲摇头,下定决心打死也不往外传,墙内榜前十的莫念师姐问她美不美?这是比天上捅个窟窿都厉害的大事,事关性命,不能外传!
到最后,小姑娘反倒是最可怜的了。
突然!莫念似有所感,身形一闪,下一瞬间出现在十丈之外,几息之间便离众人远去。金夫人眉头一皱,心里也有些惊讶,当即下令原地待命,自己也追上去。
等到金夫人追上莫念时,莫念已经和两个拿剑的打在一起,金夫人立马甩出水袖隔断三人,同时喊道:“莫念,先住手!”
两个拿剑的人也同时停下,莫念也被金夫人拉到身边。金夫人随着莫念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岸上躺着一人,正是刚才与众人告别的余安年!
金夫人沉下声来问莫念:“这是怎么回事?”
莫念没有回答她,下一瞬出现在余安年身旁,蹲下身伸手探寻少年身体内部状况。金夫人只好向对面的两人拱手道:“立剑之地两位,可否解释一下,方才发生了什么。”
中年人收了剑,别在腰上,开口道:“我们与这位小兄弟是认识的,方才走到这儿发现他躺在这里,正在察看时,这位小姑娘却对我们出手。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两位是水云宫的长老,和新人榜第六的莫念,是也不是?”
“不错,”金夫人坦言道:“正是第六,不知您是立剑之地的哪位?”
“夫人,恕我直言,我们还是先看看余小兄弟的状况再说。”中年人眉头紧锁,快步来到余安年身边,而相对年轻的男子则没有收起剑,站在原地不动。
莫念此时已经收回手,淡淡地说了声:“三年。”
中年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心里愕然,不由得替还在镇上的冬青感到可惜。莫念已经起身,静心神出,观察着少年气机流失的方向,终于找到一丝将要消散的一缕剑气!
中年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大手一挥,剑气已在掌中,再细细体会,心里生出一丝反感:“是斩剑宗的那两个人。”
只是没想到那两人竟能做出如此卑鄙的行为。
将剑气隐藏在剑域的剑气中,让一位少年白白的被剑气所伤。虽然明显不是为少年买下的杀手,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
所以中年人在报出斩剑宗后,便不在这上面说一个字,只是背起少年,对莫念说:“立剑之地有补气机的法子,但他的筋脉也被悉数斩断,你要是想救他,可以拿出你们水云宫的水龙通脉之法,这样他才能勉强活下去。”
金夫人只叫了一声“莫念。”意思不言而喻,不值得,风险太大。
“这是我自己的功法,与水云宫无关,这些也不用和他说。”
莫念拿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玉佩,给余安年戴上。中年人见状神色有些古怪,但目光是柔和了些,点了点头,背着少年而去。年轻男子,多看了莫念一眼,也跟了上去。
金菊问她:“你发现了什么?”
莫念背对金夫人回道:“非要发现什么吗?”
金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会如实告诉宫里。”
“……无妨。”
同一时间,在山上散步的两人一言不发,低头走路。女子似有所感,往山下看了一眼,男子眉眼犀利,棱角分明的面孔,嘴角有一丝冷笑,说道:“可惜了。”
女子闻言转回头来,清纯的脸庞还有着些许红晕,细声细气地问男子:“刚才取出的那些剑气,真的不是故意伤那孩子的?”
男子停下脚步,一把拉过女子。于是女子的脸更红了。
男子抬起她圆润的下颚,狠狠地吻了上去,直到女子开始轻轻拍打他时才停下。得以喘息的女子红着脸抬头瞪着他,又不甘心的低下头,神色有些凄凉,没敢让他看。
男子冷着脸说:“你果然是没有缘分,怪不得取这么个名字。”
说完又自嘲一句:“可怜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个没用的,否则又怎会有这个名字呢?”
女子眼里早已浸满了眼泪,强忍着没让它流出来,轻轻地咬住嘴唇,又不愿咬它。
男子推开女子,继续爬山路,女子在后面拭去泪水,深吸一口气远远地跟着。
女子名叫无缘,而男子,则是十分般配的名字,无福。
而棠雪和冬青在天井里打雪仗,中年人背着余安年在两人身前出现时,余安年还在昏迷着。棠雪担忧地问余安年是怎么了,冬青却已经看出余安年身上的伤势,只剩三年的活头。
冬青立马接过余安年,将他带到屋里的炕上。棠棣见到一个昏迷不醒的余安年,也十分不解。至少她觉得没人会贸然对一个本地人下死手。
棠棣帮着将余安年安置在床上,问冬青:“为什么会这样?”
冬青摇摇头,看着进屋的中年人,说:“待会再说,先帮我空出地方来。”
棠棣神色沉重地点点头,下一瞬,屋内已自成小天地,这与于湖春的伪天地不同,只是二者作用不一样。
棠雪还在小天地外,因为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跟屋外的师兄打探,听到余安年只有三年可活,急得团团转。
“师伯是不是答应了冬叔叔,要带余安年出去?”
棠雪的师伯也是年轻男子的师夫,但年轻男子只说自己也不知晓。
又过了一刻钟,小天地撤去,棠雪急忙冲进去,正看见余安年撑着身子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