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上前开门,见来人面色憔悴的倚着门,仰着脖子朝屋里瞥了两眼,咧开嘴一笑虚弱地说:“冬爷,过年好啊,棠妹妹们在堆雪人吗?我也会,尽管吩咐。”
说罢抬手拍了拍胸膛,理所当然的往里走。冬青默不作声的轻轻一推,又将来人推回门外,保持着微笑同时合上了门。
余安年看得一愣一愣的,迷惑地看向棠雪,棠雪连头都不抬,搓着雪球说:“不用管他俩,咱堆咱的。”
“哦哦。”余安年懵懂的点了点头,又朝门口瞥了眼,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用身体推着门,不让冬青关上,嘴里求饶道:“冬爷冬爷,您就让我进去吧,我就坐坐,呆一会就走,哎哎我的手,夹住了夹住了!”
余安年看到书生模样的来者把手伸到门缝里,以此逼冬青开门,哪成想冬青反而更卖力的关门,夹得书生疼得直求饶。冬青专心的关门,只当书生的哀嚎是过耳风,不予理会。
书生大概是实在熬不住痛,终于不再求饶,面色一正说道:“一个不涉及大道保命本的礼物,随你开口,只要我有我就给。”
冬青这才收起笑脸,松开关门的手,转身负手往屋里走,还说:“自己关门。”
书生抽出手指喝着气吹着,五根指头红彤彤的,整个肿了一拳,可以看出冬青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书生颤悠悠地晃进来,瞅见棠雪和余安年在堆雪人,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去,把手伸到棠雪面前,挤眉弄眼地笑道:“棠雪妹妹,给小生吹一吹吧,女子口中吹出来的小清风最是美妙,既宽慰人心又有疗伤的奇效,你看我这手,少了棠雪妹妹这一吹,肯定要多遭不少罪。”
棠雪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仰着脸看着书生说:“哪有那么麻烦啊,我给你直接切了吧,事后一吹就好。”边说便凭空掏出一把小刀毫不留情地闪电一劈,亏的书生躲得快,往后跳开,可怜巴巴地说:“棠雪妹妹真是狠心人,竟忍下次手,小生少了五指还好说,可要是以后、只用一只手做手活伺候棠雪妹妹,不得手指抽筋力不从心吗?到时候你再说我不行……”
棠雪听不下去了,羞红着脸,起身作势欲要用刀扔他,嘴里骂着登徒子不要脸之类的话,书生已经嘿嘿笑着,三步作两步跑进屋里,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余安年一头雾水,搞不懂棠雪为何如此生气。谁料棠雪猛地回头,红着脸冲他嚷道:“不许给我瞎想!”
余安年给弄迷糊了,小心地说:“棠雪姑娘,我觉得人家说的也有对的地方,他虽然有些唐突,但是为这砍去人家手指,日后想起是会自责的。”
棠雪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沉思半天,问道:“你……真的只听出这个?”
余安年又想了想刚才的话,也沉吟片刻后憋出一句:“难道,他是说你会心痛赔钱?”
棠雪一脸震惊的表情,半响后以手扶额,好笑的摇了摇头,坐下继续堆雪人,余安年以为自己猜对了,可又想不出棠雪为何不让他瞎想。
而棠雪心里各种佩服,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奇男子。
书生躲进屋里时,正好碰上棠棣出来,打了个照面,他赶忙埋下脸,不敢正眼瞧她。棠棣先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此时斜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姓于的,没有下次。”
他使劲点着头,擦着门框进屋后,忙远离棠棣,棠棣没再看他,来到余安年跟前帮着搓雪球,一向不细说废话的她,只能真心实意的朝着余安年比了个大拇指。
啥意思?余安年搞不懂,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屋里,冬青让书生随便站着,没有给他座位,反而调笑道:“怎么个景?读书人还害怕小丫头?你不是号称是‘才子第一风流,佳人首当采摘’的于湖春吗。”
于湖春站在地上腆着脸笑着,丝毫不觉得不光彩地说:“这不是打不过她吗,再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冬爷在江湖上听到我的那些个事儿啊,没几个可信的!”
冬青笑而不语,就只盯着于湖春看,让于湖春心里发毛。最后大概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湖春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问道:“冬爷,给口水喝呗。”
冬青朗然一笑,拿出一个茶壶放在桌子上摁着,于湖春也赶紧陪着笑。冬青清了清嗓,只说:“再加一个。”
于湖春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看了看茶壶,又咬了咬牙,心想要不是重伤打不过你,否则……似乎还是打不过他。但眼下的条件还在于湖春的接受范围内,所以他还是想犹豫一会,看看能不能捞点油水。冬青自然明白于湖春抱着什么心思来的,眼下刚好需要一个孤家寡人来掺一脚,于胡春就是一个比较不错的良选。
冬青稍一思索,立马接上句:“一个条件,一把钥匙。”
于湖春不假思索,赶忙答应道:“一言为定!”似乎是怕对方反悔。
冬青从袖中丢出一把铜黄色的钥匙,薄如蝉翼,半透明状。于湖春将之收入掌心,牢牢地攥住。
而外面,张碗全听到这里有声响,先跑到余安年家门前,直接推门进去,发现天井里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因为个子矮,看不到土墙东边的情景。余安年却听到张碗全喊自己的声音,先问了问能否让张碗全进来玩,得到棠棣棠雪允许后,就兴高采烈的从隔壁把张碗全提了进来,碗全扑腾着手脚,叽哩哇啦的喊着什么,反正脸上是笑着的。
张碗全一开始叫的还挺欢,可看到天井里的两个比他大很多的小姑娘后,吓得从余安年手上跳下来,躲到他背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虎头虎脑的眨巴着眼。
棠雪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这小家伙怎么看上去傻啦吧唧的,不会是你给人带坏的吧?”
余安年辩解道:“没有的事,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不笨。”
小碗全也在后面附和道:“对!安年哥可聪明了,他还会打鸟抓鱼呢!”
棠棣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又继续堆雪球,其实在她这边来看,则三人好像都不怎么聪明,尤其是余安年。
余安年又帮三人介绍了一下,随后让碗全去把家里的雪用箩筐装一点过来,他想给三人都堆一个雪人,碗全乐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的跑去拿雪了。
也就是这一时段,如果从玉清楼的最高层窗户里望去,恰好会看到日走山巅,冬风卷雪扑暖阳的美景,莫念却觉得并没有多好看。
金夫人站在莫念身旁,心情十分复杂。她这次小心小心再小心,却没想到自己这面的希望已经心有所属了。如果对方是个无可挑剔的青年才俊也好,最起码不用担心外面的人胡言乱语,可现在这么一个天资绝佳的姑娘,竟然看上了穷乡辟岭的山野村夫,让人听了不是丢脸是什么?
但路上金夫人有意无意、偏着拐子打着崴子地劝说着,可莫念无动于衷,说实话连理都没理她几句,而且也不敢把话说的太重。其实如果不是长辈的身份在那,莫念肯定会翻脸的。
头痛,这是金夫人修道多年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莫念坐在屋顶的飞檐上,侧过身远远地望着东大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能让人感觉到她是不开心的。刚才从杨府那里说明情况到出来后,她就一直是这幅样子。谈话中,她让金夫人刻意忽略掉余安年昏倒的事,此事让余安年自己说比较好,他不说也罢,总之自己这面的人不能给他添乱。
不过,莫念又想着,日后自己可以尽早偷偷再回来,然后至少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等着三年之后,情劫也会自己了结,境界提升的同时也可以帮余安年报个仇,算是了断这桩因果。
可莫念更希望余安年不要死。
下面突然有些躁动声响,打断了莫念的思绪,因为下面有人在喊她,金夫人也冷冷的瞥了一眼街上,但又很快的移开视线,静静地打量着远方。
莫念低头一看,是一个长相挺俊的公子哥,冲自己轻轻挥了挥手。玉清楼不算高,所以莫念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对方说什么,对方自然也是如此。
莫念问他:“你叫我?”
下面的人是杨明之,刚刚去接了一位贵客,此时那个贵客一身黑衣,就站在他的身边。杨明之见楼顶的姑娘问他话,心头更是痒痒,赶忙说道:“姑娘为何坐在高处?可否告知姑娘芳名?”
莫念却不再看他,不急不慢地转回头,权当是一个笑话,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杨明之用手肘碰了碰黑衣男子,悄悄问他:“我能拐过来吗?到时候她出手的话,你帮我一次,我要是能得到她,以后你们就尽管吩咐。”
黑衣男子瞧也不瞧地说:“滚,惹不起。再说你也不值这个价。”随后又古怪的瞧了眼杨明之要上的玉佩,君子二字就摆在外面。他不禁问道:“君子还干这种**之事?”
杨明之满不在乎地夸夸其谈:“这东西吗?这么好的玉佩当然是用来给人看的,要不然人家小姑娘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拿的出手,你以为我光靠长得俊就能勾引女子?学着点吧兄弟。”
黑衣人十分鄙视这种行为,但也没多说什么。
杨明之还在坚持:“那我要是让她喜欢上我,你帮我拦一下她那面的人,这个可以吧?”
黑衣人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对杨明之说:“你有本事试试以后再跟我说提这些要求。”
“好嘞!”杨明之意气勃发的直起身板,拍手鼓气道:“就当你答应啦啊,等本公子凯旋。”
只见杨明之腿脚发力,一下便跳到旁边店铺屋顶,再踩着飞檐,几息之间来到楼顶。金夫人只看了他一眼,便离开屋顶,一跃而下在半空中转身回了屋内。
杨明之刻意端起架子,一股翩翩君子风,保持平衡来到莫念身后,俯身说道:“这位姑娘,方才我在下面对你甚是好奇,秀美的容貌更是让我倍感亲切,可否转身,我想与姑娘交个朋友,结一桩善缘。”
说罢,他就等着莫念转身。可过了好一会,对方还是背对着他,他心中有些尴尬,但不至于脸上挂不住,毕竟脸皮还是有些厚实的,否则也品尝不了各种女人滋味,而莫念那这种清冷的仙子风姿,他可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他伸出手,想搭上莫念肩膀,让她转过来,至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他可从来不理会。
然后莫念突然说:“一次。”
下一瞬间,杨明之便被扔到楼下,幸亏黑衣人在他落地前及时接住,否则就算是个武夫,也要养好几天的伤。
杨明之被莫名的扔下来,他脑袋也是嗡嗡的,根本没看到对方出手。莫念在楼顶站起身来,扭头就走,没有看下面的情况。
黑衣人调侃道:“怎么样,这位君子有什么收获吗?”
杨明之心烦意乱的推开黑衣人,留恋的看着莫念的背影,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喃喃道:“君子从不谈收获。”
而另一边,于湖春匆匆忙忙喝下一口水后,原地调息了半个时辰,结束后咧开嘴对着冬青笑了笑,冬青只当没看见。于湖春从地上坐了起来,问道:“冬爷能先跟我说说,什么条件吗?”
冬青闻言,指了指屋外,说:“在小镇外面待上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之内那小子要出门的话,你就护他一路,跟在他身边待够一年,之后就不用再管。如果他一个月之内没想要出去,你也可以离开。”
于湖春心里思量片刻,便答应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疑问,说道:“冬爷,真的这么简单?值吗?”
冬青半响后才说,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