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本人在亚尔弗列格家族的地位很高,仅次于现任族长,比亚尔弗列格的继承人,她的弟弟斯洛克还要高。亚尔弗列格几乎所有的机密她都知道——这也是她能代表亚尔弗列格在这里与皇帝对峙的原因。
为了维持这个地位,伊芙当然花了很多心思,皇子妃的身份就是其中一张很重要的底牌,甚至是他所有底牌中最基础最重要的一张,关乎她未来的所有计划。斯特拉凡尼帝国如今虽然贵族心思各异,但单论实力,王族依旧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否则十几年前的七公爵叛乱中,王城就已经在历史中化作残垣。
而十一件衣服的秘密可以轻易摧毁她皇子妃的身份,那么也就会摧毁了她这许多年的精心谋划与布置。
十一件衣服到底是什么?
其实不复杂,只是会让人惊讶,厚脸皮如桀拉尔都被这个秘密惊呆了。
众所周知塞西亚是个心中有大抱负的皇子,这样的男人当然不会关注生活的琐事,所以这些方面都是伊芙在帮忙打理,例如衣服。
一个皇子的衣着打扮当然很重要,不过伊芙的审美向来很好,所以塞西亚很自然地把挑选、定制衣服这些事情交给了伊芙。
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伊芙每次准备衣服其实不是一件,而是十一件。当然塞西亚最终只会见到一件,那么剩下的十件去哪儿了?
当然是给了别人,别的男人。
事情就这么简单,也就这么狗血。
所以桀拉尔在出言威胁伊芙的同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扫向塞西亚,目光有些诡异,同情和怜悯居多,还有看见一片广阔草原的震撼。
塞西亚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
他当然不明白桀拉尔发了什么疯,只有伊芙知道。所以伊芙现在小脸惨白,甚至稍微有些病弱美人的诱惑。
她看着桀拉尔的目光一瞬间充满了怨恨。但随即就消失无踪。
然后她吃吃的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亚尔弗列格吧。”
桀拉尔同样微笑起来,要比装模作样,他还没怕过谁:“当然不能阻止亚尔弗列格了,但是起码可以拉些人陪葬嘛。”
到底拉谁陪葬,桀拉尔没说清楚,伊芙却很清楚。
伊芙的微笑收敛起来了。
桀拉尔还继续道:“你刚才许诺给皇帝陛下的条件,应该还算数吧。”
伊芙有些恼怒:“你知道这不可能的。”
桀拉尔却笑道:“那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伊芙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诺曼和桀拉尔都不意外这个结果,对有些人而言,家族利益很重要,但自己的利益更重要,就是这样而已。
他们自己也几乎是这样的人了,不过是还有些底线罢了。
这一幕又是一次峰回路转。
原本伊芙携着亚尔弗列格的强势以半胁迫的方式与皇帝陛下交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三皇子这一边要落败了。
万万没想到,桀拉尔忽然跳出来三言两语就又扭转了局面。
简直比戏剧院的戏剧还要戏剧。
他们不清楚十一件衣服的典故,但很明显地知道了伊芙被要挟了。
塞西亚目光微沉,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坎贝尔看了看沉默下来的伊芙,知道这位亚尔弗列格的代表已经没有下一张底牌了——或许有,但也已经打不出来了。
坎贝尔很满意,今晚不仅仅是诺曼的胜利,也是王族的胜利——从伊芙要用亚尔弗列格进行威胁时,坎贝尔和诺曼以及桀拉尔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处在用一个立场上了。
所以坎贝尔继续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桀拉尔,你既然与黛妮两厢情悦......”
皇帝陛下这个话题转换有些突兀,但在场的人也没人会傻到再提起话茬——毕竟刚才皇帝陛下面对伊芙时表现稍微有些丢脸。
于是所有人都默默听着紫罗兰长子与帝国公主缔结婚约的消息。
然而——对,没错,还有然而——一个声音颇为沧桑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艾伦希公爵。
今晚有资格订婚的两个男人都是这位公爵的儿子,而他一直没有出声,人们原本以为对他而言无论哪个儿子与公主订婚都一样——得利的都是紫罗兰家,需要操心人选的只是两位在争夺王位的皇子。
但现在这位公爵却忽然开口了:“请稍等,陛下。”
坎贝尔的话被人打断了,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艾伦希。
艾伦希屈膝半跪,却毫不畏惧地抬起头:“陛下,长子愚钝,我已经决定在明日他的成人礼后,让他到德里克城做领主,到时候他区区一个城主,爵位不过子爵,实在配不上公主殿下。”
人群哗然,方才桀拉尔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与罗素家的怪物熟识,毫无疑问是三皇子诺曼手下的重要人物,甚至在最后还力挽狂澜成了这场势力博弈的最终赢家,但结果却被赶到德里克这个全国闻名的穷乡僻壤去做了小小的子爵,被剥夺了爵位的继承权,这其中的意味太过明显,最重要的是,这还代表了紫罗兰家的态度,在这场王位争夺中的态度。
坎贝尔的目光越发寒冷,死死地看着艾伦希,艾伦希则低下头,没有与他对视。
柏薇妮露出惊喜与高兴的神色,这代表了约瑟夫的位子将再也难以撼动。
塞西亚同样很高兴,有了紫罗兰家的支持,基本上可以抵消这次订婚宴中的损失。
伊芙却不太高兴,她知道的事情比大多数人都多,所以她知道艾伦希这一举动真正的意思。
诺曼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倒是没有什么恼怒。
小公主最单纯,她年纪尚小,很多情报尚且不知,只是单纯以为桀拉尔失去了公爵的继承权,有些为他遗憾。
海瑟薇有些失望,但又为桀拉尔高兴。
桀拉尔自己,则第一次真正错愕地看向了艾伦希,然后又微微低下头,让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人们心思各异,而这场晚宴也终于要结束了。
坎贝尔最后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姑且罢了吧。”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我这小女儿到最后想送出去却送不出去了。”
黛妮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娇嗔道:“父王......”
然后就是人们各自散去,消化今晚的种种信息,向远方关注着的人们传递消息,还有些人则要想想怎么解决这场宴会后的事。
例如维罗妮卡要怎么面对维恩的责难;例如约瑟夫怎么解释自己的沉默;又例如伊芙小姐怎么安抚大皇子以及亚尔弗列格家族。
关于最后一件事,桀拉尔其实挺有兴趣的,尤其想看看大皇子能不能察觉自己头顶的青青草原。
不过他现在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因为他被留下了,被坎贝尔留下了。
两人一起走到了艾伦希的书房里。
其实还不算年迈,但精神头已经大不如前的皇帝随便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招呼桀拉尔一并坐下。
桀拉尔看了看四处无人,还是坐了过去。
坎贝尔仔细看了看桀拉尔,似乎恢复到初见时的模样,露出一个绅士般温和的笑容道:“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诺曼那边的人。”
桀拉尔摇了摇头,无奈苦笑道:“我也没想到。”
坎贝尔闻言稍微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由得呵呵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老皇帝一笑,桀拉尔更加不爽了,偏偏又不能发作,只好心中给诺曼记了一笔,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坑他一坑。
老皇帝笑过之后,却又忽然叹了口气:“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无论是今早的政论,还是今晚宴会上的表现,真的都很厉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挺希望你能和黛妮能成为夫妻。”
桀拉尔没有说话,心中却疯狂摇头,还是算了吧,那个小姑娘年纪小小就这么腹黑,等她长再大两岁我不是要被她吃得死死的。
老皇帝不知道桀拉尔的心理活动,只是继续道:“黛妮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希望她能嫁给一个不错的家伙,最好她自己也喜欢,然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
桀拉尔想了想,忍不住道:“因为潘裘将军?”
老皇帝不意外桀拉尔知道这件事:“黛妮的母亲是潘裘将军的妹妹,那家伙当初和妹妹相依为命,后来黛妮母亲难产,他爱屋及乌就很疼爱黛妮,可是偏偏因为这样,让黛妮很难随便嫁人了。”
桀拉尔忽然就想起了黛妮看着紫罗兰花海是寂寞的神色,她自己想必也是明白的吧,但她还是希望反抗一下命运大人。
桀拉尔的狼心狗肺也稍微有些忧愁。
真的只有一丢丢。
坎贝尔说完又看了看桀拉尔:“所以我希望你能和黛妮在一起,这样起码你可以保护好她,而且黛妮她也很喜欢你。”
桀拉尔一愣,这次是真摇头了:“陛下以为错了,我与公主不过初识,彼此勉强算是朋友,喜欢实在谈不上。”
坎贝尔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道:“你虽然去了德里克,但既然诺曼这么欣赏你,你将来绝不可能只在那小城里沉浮,将来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能照顾好黛妮,哪怕是作为她的朋友。”
坎贝尔这番话颇有些父亲的托付,虽然明知道其中演戏的成分多得多,不过他还是没什么办法拒绝。
主要人家是皇帝,拒绝了容易出事。
不过桀拉尔也有点想不通,为什么皇帝对自己这么信任,哪怕只是明面上。
之后,坎贝尔又与桀拉尔聊了一阵,才放桀拉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