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拉尔离开了书房,慢慢回到自己的庭院里。
海瑟薇还守在庭院中,桀拉尔打发她先去睡觉之后,便在院子里坐下,点了盏灯。凉风习习,花香四溢,稍微让他今晚有些疲倦的大脑舒缓了一下。
桀拉尔当然不喜欢自己坐在黑夜的院子里玩儿孤独——他已经过来这个年纪了。
他在等人。
嗯,声明一下,不是约会。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久到桀拉尔都有些困了,一个人影缓缓走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桀拉尔看着人影,不由得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来人做到桀拉尔面前,那东西放在石桌上,道:“你知道我要来?”
桀拉尔抬头看着他:“原本不知道,但今晚你既然阻止我和公主订婚,我就想,你总要在明天我走之前来见一见我。”
是的,来人是艾伦希公爵。
艾伦希听了这话,苦笑了一声:“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桀拉尔闻言稍微有些怀念:“母亲啊,除了海瑟薇,好多年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她了。”
艾伦希一下子沉默下来,把自己带来的酒倒进杯子里,放到桀拉尔面前,对着桀拉尔道:“喝两杯?”
桀拉尔翻了翻白眼,吐槽道:“当你儿子十五年了,你竟然还没发现我从来不喝酒?”
艾伦希闻言怔了怔,有些尴尬地想把杯子往自己这边移。
但桀拉尔却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从艾伦希手中结果就被,慢慢拿起来,抱怨道:“喝酒可是伤脑子的,万一傻了怎么办?而且我可还未成年啊。”
然后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这个世界所谓的“酒”和他原本所在的世界有些像,不过度数很自然地要低一些。
艾伦希看着喝下酒的桀拉尔,露出了一个笑容。
桀拉尔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父亲或许有些笨拙。也对,若是不笨拙,也不会用最愚蠢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桀拉尔足够聪明,搞不好就是一场饱受欺凌的儿子憎恨着怀有苦衷的父亲立志报仇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亲手杀死了父亲一家然后抱着父亲的头说着父亲最喜欢你了......不好意思串行了,总之很可能就是一场狗血的人伦惨案。
桀拉尔看着有些局促的艾伦希,觉得自己这么一个绝世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看来还是老妈的基因太好,为天国的老妈点个赞。
桀拉尔的脑袋里在胡思乱想,艾伦希则是默默地喝着酒。
父子两个人之间一时之间静默了下来。
最后还是桀拉尔出言道:“父亲,这些年谢谢你了。”
艾伦希抬起头,有些不明白。
桀拉尔已经接受了这个便宜老爹很迟钝的设定,继续道:“这十五年,海瑟薇一个人不可能护得住我的,暗中保护我的是你吧。”
艾伦希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做的,到不如说,让你从小就活得那么辛苦,我很抱歉。”
桀拉尔满脸无所谓,倒是疑惑道:“紫罗兰的状况真有那么差了?到底是为什么?母亲,又是怎么死的?”
艾伦希摇摇头,道:“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母亲要是没有死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
桀拉尔闻言严肃起来,看着艾伦希道:“可事实上我已经卷进来了,就算没有和黛妮订婚,我现在在整个帝国眼里都已经是三皇子的人了。大皇子和亚尔弗列格家族也不可能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死得更快。”
艾伦希其实也很明白,他幽幽饮了口酒:“或许我不应该将你留下来。”
桀拉尔却笑起来:“那样今天这顿酒,我么也许一辈子都喝不了了。”
艾伦希闻言怔怔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酒,又看了看桀拉尔,终于笑了起来:“是啊。”
笑着笑着,艾伦希忽然就哭了。
在儿子面前哭,无论是哪个父亲都会觉得很丢脸,所以艾伦希刚哭,就以手掩面,想要调整情绪。
桀拉尔没有打扰艾伦希,只是看着他发泄自己的情绪。
这些年桀拉尔过得很艰难,很绝望,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度要被逼疯,但无论多难时,他的身边总还有海瑟薇,那个女骑士虽然有点笨,还很刻板,同情心泛滥,但她还是就这样陪了桀拉尔十五年。
那么,艾伦希身边有什么人呢?
如果紫罗兰的处境真如桀拉尔所预料的那样差,那么艾伦希这十五年来,恐怕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桀拉尔沉默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艾伦希神经粗广。
艾伦希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他看着已经十五岁的桀拉尔,叹息道:“十七年前,我与你母亲刚刚成婚,你祖父不知到什么原因,一夜之间病逝了,现在想起来,大概和亚尔弗列格家族有关。那时候你祖父是我们家族最强者,九级魔法师中佼佼者,甚至有望进入圣级,结果一夜之间忽然病逝,只留下了要把爵位传给我的消息。
“那时候我既不是家族长子,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会是我继承爵位。所以原本照道理应该继位的大哥掀起了叛乱。大哥在拉维尔行省经营多年,一起兵叛乱,整个拉维尔行省近半贵族响应,家族强者也大多支持大哥。后来我请求王族,陛下派兵,用了近三个月,帮助我平定了这场叛乱。”
“但三个月内乱,不仅让紫罗兰家的强者们死伤殆尽,整个拉维尔行省的经济也接近瘫痪,我手下既无人手,也无钱财,王城那边也因为七公爵之乱而无力支援。这时候亚尔弗列格向我提供了支援。”
艾伦希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语气十分自责:“那时候要是我小心一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一开始亚尔弗列格还只是简单地为紫罗兰提供一些钱财,然后稍微派遣了一些商人进入紫罗兰,那时候我以为亚尔弗列格只是想要简单从紫罗兰赚些钱,没想到......”
“后来你母亲刚生了你不久,忽然重病,我遍寻群医也找不到线索,最后她也如你祖父一般忽然去世,我翻遍了整个紫罗兰,也找不到一点线索。我感觉与亚尔弗列格有关,正想与亚尔弗列格对峙,紫罗兰经济却忽然崩溃,甚至比当初内乱时崩溃得还要彻底。”
“亚尔弗列格趁机要挟,要我迎娶柏薇妮,然后为紫罗兰再度提供经济援助。我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于是随着柏薇妮进入,亚尔弗列格一点一点腐蚀紫罗兰,到现在,整个紫罗兰包括军队基本上全是亚尔弗列格的人了,过不了多久,紫罗兰大概就要没了。”
桀拉尔听完在心里好好理了理,忽然问道:“那白痴......约瑟夫呢?”白痴弟弟说顺口了,桀拉尔有点不好意思。
艾伦希道:“约瑟夫是个天真的孩子,这些事情他大概不清楚。”
桀拉尔点点头,毫不意外:“也是,他那么笨。”
艾伦希:“......”
桀拉尔剑艾伦希挺无语,于是道:“本来就同笨的,就像那个变态丫头,明明知道娶不了人家,还要去撩一撩,是玩玩也就算了,最后还把自己也搭进去......”
艾伦希闻言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之后父子俩又喝了几杯,桀拉尔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艾伦希也没有多问。
喝完酒,艾伦希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月牙坠子,材质是什么以桀拉尔的眼力看不太出来,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只觉得玲珑剔透。
桀拉尔大概猜出了这是什么。
果然,艾伦希拿出坠子后,便痴痴地望着,一句话也不说。
桀拉尔猜测老头子应该是睹物思人,回忆起当初的光辉岁月了。
虽然不忍打断,但想到现在也已经深了,他不得不轻轻咳了两声。
艾伦希瞬间回神。
他有些不好意思,缓了缓,将坠子递给了桀拉尔。
“你母亲当初的遗物,都和你母亲一道葬了,我只留下了这个,现在我把这个交给你,你好好收好。”
桀拉尔收过坠子握在手中。坠子稍微有些温热,大概是艾伦希一直贴身携带的原因,但桀拉尔却错觉是他母亲的温暖,让他稍微失了下神。
艾伦希把东西交个桀拉尔,一口喝完最后一杯酒,缓缓起身。
桀拉尔默默看着艾伦希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忽然道:“父亲,保重。”
艾伦希身影顿了顿,然后慢慢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