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母深叹一口气,道:“解不开的终究解不开,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荀明义有心想问这肖云凤是谁,奈何不便开口。穆俭宗知其心意,说道:“明义,现在已到危急时刻,这些陈年往事也该说与你听,那肖云凤是我同门师妹,当年与我也曾有过一段孽缘……”
荀父见穆俭宗语塞,说道:“此业是因我而造,还是我来说吧。”
“为父当年家有薄资,见世道不公,捐了钱入了官场,分到岷州长道县当了县丞。岷州挨着吐蕃诸部,多民族杂居,民风彪悍,常有冲突。有一年大旱之后起了匪患,攻到我县。当时匪徒已经屠了几个县,加起来有六百余人,我县当时只有不足五十人的守军,定然守不住,那么坐等屠城,不如万众一心拼死一搏。所以为父让县城内六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身体残疾之人都集中到县衙,其余的人不论男女,有武器拿武器,没武器拿农具,都要上战场保县杀敌。如此挨了一日一夜,虽然死伤惨重,但是终究没被攻破城池。而这时你师父和其师妹恰好学艺归来,两人刺杀了匪首,解了匪患。”
“而此时,为父才知道,原来你师父和其师妹的父母亲人全在县内,你师父的父母都是六十余岁未上战场,而其师妹的父母均不到六十,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全家都上了战场,可惜全部战亡了……”
“虽不是元凶,但肖云凤家破人亡,我确实有责任,当时如果能挨家挨户的统计,每一户保留一人,可能便不会出现这般惨剧了。肖云凤恨我入骨,几次想要杀我,但都被你师父拦住了,肖云凤便连带着恨透了你师父,但是武功不及又奈何不了,两个人的情意也就毁了。后来朝廷下了表彰,肖云凤心灰意冷,应召入了宫,因武功卓绝,被太后收做贴身侍女。你师父为了保护我甘为白身,我们此后结义为兄弟,便常在左右了。”
“待我调到兵部,因为已到中枢,那肖云凤虽然人在后宫,但也算与我同朝为臣,所以不可能轻易出手,则在兵部这些年反而安全了。现在看来,虽然过了这么久,她还是难以放下啊。为父赎这个罪倒也并无怨言,只是连累了你们母子。”
穆俭宗说道:“当年之事兄长并无过错,所谓事急从权,敌已兵临城下,哪有时间去挨个照顾。兄长能力保老弱病残,称得上‘仁’,战场上身先士卒,称得上‘义’,兄长秉的铁肩担道义之心,行事又不失仁义,但凡有几分公理心,便不应再加为难。可惜我师妹只是小女子心性,而我又父母保全,说话立不住脚,便怎么也劝不住了。”
荀明义心里叹道,人世间的恩怨是非,常常并不来自于善恶之分,即使行的大义壮举,也会给无辜者带去命运的悲怆,佛家有云‘众生皆苦’可能正是此意啊。那肖云凤之苦与那太后有几分相通之处,两人也属同病相怜,肖云凤受重用也算合情合理。
众人沉默少顷,荀父开口问道:“贤弟你中毒情况如何?”
穆俭宗道:“我当下能使出半成的功力。现在不明此毒机理,不敢轻易逼毒,若能将毒逼出,一日内便可完全恢复。据明义观察,马匹喝了野水会恢复几成力道,说明我们此后注意饮食,有可能恢复。我们可在此多住几日,昌乐县是个大县,敌人应该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等我恢复几成,我们便改道蓬莱,我有江湖朋友在该地,可保得我们周全。届时寻个安全的地方将毒逼出,然后再做打算。”
荀父思索片刻,沉声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前喝了止咳药,现在已见成效,但究竟毒被解了才止咳,还是只是解了表,我们无法确定。我们现在已经累积中毒了,换了饮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需要多久,这些都无法确定,所以我们不能指望在这里待几天就变好。”
“敌人能够提前下毒,那么敌人肯定也能提前布置眼线,而这里是青州地界,是太后党势力范围,这里的眼线就是本地人,就是已经长久存在的情报网。那么我们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现在有多少眼线,在以什么形式观察我们,已经对我们了解了多少,我们都不清楚。但是可以预料到,现在最坏的情况是,我们入住时和店掌柜说住两夜,包括你们刚刚在厨房烧六桶水,现在来到我房中,都有可能被知道了,那么我们知道自己中毒这件事,敌人也就可以推断出来。”
“敌人下毒是为了削弱贤弟的武力,以求必定得手。那么敌人肯定会趁着毒劲还在,尽快动手。以太后的狠毒,他们是不会在乎这店里的百姓的,一把火全烧光在他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但我不能连累此间的百姓,所以如果今夜能平安的过去,明天一定要出发,不能留在这!”
穆俭宗要说话,荀父按住他手,说道:“贤弟,此地距蓬莱不远,你的轻功应该还在,为兄希望你现在离开,去蓬莱请你的朋友再来接我们。一般人应该拦不住你,倘若肖云凤亲自拦你,你与肖云凤算是私人恩怨,只要肖云凤念一丝旧情,你便还有机会。”
穆俭宗淡然一笑,说道:“我知兄长心意,兄长也应知我心意。兄长莫要想着支走我,莫要让我负了结义之时,在关帝爷面前说过的话。”
荀父爽朗大笑,说道:“好!”
荀父看向荀明义,说道:“明义,既然太后已经出手,那么必定会要求斩草树根,我们这一行所有人,包括下人们,不会被留下一个活口,所以现在分开走也一样危险。而且我们在青州的中心,层层包围中哪里逃得脱,所以为父也就不让你自己走了,我们全家人便在一起吧。”
荀明义拱手答道:“孩儿早就说过,无论前路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荀父欣慰一笑,又问道:“我看你并未咳嗽,练功也未耽误,你中毒情况如何?”
荀明义望了穆俭宗一眼,穆俭宗示意他全部说出来,荀明义便将服用红玉的事说了,荀母一再追问陈家小姐的情况,荀明义索性将上擂台的事也都说了。
荀母责怪荀明义回家什么也不说,荀父则笑着说道:“不想我家小铁憨,也能惹到几分风流。就算是为了见见这儿媳妇,咱们也得过了这一关啊。”
荀父接着说道:“明义,你服了红玉,百毒不侵,而对方并不知道这个信息,这就是我们唯一的优势和胜机。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练功,要适当地开始咳嗽,把你未中毒的情况掩饰住。”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以自己的善心换来了红玉,这是上天给你、给咱们家的福报,你千万不要辜负。接下来可以说是一个必死之局,但凡有一线生机,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看到任何悲惨的事你都要控制住。我知道你在太原得了个‘长局不败’的称号,你一定要记住,短局的失利要忍过去,争取长局的胜利,拿到最终的胜利。”
荀明义听父亲这般说,突然涌出来千万种思绪,但是又不知如何说起,最终只说了:“孩儿谨记了。”
荀父说道:“好!咱们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得争取最大的机会。现在拿着水袋去厨房,用蒸馏的法子来取水。再把这店里所有的鸡蛋、鸭蛋、鹅蛋全都包了,我们接下来只吃煮蛋,我就不信,蛋里面他们也能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