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吴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破落的宅院,他的心底满是疑惑。
昨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原本他在那只黑色瓶子的指引下,打算再见他娘最后一面的。
吴缺很想探明他娘的死因的,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娘竟的魂魄,竟然是没有进入冥界。
白无常的一番话语,更是让他最后的希冀也是化为了泡影,他娘的魂魄下落不明,怎能不让吴缺感觉整个事情的扑朔迷离。
孤城城东居住的都是有钱有权的人家,吴缺五岁以前,也是居住在这里,居住在城东曹家巷的一栋比较阔气的宅院里。
只是后来吴缺的娘便带着他搬离了哪里。
孤城的一些说书的人经常讲到一个词语叫做’孽缘’,吴缺在心底想到他那从未谋面的的爹和他娘之间的故事或许就可以用这个词语来概括。
吴缺的娘原是官宦人家,七岁那年家道惊变,被纳了贱籍,成为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只因聪明伶俐,又知书达理,深得主家老太太的欢喜,老太太便做主,除了他的奴籍,把她许配给了自家的一个远房侄儿。
本来夫妻两个日子还过得还很滋润,可惜不成想几年以后,那郎君竟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就留下了寡居的女子。
那主家的老太太去世之前,觉得这女子命运悲催,便把曹家巷的一处院落赠予了女子做安身立命之所,只是有一条不许这女子再嫁。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女子本就出落的不凡,所以难免有浪荡子,打她的主意,但这女子却是一个贞洁的女性,那些上门调戏于她的登徒子,无不是被她一顿棍棒伺候,打的落荒而逃,久而久之,这女子贞烈的名声便传遍了孤城的城东。
只是这女子也是一个善男信女,平时无事便喜欢独自一人,去到那孤城东郊吊嘴岭上的幽明圣母庙,去祭拜一些香火。
那幽明圣母庙,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兴建的庙宇,长久以来,确是香火零落,了无人烟。
只是有一日,当苦命的女子在去到了那座庙之后,竟然是在那座幽明圣母庙里,发现了一位身中奇毒,处在昏迷之中,危在旦夕的男子。
让人惊奇的是,那男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那毒气竟然能发散到他的体外,让整座幽明圣母庙都是充满了暧昧,爱欲的气息,让人不能自拔。
苦命的女子也是不知不觉就受其戕害,在意识迷糊的状态下,和那男子激情缠绵了一番。
而后当这个女子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那原本昏迷,命在垂危的男子竟然是不见了踪影。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月以后,这女子竟然是发现她自己有了身孕。一开始的时候,她为了保存自己的名声,也是偷偷地吃了几副堕胎药,想把她胎腹中的小生命给打掉的,只是没有想她肚中的胎儿,竟然是十分顽强的存活了下来,没有被那虎狼一般的灵药汁给祸害掉。
经历了种种苦难的女子,转念就想到她自己孤苦一生,无依无靠,既然老天让她有了身孕,那就是老天给她的礼物,于是也就有了把肚中胎儿生下来的念头。
或许是这女子身怀六甲时,吃过药效强烈的堕胎药,又或者有其他的什么原因,所以吴缺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差点早夭,侥幸活了下来,却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虽然吴缺的出生,让这命运悲催的女子,有些慰籍,不在孤苦伶仃。
但是,由于先前他贞烈的名声已然在外,所以对于突然她就身怀六甲,还把来路不明的孩子给生了下来,又在城东这片富人区,掀起了很多的声浪,这女子的命运也就更加可悲可叹,每一日都是被人指着脊梁骨,在身前身后,诽骂不止,连带小吴缺都被人辱骂过很多次。
后来,这女子在吴缺五岁的时候,毅然把那座院子归还给了那唐家人,然后带着吴缺搬去了城西那片贫民居住的地方。
从西到东,吴缺都是一疾跑着穿过了整个城区,这是吴缺日常的一个锻炼体魄的方法。
穿过整个城区,今天他要去城东城门外端公居住的地方,继续帮端公画符,为了给他娘办理丧事,他已经在端公那里预支了十数的灵石。
端公,是安西地区对于算命先生的一种称呼,吴缺要去见的这位端公,是一个瞎子,平时以替人画符,算命为生。
吴缺也是在八岁那年,去吊嘴岭采药回来,在路上,一番机缘巧合之下和这个端公认识的。
这端公见吴缺在书画一涂上,颇有天赋,便教授了吴缺一些不入门的符箓之术。
因为安西地区战事频繁,亡灵颇多,所以符箓的生意颇为不错,所以,这端公便让吴缺帮他行那行符做箓之事,他按张数付给吴缺报酬。
虽然吴缺跑的很快,一路跑来,也是跑了很远,但是,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地喘了一小口气。
吴缺六岁的时候,就有’天下行走’专门来检验过他的修行资质,那名朝廷安排的“天下行走”十分痛惜的告知吴缺母子,吴缺天生沧海缺失,是十分罕见的无斗之人,今生都修道无望。
何为斗海?神洲大陆上的人都知道一句诗。
“斗海化重山,男儿志登仙。”
这句诗是昔年人族的一位神通大能在天降灵雨,偶然习得修真之法以后,兴致勃勃写下的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
这句话里的字里行间,明确无误的告诉天下人,神洲大陆上的人族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块方寸之地。
而此方寸之地,可海纳百川,气象万千,故名斗海,是人族得以笑傲天下的根本所在。
于天地来说,沧海变桑田是岁月更迭,是斗转星移,于人族来说,斗海化重山,那就是开启了登仙之旅,是破茧成蝶,是神洲大陆上所有修真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人不可貌相,海却要斗量。”
神洲大陆上的这句俗语,就明确的告知了天下人,神洲大陆上的每个人体内的斗海是要论大小,评高低的,所谓“”才高八斗”,即由此来。
一斗悲,二斗乞丐,三斗穷,四斗富,五斗贵,六斗官,七斗候......,这是吴缺从小就会吟唱的一首童谣,
在神洲大陆上,一个人斗海的斗数就决定了这个人以后的地位,和修行成就。
而所谓的“天下行走”,就是大周王朝的教枢机构派往天下九州八十一郡,专门去验明大周王朝统辖之地,所有六岁孩童修行资质的一群人。
大周王朝为何要把天下九州八十一郡的六岁孩童的修行资质登记造册呢?
在大周朝,三到六岁的孩童被称为垂髫小儿,六到十四岁的孩子被称作总角少年。
所谓:“总角闻道,束发求道。”
所以在大周朝,王朝才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统计王朝内部,这些六岁孩童的修行资质,也是为了未雨绸缪,提前发现那些’八斗’以上的修行妖孽,这也是为每五年一届的修行选秀大试做准备。
到时,大周朝的’一帝六宗’,则会为了瓜分那些身俱’八斗’以上修行天赋的妖孽,都会进行一番激烈的明争暗夺。
话说回来,吴缺的娘亲,在听完那“天下行走”的话语以后,也是非常痛心,非常后悔,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在初怀吴缺的时候,就去喝了堕胎药,才伤了胎气以至吴缺天生没有斗海。
虽然当时吴缺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但是当他知道他是一个先天缺失沧海,无法修行大道的废人的时候,他也是感到非常的失望。
吴缺从小就被人欺负,不管是在城东还是城西,街坊门总是喜欢在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中,有意无意地捎带着说到他吴缺,就是一个是野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而这些闲聊的八卦却是不经意间,就深深地刺痛了吴缺幼小的心灵。
吴缺也曾经嚎啕着去责问他的娘亲,可是当她娘亲在给他讲明了当初的情形以后,他就再也无法生他娘亲的气,反而是对他的娘亲生出无限爱怜的情绪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虽然吴缺经常生病,但是在他六岁以前,吴缺一直都认为他自己以后一定是一个修行天才,一定会成为神仙,然后驾着五彩祥云,带着她娘看尽人间的风景。
可是,那“天下行走”的一番话语,却是让六岁的小男孩多彩的梦想就此破灭,而且还情绪低落了很长时间。
但是就像当年那位给吴缺的娘开了五六副堕胎药的郎中,在得知吴缺竟然是没有被打掉,还顽强地从他娘的肚子里诞了下来,虽然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就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但那大夫也是不由地道感叹道:“这孩子的命不是一般的硬。”
吴缺命硬,而他的心智也是如同他的命格一般很是坚韧的。
所以吴缺,从来没有怨天尤人的悲观情绪,“人生不易,我努力了就好”,所以他很快就从情绪低落里走了出来。
他有次在街上听’说书人‘讲过了一个故事,以前有人也是因为没有斗海而不能修行大道,但是那人硬是另辟蹊径,走了炼体的武夫之路,最后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所以吴缺在八岁的时候,就央求他娘去给他买了炼体的书籍,开启了自学之路。
所以经过四年的炼体训练,虽然吴缺还是很瘦弱,但是他的体力却是变得非常的好了,是以他一路跑下来,却是很轻松。
吴缺停在原地微微地喘了一口气,就听见他身后响起了一阵轻巧却又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就在吴缺要扭过头来,去看个究竟的时候,从他身后就窜出了几个人来,其中一人用双掌对着吴缺刚转到一半的身躯,就是用力一推,就推得吴缺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差点跌倒在地。
吴缺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他刚要抬头想看清,是谁对他下的黑手,他的耳边却是响起了一道他死了都不会忘记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呦,这不是唐家寡妇的野种儿子,叫什么来着,对了想起来,是吴缺的嘛!”
这说话之人,吴缺对他是有着刻骨铭心的恨。
吴缺的娘曾经告诉他,说他经常在梦中呓语的时候,都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这个人。
吴缺的娘曾不止一次地劝解他,让他大度一些,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嘿嘿!”
“呵呵!”
“哈哈!”
那一群人哄笑不断,还不忘奚落着吴缺。
“宵哥,我怎么记得这野种的名字好像是唐缺呢?”
吴缺直起了身子,像看死人一般地看着他眼前这帮对他污言秽语的七八个,十二三岁的半大男孩。
这七八个男孩,其中为首的是一个个子瘦高,长相特别清秀的男孩,他头顶左右两个发髻,面庞如玉,眼睛虽然明亮却自有一股阴沉之色浮现其中。
吴缺一双眼睛满是无畏之色的看着那个容貌惊艳的男孩。
“林宵,你为何要让人推我一掌,你不知道好狗不乱咬人的吗?”
原来这个叫林宵的男孩,是城东这边出了名的小纨绔,他家就在曹家巷隔壁的一条街上。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林宵因为和唐宋的关系,所以对吴缺家的情况的确是知根知底,也不知为何?林宵和吴缺从小就不对付,所以每次林宵见了吴缺,就喜欢满口污言秽语的谩骂吴缺是野种,而且因为林宵比吴缺年长了那么一岁,所以这小子还特别喜欢以大欺小,以多欺寡,经常带人动手打吴缺。
林宵听吴缺竟然敢骂他是狗,也是勃然大怒,吩咐他那帮跟班道:
“给我打,往死里打。”
林宵话还未说完,他身后的那些半大男孩子就冲了出去,你一拳我一腿地,就招呼到了吴缺的身上。
吴缺刚把怀里的那把羊角尖刀给掏了出来,还未扒出刀鞘,就给人一棍子打在手腕上,吴缺吃痛不住,他手里的那把尖刀“哐当”一下就掉落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