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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过硬的欢迎仪式

由于计划的变更,我通知小队成员依次偷偷下车。此时到处有士兵沿着车体跑来跑去,也有甚者钻进草丛解手的,场面十分混乱,因此我们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奥军士兵的警觉。

离开铁路的时候,我特意往回看了一眼,当时我以为看到了翁特雷格的身影。说实话我并不讨厌这个家伙,而且我相信他也不是那种好战分子。不过还是不必相遇了吧,下次相遇很难说还能不能这样坦然地面对。

在足够安全的地方汇合后,我们首先快速确定了自己当前的方位。根据地图的指示,离火车事故地点最近的地方是一个叫做“森塔”*的镇子,距这里不到10公里。奥斯托果断建议我们先前往这里,再做打算。对于这个提议,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森塔这个地方并不能说在前往我们的目的地的必经之路上,大家对要不要绕道去那里产生了争论。

“我觉得我们并没有经过任何城镇的必要。我们给养充足,那里也不是目标。没人知道是否有敌人驻扎,在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下,贸然前往敌占区的市镇,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没等我说话,斯塔尔切沃就提出了反对。他说完不少队员就表示赞同。

“不,一定要去。森塔是这次行动很重要的地点。”

“你的话里有矛盾。要不是火车抛锚,我们压根都没机会经过森塔吧?”

“没错,你说得对。如果火车能够按照计划顺利到达我们的目的地,那我们是没有可能在去程经过那里。但是返程可就不是这样了,按照我的测算,森塔就会是我们完成救援后必须要经过的地方。”

奥斯托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对我们来说,之前行动的重心都只是考虑如何到达目的地,但是对于营救了目标后如何离开都并没有太多的思考。听到这里,斯塔尔切沃经过了片刻思考,表示认可,也不再坚持。

“如果带着博士,我们应该没法像出发一样机动灵活。那么就势必要找个地方短暂落脚,甚至过夜。同时我们也有必要寻找合适的交通工具,我相信森塔是最有可能发现车辆的地方,”奥斯托继续分析道,听起来有理有据,“而且我们也有必要弄清那里是否有敌人驻扎,如果我们带着目标撤离时才被堵截,只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好在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半路程,当前折道森塔从时间来看似乎不是不能接受。在没有其他更好方案的前提下,我决定按照奥斯托的建议行动,前往森塔。

队伍短暂地在野地里急行军了一段时间。虽然不再能够借助如此便捷的交通工具令所有人都感到些许懊恼,但是好处是终于没有了提心吊胆假扮敌人的必要。队员们从昨天下午起就紧绷的神经多少得到了短暂喘息。约莫行进了两三公里,一条乡间小路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在路中央四下望去并无一人,大家也开始了母语的闲谈。

“我说有人想过吗?为啥上级会让咱们去执行这种高难度的营救任务?我们不过就是一般的士兵。难道就找不到什么更加合适的人选吗?”比较出人意外,奥托克先开了腔。看上去从昨天开始他就没从这个坑里出来。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你应该去问机要局的中尉长官,虽然现在明显已经太晚了。”拉扎尼冷笑了一声。

“难道不是上面对我们器重么?”希德问道。

“你小子没看出来哪儿来的自信,”拉什卡怼了希德的后背,害得他差点打了一个趔趄,“我反而觉得上面就压根不觉得那个奥国佬很重要,所以就随便找了一帮人象征性地搞一下。于是,我们就成了这帮倒霉鬼。”

“你说我们这是自杀行动?”

“自杀?我觉得更像跳进粪坑。”

“你们想多了,我觉得单纯就是时限根本不允许从别的地方调集专门的部队,我们恰巧是离得最近的那一帮人。”因吉亚冷冷地说。

“甭管是什么原因,横竖倒霉的都是我们不是?”奥托克提高了音调。“先是友军放乌龙枪,然后又是火车炸膛什么的,太不吉利了!”

“凡事都有两面,兴许这次回来咱们就成了英雄。”巴鲁斯安慰着自己的伙伴,“乐观点。上尉大人都说了,这次行动如果成功,那得给国家做多大贡献,说不定全军士兵都争先恐后要和你发生关系呢。”他的话引来大家一阵笑声,奥托克撇了撇嘴。

“那也得活着回来,我可不想让他们把勋章挂在我的遗像上。”

“能不能成英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从开战以来,从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么难受过。”拉什卡插嘴道。

“怎么讲,你的痔疮又犯了?”拉扎尼又开始了他拿手的嘲讽。

“滚蛋。我指的这身行头,”拉什卡一脸厌恶地扯了扯身上的奥军军服,“穿这些个奥国佬的衣服简直让我反胃。就觉得自己和披着羊皮的狼一样,却上着嘴笼。明明有这么多奥国佬,却一枪都不敢放。与其这样我宁可回战壕陪老鼠去。”

“少臭屁了,就你那枪法,还狼?他们可不是羊,而且你顶多算条黄鼠狼。”

“甭管你还想杀多少,我可是受够那臭水坑了。不过说真的,为什么刚才撤的时候不能顺便把准备的炸弹引爆,说不定运气好能够‘砰!’地带走好几十个奥国佬,这样我们至少不会因为这不明不白的任务白白送命。”奥托克转头问因吉亚,后者摇了摇头,不过回答的却是索波特,“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不要给自己添无谓的麻烦。”

“嘿医生,你要这么想。如果我们把这个什么科学家绑回去,说不定都不用弄脏我们的双手,就能一口气干掉全部敌人,还是用他们自己研究出来‘超级牛逼’的技术,那不是更有意思?”巴鲁斯又开始了头脑风暴。

“完全不觉得。大家都是人,我们不是为了以屠杀为目的才上战场的。”

“省省吧,你真以为自己是牧师了啊?我反倒觉得越早干掉一个,就越接近战争的结束,我们也就越早能够回家。”拉什卡哼了一声,他似乎完全不认同。

“他们都是斯塔人,也算我们的同胞不是?刚才在车上你们不是聊得很投缘么?”希德开口想要给索波特解围,但是反倒把自己套了进去。

“同胞?这话留给死在河对岸的兄弟们说吧,同胞可不会把费尽心思地把子弹送进你那愚蠢的皮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们恨我们也情有可原。毕竟我们是在他们的领土上,其实我们可以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侵略者?”

“见了鬼了,大家听听这是人话么?才半天而已这小子就被洗脑了?本来就要救个奥国佬就很恼火了,还要和一群蠢货混在一起,刚才就应该把你留在那儿和他们一起修车头。”

“你骂谁蠢货呢?”

“我觉得要论蠢货的话在场的各位谁也逃不了,正常人没谁会不在河对岸好好地歇着来这儿送死。当然上尉和中尉除外,谁叫人家没得选。”一直没说话的斯塔尔切沃给大家来了一个盖棺定论,“不过,拉什卡,你是格外的蠢。”

“喂,你不去说说他们么?”争论还在继续,奥斯托貌似是听不过去了,追上走在最前面的我,看他的样子似乎是颇为担忧。

“说什么?我要说‘都给我闭嘴!’吗?要我说你可能没有带队的经验,如果你手下的人打了一场仗,还在恶臭的战壕里呆了几个月后,却被抓来参加这种行动,就要适当允许他们有一些发泄情绪的机会。”

“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怎么样?”奥斯托似乎对我的答案还不是很满意,又追问道。

“什么怎么样?要我看大家说的也都没什么错。上面的人或许是想要解放这些西斯塔人,这是事实。但是我们也都想弄死对方,这也是事实。事实这东西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非黑即白,也许有很多面,既简单又复杂。”说这段话的时候我故意比较大声,让大家都能听见。然后我冲着奥斯托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他的五官明显皱在了一起。“不算啥深奥问题,这取决于你怎么去看待它。”

“放轻松,你们这些官老爷在后方呆惯了,可能不习惯这种场面,上了前线我们就是这么交流感情的。”我说完回头看了看战士们,大家都笑了,似乎刚才的争论没有发生过一样。我觉得这是战友间非常奇妙的感情纽带。

沿着乡间小路走下去,不出多久就看到了森塔镇钟楼的塔尖。在贸然进入之前,战士们隐蔽在镇外一处农场的石头篱笆掩体,我和奥斯托则从腰包里掏出了望远镜查看小镇的情况。

视野里看不到一个人影,死一般寂静。不过很多屋子外都挂有国旗和晾晒的衣物,似乎还残留着生活的痕迹,没准居民都已经逃难去了。虽然看不到敌人的踪影,却也不能排除有埋伏的可能性。我们又静静地等待了大约十分钟,情况似乎仍然毫无变化。看起来继续干等下去不是一个办法,要进一步摸清里面的情况就只有想办法潜入小镇。我铺开了地图,尝试找到一条穿过镇子的路径。

森塔这个镇子的结构比较特殊,它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所有道路都比较曲折,有点迷宫的意思。唯一的主干道被一排好像墙一样的排列的比较紧密的民宅给遮住了,视野非常的差。为了保证队伍能够互相照应,达到阶梯行动的效果,我临时将队员们分为了三组:第一组我,巴鲁斯,希德,斯塔尔切沃,第二组奥斯托,索波特,因吉亚,第三组拉扎尼,拉什卡,奥托克。三组人以一定间距依次掩护,交替前进向小镇深处里摸去。

我指示队员在房屋间的小巷中穿行,遇到拐角则确认安全后快速通过。一路上风平浪静,仍然是看不到任何人,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毫无声响,让人心里反而有些发毛,大家都绷紧了神经。经过了约莫七八个路口,即将到达主干道时,走在最前面的拉扎尼在突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摆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所有人停在了原地。我摸到拉扎尼身边,顺着巷子口拐角瞄了一眼,缩回来咂了一下嘴,

“不妙啊,竟然是卫国队*的人。”

“黑袖套*?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显得比较吃惊,这时拉什卡突然也窜到前面来往外瞅,我连忙把他扯了回去。

“你干什么?想让他们发现我们么?!”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斯塔尔切沃上来把他拉到了队尾。

小巷外面正对的路中央,挡着四名奥军卫国队士兵,戴着非常具有辨识度的黑色袖套。虽然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但是主干道被这几个人把持住了,悄无声息地通过似乎毫无可能。

“怎么办老大?看上去他们也就几个人。我一个人都可以搞定。”拉什卡从斯塔尔切沃身后探出头来提议道。这家伙对黑袖套有特别的敌意,但我可不希望他在这时乱来。

黑袖套和之前遇到的西斯塔部队不同,由清一色的门垂德人组成。此时我心里很明白,现在出去的话,以我们的伪装根本无法骗过他们的眼睛。不如说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突然恰巧出现一队落单的“门垂德士兵”反而显得更加可疑,必然会遭到仔细盘问,那么穿帮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原路折回绕开小镇固然是一种较为稳妥的办法,而直接跳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显得更加快捷。但是从小巷里的视角根本无法观察主干道的全景,因此无从得知究竟镇子除了道路中央这几个士兵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部队,贸然开火可能反而将我们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得不偿失。不过我更好奇为什么黑袖套会出现在这里。一般而言这些部队都有特殊任务,不直接承担大规模的一线作战任务,难道说目前奥军已经落魄到无论什么部队都往前线送的境地?还是说这个平平无奇的小镇里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衷心希望答案是前者。

不过无论真相是什么,与黑袖套起冲突都与营救任务无益,因此结论仍然是不要打草惊蛇。但是在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前,我仍要判断小镇中的敌人数量,这对将来救出目标后的撤离路线选择有很大的影响,没有人会希望在带着非战斗人员的情况下与一大队黑袖套撞个满怀。这一决定也得到了奥斯托的赞同。

“拉扎尼,你们进到那个绿顶屋子的二楼。奥斯托,去想办法摸到路对面那栋带阁楼小屋的楼顶。我们去后面那栋楼,大家观察一下这里的敌人情况。”我在短暂检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后,指示三个小组各自潜入一栋民宅,希望利用高度与视角的优势从不同方向观察一下小镇中的情况。两个小组接到命令各自离开。我们则偷偷来到一栋民宅屋前。这栋房子比周围的房子都要高一些,而且二楼应该有一扇临街的窗户。民宅的门没有上锁,斯塔尔切沃在我的示意下贴着门缓缓地拧动了门把,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房间里很暗,没法确认屋内是否有人。于是我们直接硬生生闯进房内,却发现客厅里有一对年老的夫妻蜷缩在沙发角落上。见到我们不请而入,两人非常恐慌地叫嚷了起来。希德连忙上前安抚,让两人保持安静不要出声。为了防止生变,我们把他们锁进了地下室,随后便上到二楼。二楼有两间卧室,却只有一间窗户临街。在简单地确认了一下房屋安全之后,我扯起了拉上的窗帘一角。刚才路上那四个黑袖套正好在窗户外的视野里,同时也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另两组队员所在的屋子。没过多久,其他人员也都来到了指定地点,向我发出了信号。

我们组所在的角度仍然不够好,最多只能看到主干道上大约两百米开外的情况。但是即便如此仍然发现了新的情况。在刚才那四个士兵的更远处,还有大约一个班约20人的黑袖套士兵在路边列队戒严。更加糟糕的是,队伍前似乎有一名高级军官,似乎正在和几名跪倒在地上的平民交谈。由于距离太远加上玻璃比较脏,看不清楚那位军官的军衔。虽然听不到谈话的声音,但是从两边的动作上来看,这显然是一个审问的现场。

“你猜他们在干什么?”巴鲁斯压低声音说道。“我猜他们是在审讯地下党员。”

“为什么那么确定?”

“直觉。据说这一带地下运动一直十分猖獗,而且他们还在不停破坏自己军队的设施。这次北边溃退的这么厉害,说不定奥国高层认为有他们一份功劳。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会出现黑袖套了。”

“说不定他们还没找到地下党,”斯塔尔切沃接着说道,“否则就不会在马路中央就地审讯了。这些可能只是一般的平民。”

“审什么人我们不关心,重要的是他们有多少人。”

我偷偷与另外两组队员做了手势交流,然而从他们的角度似乎也没法看到更多的敌人。如果只有二十多人的话,感觉这里的敌人数量并不是多到无法击溃。甚至在心头的某处,我似乎已经开始盘算起直接突袭这队黑袖套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了。不,还是太危险了,想到后面更多潜在冲突的可能性,我强迫自己马上冷静下来。

审问的过程显然不是十分顺利,很快黑袖套军官拔出手枪,毫不留情地击毙了其中一名平民,枪声撕破了宁静的空气,惊得树上的鸟儿四散飞离。

“他们连自己的人民都杀?”希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手无寸铁啊!太可耻了,我们不能做点什么么?”

“他们是黑袖套,他们就是这样,”我无奈地说道,“虽然我也很同情他们,但是我们有任务在身。我们不能贸然和黑袖套正面冲突,我们救不了这些人。”

然而就好像故意要和我对着干一样。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来自步枪的清脆声响,从拉扎尼小组的方向,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视线里血雾飞溅,方才耀武扬威的黑袖套军官脑袋应声开花,当场绝命。周围的黑袖套士兵登时乱作一团,叫嚷着四散逃窜,寻找掩体躲避。其间又接连响起三五声的枪响,将几名脚慢的士兵送上西天。

“见鬼!谁在开枪!谁在开枪!”我几乎已经失声喊了出来,然而下一秒钟我就反应过来犯人的身份,而且意识到我犯下了这次行动中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拉什卡!

我会这样判断是因为我想起了拉什卡特有的背景。和奥托克还有巴鲁斯那种外迁的原住民不同,虽然拉什卡祖辈上都是的标准的恩国人,但是他的母亲却是一个门垂德裔的奥国人,他出生在一个跨国家庭里。随着两国交恶,拉什卡的母亲加入了恩军情报机构,成为了一名底层情报人员,也就是所谓的“爱情间谍”,并且回到奥国境内帮助我国收集情报。但是后来身份遭到暴露,被黑袖套逮捕并最终杀害。这就是拉什卡这个人比其他人更加憎恨黑袖套的理由。然而我却没有预先意识到这一点,偏偏将他与拉扎尼,奥托克分为一队,那种场景下那两个人根本没能够意识到他会违令扣动扳机,也没人能够制止他的这种行为。

虽然失去了指挥官,但是很快黑袖套士兵就从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并找到了枪声的源头组织起反击。最初拉什卡三人还能勉强和对面互相射击,但是不一会儿更多的士兵加入了战局,甚至搬来了MGK重机枪*对他们进行压制。洪水一样的子弹穿过窗户倾泻在了拉什卡三人所在的房屋二楼,将他们牢牢地困在了里面。如果现在不采取行动,那他们绝对凶多吉少。

我曾考虑继续假扮奥军士兵骗取敌人注意力,但是在已经交火的混乱情况下贸然跳出来只会使局面更糟,因此放弃了这条道路,直接打手势命令所有位置上的队员向敌人开火。我判断敌人利用如此规模的火力对付仅仅三人,八成是对我方的实力尚没有底细。那么倘若这时从各方夹击,创造一个虚假的“包围圈”,一定会对的敌人产生极强的欺骗效果,令他们更无法摸清楚我们的真实人数,不敢贸然进攻。从而为队员创造撤离机会。但是这么做也有很大的风险,就是会将更多人的位置暴露给敌人。不过考虑到任务才刚开始,小队根本无法承受三个人这么大的损失,这个险不得不冒。

起初,包围的战术的确起到了效果,我们很快打掉了机枪点。而敌人也减缓了攻势,又陷入了被动躲避的状态。这给三人撤离房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然而我们短暂的战术优势,很快就变成了更大的劣势。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从视觉死角的街区里,源源不断地涌出了更多的黑袖套士兵,几乎达到了原本人数的三倍之多。我们增加的两处火力点就都再次被覆盖在了敌人的枪林弹雨之下。真是失策,看来小镇里真实的敌人远超过了最初预计的人数,粗略估计可能有排,甚至连的规模。这样下去所有人被击垮只是时间问题。我高喊着给其他两组人打手势,让大家速速撤离,不要恋战。

“坦克!”

还未动身,更为糟糕的事态发生了。随着一声让所有人颤抖的嘶吼,在黑袖套士兵身后,一辆拉尔轻型坦克飞快地行驶进视野。几乎是刚停稳,一发炮弹就径直冲着我们组房子的二楼飞来。拉尔的37mm小口径线膛炮虽然打击装甲单位的钢板比较勉强,但是由于射速快,压制步兵的效果却十分的优秀。而且对于西斯塔民宅那种薄皮的单层砖墙,37mm也足以洞穿。尽管我们及时撤离到了一楼,但是四人仍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倒在了地上。我被溅了一身灰土,顿时感觉耳鸣眼花,分不清楚方向。突然巴鲁斯拉住我的手往外面跑。“见鬼!希德在哪里?斯塔尔切沃呢?”我大声嚷道。

斯塔尔切沃和希德随后也跑了出来,“我们得把那两个老人放出来!”“他们在里面更安全!!”到这个关头了希德还在关心这种事。

所幸没有人受伤。大家没有得到片刻缓冲就不得不从屋后的小巷往后寻找新的掩护,因为敌人已经压了上来。他们看到我们的穿着自家的军服竟然没有任何迟疑,应该早已识破伪装。大概撤后了不到两百米,我们在一处巷口依托拐角与栅栏组成掩体,稍作停留。这时拉扎尼的小组也汇合了过来。我狠狠地揪起了拉什卡的领子把他按到墙边。

“你他妈疯了么?!你暴露了我们所有人!”我已经气急败坏,“还有你俩!拉扎尼!奥托克!你们两个白痴,都是瞎子么?你们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长官,那可是个上校。击毙这么高级别的军官,不亏了。”拉什卡没有辩解,拉扎尼却插嘴道。

“放屁!这不是我们的任务!等人救回来了你回来想杀多少上校我都不拦着你!”

我当时真心希望立刻把拉什卡送上军事法庭,不过现在可没有留给我们审判的时间。先头的奥军士兵已经闯进了我们的射程,大家开始迎头还击。期间有两名敌人再次尝试架起机枪,我将一枚手雷扔了出去,他们连忙闪开,不过好在将机枪炸的稀烂。由于巷子前面没有主干道那么宽敞,而且缺少掩体。所以就这样又击毙了三五名敌军后,其他人就不再贸然冲上前来,只能躲在巷尾不断盲射,和我们形成了对峙态势。

虽然巷战对于人少的一边比较有利,不过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首先,奥斯托的小组还困在主干道另一侧。目前我们的队伍相当于被敌人切割成了两半,尚无法判断他们能否安全地与我们汇合。其次,我们所在的位置也并不安全,身后连通有多条道路,可能会遭到敌人包抄。并且坦克的再次出现只是时间问题。很快我们就会面临前有猛虎,后有豺狼的夹击困境。这种最为不利的情况一定要避免。

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干等奥斯托他们了,我厉声催促大家保持移动。但是如果就这样损失了奥斯托小组,这个代价实在是大到难以承受,刚才的决定的确过于草率。然而当前坦克才是最大的威胁。一旦就这样轻易撤出小镇,将会身处几乎没有任何屏障的平原地区,那么我们就几乎于火炮的活靶子无二。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在镇子里就破坏掉这辆拉尔。

“稍等一下,我有一个主意。”我刚给队员们传达了要求后,斯塔尔切沃就立刻上前,“刚才进来镇子的路上,我发现有很多巷口都有那种跨越顶部的石拱楼。如果我们在拱门顶上安放炸药,再诱引拉尔通过时引爆,那么拱楼上落下来的砖石就有很大的概率将坦克砸坏,同时形成天然障碍阻挡后面敌人追击。”

“你的主意的确很棒,但是我们需要炸药。炸药都在因吉亚身上,他现在还在奥斯托那里。”

“不。”斯塔尔切沃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方包,是在火车上准备使用的M炸药。当时由于撤离匆忙,所以我并没有去确认是否回收了这包未使用的炸药,没想到竟然被斯塔尔切沃带在了身上。

这着实令人眼前一亮。拉尔得装甲并不厚,而它的顶部更是薄弱环节。尽管以往常经验,M炸药的威力不足以直接瘫痪它,不过如果使用得当的确能够以巧制胜。但是以拉尔的速度,经过拱楼最多只有两到三秒的时间,留给引爆的时间窗太短了,难度不得说不大,何况工兵也不在队中。不过以目前的情况下的确值得一试。

刚合计完方案,拉尔已经横到了眼前。它调转90度的炮口向巷内再次射击。好在这一次角度射低了,炮弹在我们面前三十米处炸开,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弹坑,而掩体帮我们挡住了破碎的弹片。在坦克的掩护下,敌人重新组织起攻击。,我命令队员赶紧在坦克装弹期间继续分组后撤一个街区。拉尔则调整了车头,也尝试进入巷内追击。好在巷子宽度仅比坦克宽约两人。为防蹭到墙壁,坦克谨慎地缓慢行驶,拖慢了敌人整体的追击速度。这给我们留出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多弯的街道换平常的确令人头痛,但是此时却为撤退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两组队员再次拐到了一处略微开阔的场地。这里原本是一个市场,地形好似一个口袋,掩体众多,利于战士们分散作战。而且作为口袋的入口处就是一座非常适合伏击的拱楼。由于拱楼底部太高,根本无法从外面安放炸药,必须有人进到楼内处理。为了确保斯塔尔切沃能够专心安装炸药,拉扎尼则被安排负责在高处支援,其他人就地隐蔽,静待坦克落入我们的陷阱。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我们的“决战场”了。

斯塔尔切沃踹开通往拱楼的房门。拉扎尼则就势爬上到另一边得塔楼,从窗口居高临下地对与坦克后面的敌人进行骚扰射击。他的枪法一贯可靠,一度让奥军士兵甚至不敢龟缩在坦克身后。很快,斯塔尔切沃就安置好了炸药。而拉扎尼因为已经再次暴露在火炮范围内,撤回到了我们的防线。这时我发现身边正在装弹的希德又出了状况,他拿着弹夹不停地尝试往弹舱里面压。但是因为手抖,每次都对不准,卡在了外面。我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冷静下来,然后要求他撤到后面帮我们确保撤退路径的畅通,这样他就暂时不必直接与敌人接触。这小子实战经验的确不足,已经被目前的阵仗吓得够呛,希望他不要因此太快送命。

坦克终于要通过拱楼了。斯塔尔切沃也顺利点燃了炸药,现在只有在心里祈祷着一切如同计划一样顺利。几秒过后,只听轰隆一声,拱楼在坦克正上方炸开了花。无数的砖块,瓦片向坦克砸去,扬起的尘土将近十米多高,像一只巨大的幽灵一般将坦克扣在了底下。

爆炸平息,周围一下变得格外寂静。甚至包括敌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坦克和拱楼上。接下来的时间感觉像一个世纪一般漫长。随着尘埃落定,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成功!”

火车上计划使用的M型炸药,其威力不足以将整个拱楼都炸塌。因此虽然拱楼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其承重主体竟然没有全部塌下,恰巧卡在了坦克的上方。我感受到战士们失望的心情溢于言表。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威力,拉尔似乎也遭到了不小的创伤。它停在了原处,排气口黑烟滚滚,却再也没有移动半步。能够听见传动机构发出刺耳的声响,兴许是变速箱被砸坏了。

“嘿!它趴窝了!”巴鲁斯跳起来兴奋地喊道。

但是不能走不意味着炮塔也丧失活动能力。在我们尚未从这半吊子的成功中回过神来时,拉尔的炮塔抖动了一下,漆黑的炮管中再次射出了地狱的火舌。

“上尉!它的炮塔还能动!!”巴鲁斯伸出手朝我大声喊道。然而炮弹飞向的却是他的方向。

我的鼓膜中传来了炮弹穿透空气那刺耳的啸叫,随之而来的是炮弹炸裂的巨大声响。弹片的力量将巴鲁斯像破布一般掀到空中,重重地摔在两米开外。顿时,他满脸糊满了血污,嘴中不停涌出鲜血。身体却弯成了可笑的形状,一动不动,腰上的步话机盒子也摔得粉碎。

已经不用确认了。他死了。

说实话我已经见过太多的弟兄死在自己面前。被射死的,被炸死的,被刺刀戳死的,得病死的,甚至是被自己的血呛死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对这种事情早就应该麻木不仁了。

但是这种事,终究是习惯不了的。

“去你妈的!”奥托克突然失控地发出怒吼,“去你妈的奥国佬!去你妈的黑袖带!!”他发疯一样抄起斯塔尔切沃的机枪,嚎叫着向敌人扫射,也不顾隐蔽,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然而胡乱地开枪只不过是浪费子弹而已,打不中任何人。已经从楼里出来的斯塔尔切沃见状将他扑倒,因为炮塔的下一发炮弹已经瞄准了他们。在斯塔尔切沃怀里,奥托克不再挣扎,只是不过嘴里不停低声咒骂着。咒骂着一切,包括拉什卡,包括任务,甚至包括他自己。

我相信此时队伍的士气已经被巴鲁斯的突然离去挫伤了,在这里再耗下去已无任何裨益。能够瘫痪拉尔已经达到了最初目的,继续在这里纠缠只会让这个固定炮台发挥更多的余热。有一些奥国士兵开始尝试从坦克身后翻越过来,我命令拉扎尼先带领拉什卡对他们进行压制,然后焦急地催促其他人离开掩体,向后撤出坦克的射程。离开前,我习惯性地想要去扯下巴鲁斯的兵牌。攥到手里才想起来为了伪装,我们连兵牌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好作罢,转身又喊了希德几声。但是没听到回应,我赶紧往希德的位置跑去。

希德一个人蜷在墙角,不停地拍着耳朵。“上尉!我听不见啦!!”他惊慌失措地喊道。我没空确认他的情况,拽起他的袖口就往后跑,从路口右拐经过另一片房屋,沿道路又往后撤了有三百多米左右,才摆脱炮塔的威胁。我将希德往地上一扔,正想折回去接应后面的队友,然而意外撞上了灰头土脸的索波特和因吉亚两人,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奥斯托纳斯海姆呢?你们中尉呢?”顾不上确认他们的安危,我抓住索波特的肩膀,颤抖地问道。

“他……”两个人面面相觑,表情让人难以捉摸。然后索波特说到,“刚才我们遭到敌人压制,上尉他掩护我们撤退,然后我们就走散了,我们也不清楚他现在……”

“见鬼!你们怎么能够丢下他自己跑了呢?他是这个任务中最重要的角色!”

我唾沫飞溅地将头盔摔在了地上。如果说巴鲁斯的牺牲还是整个小队能够接受的损失的话,失去奥斯托无异于给任务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虽然知道目的地的所在,但是这个任务才刚刚开始。我们不知道的还太多,需要这个人引导我们前进。而现在,我们却连他究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一阵晕眩,我感觉血止不住地往头顶上涌。这是这次任务以来我第一次接触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上尉,我们应该回去救他!”因吉亚继续说到,“我们本来就是来找大家帮忙的,我们两个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能力突破敌人的火力。”

“不,不行。我们已经失去了巴鲁斯,不能再用全队的生命冒险去救奥斯托了。”听到我说的话,两人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少了一个人,因吉亚也不再出声,“况且我们的弹药也无法支撑我们再在这里纠缠。”

这时殿后的拉扎尼和拉什卡退了回来。

“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敌人像蚂蚁一样,全涌过来了!”拉扎尼跑着喊道,“打都打不完,他们每人吐个涂抹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再不撤就来不及了。怎么回事?那个中尉呢?”

怎么办?战士们的脸上都写着这三个字的问题。每一个人的双眼都在盯着我,等待着我给出答案。

即便现在放弃奥斯托,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能够摆脱这些黑袖套的追击,况且即便摆脱了,因为他的缺失后面任务的成功率也会大打折扣。但是去救他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太高了,如果他现在已经牺牲,那再去找他也只会将更多的战士的生命搭在这个地方。

我短暂地思考了几秒钟,最终开口说道,“我们必须分成两队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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