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队为案情头疼不已的时候,已经驶离派出所好远的叔侄俩正在车上斗嘴。
“叫你不听指挥,叫你不等我说完话就自作主张,你说我咋摊上你这么个,这么个......”五叔很生气,但后面的话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五叔,你说这事能怪我吗?你没见上次那个胖女人过来时不满的样子?我不也是为了咱事务所着想么,谁知道追个猫能追出这么大的事。”李柯然很委屈。
不是你说干一行爱一行的么,怎么每次事后都说我莽呢?
明明是拼命为自家事务所办事,本来好心救人,还差点搭上自己这条小命,可最后不仅没人感谢他,所有人都在怪他。
是的,我简直委屈炸了!
“你还敢说,就不说别的了,这么多年你给我惹的事还少吗?”五叔气呼呼地猛打方向,吓得迎面而来的汽车狂按喇叭躲出老远,一番操作看得李柯然心惊肉跳,再不敢还嘴。
“你七岁那年,往粪坑里丢炮仗,还非要骗其他小孩说那里有好东西看,崩得人家新衣服满满一身,那哭嚎声整条街都能听见。”
“你九岁那年,抢人家玩具玩,脑洞大开非要来个重新组装,人家那玩具是一体的好吗。”
“你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上同桌女生,天天给人家抽屉里放毛毛虫,把女孩吓哭多少次了,我见到你班主任都头疼。”
“还有你十八岁的时候......”
“打住五叔,好汉不提当年勇。”李柯然脸火辣辣的烧,他感觉自己再不阻止,指不定还有什么猛料要被爆出来。
“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不跟你玩了么?”五叔越说越气,“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闯祸,就有受害者一大家子人找上门来,小子你都这么大了,我说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你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是有......”讲到这里,五叔停下了。
“有娘生没娘养呗。”李柯然笑笑接口,满不在乎的表情里明显有些落寞。
过了好半天,五叔才叹口气:“是有人在背地里说些有的没的,但周围大多数人都还是善良的。”
“你小时候这么皮都没被人打死,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五叔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往了,我现在你听到你说‘我摊上事了’这几个字心脏病都要犯了。”
“帮那些有钱人寻猫觅狗有什么不好,抓小三拍出轨照还不都为了生活,这个世道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李柯然沉默了,大学毕业干这行快一年了,昨晚遭遇的一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看着闭口不言的李柯然,再看看他身上单薄的衣服,五叔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打开了自己平时开车也舍不开的暖风。
车速平稳下来,叔侄俩谁都没有再开口,车内的温度在缓缓回升。
汽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下了主干道,穿过大片杂草丛生的土地,开进了一条旧巷。
他们住的地方虽不算城郊,但距离市中心也很远。
进了巷子后,五叔放缓车速,不断同街边的老邻居们打招呼,同时心头也在滴血,五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释怀。
五年前,五叔从别人那得到小道消息,这条旧巷即将拆迁,他花费了前半辈子积蓄才买下了这里的一栋二层小楼。
然后巷子周围都被拆光了,独留下这里。
“这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说这话时的李柯然十八岁,他记得很清楚,那天被五叔揍得连中午饭都吐出来了。
夜深了,巷子道旁的路灯依次点亮,五叔的金杯五座面包车停在了一个沿街门面边上——张自强调查事务所,张自强是五叔的本名。
下车后,李柯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五叔,我父母留给我那个黑色挂饰,就是我六岁那年你戴到我脖子上那个......”
“提它做什么?不对,小子你是不是把它弄丢了?”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放得好好的。”李柯然心虚地拍了拍胸口,好在五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对了,你先站门口呆着,我进去拿柳条给你去去晦气。”五叔嘴里说着,顺手拉开卷帘,推开玻璃门正准备进去,一楼深处一道黑影闪过。
两人的汗当时就冒出来了。
“别动,千万别动。”五叔半弓着身子拦在李柯然面前,紧张得双眼死死盯住黑影,一步步往里挪动。
五叔到底还是关心我的,李柯然心底一暖,他也担心五叔有危险,立即抢前一步摁亮开关,大声喝道:“什么人?”
头顶灯光洒亮,黑影受惊般回过头,还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毛脸尖嘴,一身发亮的黑色毛发,原来是雷公,李柯然这才发现这黑猫竟然是异色双瞳。
一楼进门右侧是一张大大的会客桌,桌子后面则是五叔摆放的博古架,上面都是五叔多年的珍藏,此时猫正趴在一个花瓶旁边,那可是五叔最爱的一件。
“这倒霉孩子,我是让你别动,别惊到它。”五叔叫苦不迭,他看到受惊的黑猫再次窜出,还好四个爪子并没有碰到花瓶。
“还好还好。”说话间,眼看着黑猫离开时尾巴无意中扫到了花瓶。
摇晃,花瓶在原地微微转动,只是幅度似乎越来越大,距离架子边缘也越来越近。
“我的花瓶!”几乎在同时,五叔以他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速度冲了过去,在花瓶落地的最后一秒将它稳稳地接住了。
李柯然张张嘴,没敢说话,其实真正的花瓶在五叔买回来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被自己给摔碎了,也就是五年之前它就是个赝品了。
嗯嗯,当然是失手,肯定不是因为嘴贱挨揍泄愤的。
而且更悲伤的是,他摔完花瓶马上就后悔了,拾掇着碎片去古玩旧货市场碰运气的时候,一个摊主不屑的随手一指,跟五叔那个瓶子一模一样的竟然有一堆,还说如果这些不够还可以调货来。
那瓶子根本就是个西——贝——货!
其实不仅仅是花瓶,李柯然后来才慢慢发现,五叔鉴宝眼光实属不行,这淘回来的满架子东西大多都不值钱。
经过了大学四年社会主义的毒打,嗯是教育,李柯然多多少少还是学到了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所以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黑猫不知道又窜到哪里去了,五叔没管它,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花瓶,他眼神变得柔和,伸手在瓶身上细细地摩挲,然后头也不回的吐出一句:“500。”
刚才一路累积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李柯然有些吃惊:“什么500?五叔你刚才不是说钱不重要吗?”
“我是说年轻人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猫粮50,宠物店洗澡150。”五叔指了指会客桌边靠着的猫粮口袋。
“宠物猫洗个澡怎么这么贵?”
“搞一身血污,哪家愿意给洗?这还是我谈了半天的价。”
“这不才200么。”李柯然略显幽怨,“还有300是怎么回事?”
“宠物店老板被挠伤打破伤风疫苗。”
“我这可是为店里出力,不能这么算。”
“哼,你还敢说出力,第一次你抓猫骑个电瓶车在路上飙车,把人家摊子全撞翻了,要不是正碰上城管检查市容,你脱的了身?还有,昨晚警察把电话都打到雇主那去了,一听说猫待过凶案现场,人家立马不要了,定金我都给人退回去了,辛苦干了一周就换只猫。你要是能把它卖个好价钱,我就把修电瓶车的钱退给你,还给你发笔奖金。”
“五叔,那,那也不能这么算......”
正当两人争执不休的时候,门口风铃响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你们这送东西吗?”
“不送不送。”两人连头都懒得回。
“啪!”
桌上一声脆响,摔上来一沓红灿灿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