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8710600000068

第68章 68话别

群山如海,梯田如浪,树荫下的张差望着对面的梯田,仿若置身于古罗马的斗兽场,他久久不语。身旁,胡二仰躺在地,衔着一根草闭目道:“旱了几个月,树都不结枣,该唱台戏,一动响器就下雨哩。”张差只是执起树枝画了张弓,琢磨着箭杆对弓弦的分力,弓弦对弓身的力臂。胡二坐起,伸头看了看道:“咋不言声,生俄的暗肚子气?画的甚?”张差道,平行四边形分合力法则。胡二道:“别跟俄酸不乎哩。”他见张差左手持着树枝,道,还是个左挂子。

胡二看向日头道:“尔个也是这般光景,还要恶煞些,一年不下雨,俄隔壁一家,老娘口口声声喊饿,叫当儿的拖到外头活埋,惨哩。”说罢,他看向张差道:“咋哩,瓷马二愣哩不言声。唉,前日守了半趟子才弄了半罐子盐,随俄去踩条子!”“啥?”“随俄去短路!”胡二道。张差仍然不解地问道,二哥,弄幌去?胡二不耐烦道:“伙弄着发财!”

张差奇怪地看着胡二道:“我可是好人家儿孙。”胡二哼了一声道:“那你就守在这横跳黄河竖跳井。这世道,有哭的有笑的,俄哭够了,再不做那哭的。”张差艰难道:“二哥,十顷八顷欠你的钱,穷棍还过他的太平年。”胡二道:“俄咋能去短穷棍的路,穷棍有甚?俄要是葬了良心,前日就将那放排的婆姨霍霍了。俄也要走了,总得给恩人留几两银子。咱两个一顿两老碗,粮缸见底了。”张差闻听这最后一句,只得长叹一声起身。

高高的旗杆顶部是只木斗,旗杆上系着一匹马,那马两耳间挂着个兜子,食得正欢。旗杆后是座庙,不过三间而已,建在半人高的台上子,没有院墙,门口横着一棵歪脖树。破庙里,悬着腰牌的军汉一身汗气,衫子上结满碱花,当地一声,他将钉满铜钉的棉甲坎肩扔在供桌上,连声道,穿不得穿不得,抬起屁股躺在了满是灰尘的供桌上,枕着腰刀长长一叹。

供桌上的汉子正闭目养神,忽听“这位军爷,睡得二打麻乎。将腰里的银子些许分些与俄,得了本钱好做个安稳营生。”供桌上的军汉一跃而起,跳到地上,已是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按着刀柄。

“休要挣挣巴巴,白资没将命断送,坐倒,听到不曾,坐倒!”胡二持着弩子,立在庙门外叫道。庙里那军汉看着弩子,看着胡二身旁执着枪的张差,飞快地盘算着,一边道:“这位爷,俄也不来那些俗套子苦央告,兄弟是大同行都司,云川卫哨长,有急报递往太原,这几两银子休要嫌少。”说着,那哨长由怀中摸出碎银子扔在地上。胡二低头看了一眼道:“多少再凑打两个。”那哨长道:“委的不曾多带。这刀,棉甲都留下,还有弓,可是角弓,没五两银子治办不来。这位爷,快将弩子竖起,你那弩机都秃了,有个闪失不是耍处。”

胡二持着弩子道:“你的马倒是好脚程,你地奔送搪报去吧,往南二十里有一处火路墩,你去那借马。”不妨张差冷冷道:“那马认生,你骑了打前失。”胡二闻言瞪了张差一眼。张差竖起枪杆道:“二哥,人家是搪马,如今正与鞑子干仗,不敢误了人家的搪报。”胡二哼道:“俄管他搪马不搪马。”

张差问道:“这位军爷,大同战况如何?”搪马回道:“鞑子如入无人之境,插酋自宣府来,连破几处州县。陷灵丘,围了浑源州,又一路破了内长城。”张差问道:“宁远都司吴大人那一路可有信?”搪马道,吴大人已是败了。二人又言说了一会,胡二不耐烦道:“穷说滥道哩没完,翻翻叨叨地。”他冲那搪马道:“有这个憨憨在,俄也不敢霸揽你的牲灵,骑上马快走,银子,兵器留下。”那搪马闻言抱拳道:“赏脸,赏脸。”说罢出了庙门,在行经二人身旁时,那搪马手臂上的肌肉鼓了一下,他一拳一个便可将二人放倒,却念及张差时才的好情,他生生忍了。他来到旗杆下,解开缰绳,打马去了。

张差望着那搪马的背影出神,胡二怒道:“搁这挠乱,够甚材料,憨流不济,熬胶不粘,熬糖不甜!”胡二怒视张差半晌,见张差不答话,他俯身捡起地上的银子,掂了掂道:“才四两。”又拎起供桌上的棉甲角弓道:“好是好,却无处发卖。”他回身看向张差道:“随俄去西路看看。”张差为难道:“二哥,我做不惯这营生。”

万历四十三年八月初。腐臭味中,滹沱河边停着许多马车,一具具白布包裹的尸身被民夫抬上车。皂衣衙役逡巡于村民中,不时展开手中的画像询问:“可曾见过此人?”由于画得太抽象,张差被画成了另一个人,村民纷纷回道:“不敢诌哄老爷,委得不曾见过。”数里外的村中也响起锣声,里长一手执着画像,一手拍打着门扇,主人在院中回道:“俄穿上起,给你开门些。”

院中,胡二将一袋黄米扔在地上道:“就是吃个蚂蚱,也不忘给你留条大腿。咋哩,不理识俄?嫌俄是生就的贼?俄不曾错待你——”张差执着烧火棍从锅屋出来,打断道:“二哥,你也到山上射几只野物,咋又去短路!”胡二道:“这袋糜子你捎上,各个儿奔前程,往后在外头行走要活泛些,别要这么半憨不济。唉,伤还没好,急头拌脑个甚?只怕你到了雁门关,连个马军都混不下,去滚车道沟子,屈了你这个人才。雁门关正干仗,不赶紧避远,去了能给你个掌印百户?相跟着去草原呀,俄自会照应你,没缘法。”见张差不答,胡二又道:“咋哩,嫌糜子孬?外头是个甚光景,都将榆树皮晒干碾碎,掺上糠,吃了都解不下,连糜子都吃着不香哩,非遭天年。”张差轻声道:“我去寻我的缘法。”

黄黄的圆月灯笼般悬在天际,温暖着夜空。炕桌上摆着几只碗,胡二红着脸乱吟道:“小雀雀出窝枝上站,小小年纪死了汉。”吟罢,抱起坛子给张差满上,道:“你的酒量俄通明白,这碗定要底儿清。”张差道:“喝多了头疼,二哥要为我好,就该劝我少喝,要是不为我好,就逼我多喝。既是不为我好,我又凭啥听你的,甚不喝就不给你面子,我就不给你面子了,咋!”胡二闻言,将酒坛子上往桌上一顿,道:“个憨憨,往后你就这般与人说话?俄说你要活泛些,别要这么半憨不济,一些不听。”张差道:“凡是强着人喝酒的都是酒肉朋友,对酒肉朋友我又有甚好话?”胡二摇头道:“不喝就不喝,酒坏君子水坏路。”二人一时无话,胡二在身上摸索着,不时轻轻一响,随即往炕沿上涂抹。良久,他道:“不到秋,只有烂树皮上能寻着蘑菇,狗尿苔有毒,只有毛毛菇能吃,那日你采的就是狗尿苔。”张差点头道:“我记下了。”

远远传来几声鸡叫,胡二道:“不早了,尖嘴子放气了,歇下吧。”

黑暗中,胡二使脚蹭了蹭张差道,想甚哩?张差道:“二哥,你也洗洗脚,臭脚一躺,薰得我睡不着。”胡二道:“俄问你想甚哩。”张差叹道:“没来由,只觉窝憋。”胡二道:“非去投军,咋能不窝憋,劝你又不听,不知道个颠倒横竖。”张差心道,我是为你窝憋呀,你是个不讲原则的,对与自已有点瓜葛的,好得不行,对与自已没瓜葛的,就短人家的路,将来我怎么处治你,又怎么报你的恩?我要不要讲原则?唉。

东方泛白,山的轮廓徐徐清晰。晨风中的山径上,张差背着包袱,立在桑树下与胡二话别。胡二道:“你这个不知道驴耳朵长马耳朵短的性子,到了军中莫要拨弄出事来。”又道:“你晚上乱咕扭啥?”张差道:“才欲入睡,猛可里一个抽搐,将我抽醒,心里不能空,不想点甚就不住劲哩抽,八成是缺钙,哪天将那鸡子壳磨成粉服下,兴许好些。”胡二道,甚?

朝阳在胡二背后跃出,胡二道:“上路吧。明日前哈能到代州,代州西北四十里便是雁门关,两下正交兵,要是能全全还还哩就是天爷保佑。就你这个性子,上官准定喜见,有你受症哩。”说罢,由背上摘下弩子道:“空手落脚,这弩子你带上防故,强弩,能射二百多步。”张差推辞了几句,只得接过弩子背在身上。他看了看胡二,叫了声二哥,想了想,没想出说词,便转身而去。

胡二立在树下望着张差的背影自语道:“又不是出门惯的,别要迷失了。”不由想起几年前他趿着破鞋,拖着打狗棍,由草原而来,行走在大明的寒冷中,走着走着,他便迷失了。

同类推荐
  • 回到明朝当影帝

    回到明朝当影帝

    卫轩穿越回明朝万历年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又因缘际会,卷入了官场激流之中。在这残酷的年代,在黑暗的官场,想要活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想要跟那些大佬们扳手腕,第一件事就是要会伪装自己。还好,卫轩的演技很不错。贪财、市侩、懒惰、风流、玩世不恭……各种负面的形象,他都能轻松驾驭,尽毁古人三观。大明是一个多姿多彩的朝代,卫轩的故事……更精彩。(喜欢本书或者想要龙套角色的读者,可以加花间书友Q群:336757504)
  • 极品财俊

    极品财俊

    现代人张平穿越到了一个豪门公子哥的身上,但却是欲哭无泪,因为这个豪门公子哥身患重病,不久前还吐血三升。虽然已经有了一妻四妾,却也只能瞪眼干看……
  • 蛮荒的足迹

    蛮荒的足迹

    新书《回到上古当大王》发布了,求点击收藏!如果6500万年前的那场大灭绝没有发生时间长河从这里分出一条支流那么世界将走向何方人类还存不存在这个世界是否依然是巨兽横行一次意外王朗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地球.书友交流群:558328338
  • 带着系统去反清

    带着系统去反清

    “陆忠陆忠,枉其名中有忠一字也!真真是气煞我也。”某忠实奴才如实道。“陆忠此贼虽年纪轻轻却是大奸之辈,朕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此獠不死,则朕永无安宁之日!”某清皇帝如是说。
  • 三国之霸治天下

    三国之霸治天下

    无意穿越到三国时期,竟然让我当皇帝。我只能勉强接受了。金手指到了!一统地球,走向宇宙!看我走向人生巅峰!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残破天元录

    残破天元录

    苍穹突变,生灵涂炭,天元精石坠入凡土,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灵根,慧土,也带去了真奇异兽。从此凡土不在太平,由谁来终止,命运之子前途未卜。
  • 白玉成霜

    白玉成霜

    一个车祸穿越的少女,在河边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眉目玉琢的少年。一个心地至纯,一个天煞孤星。少年温润貌美,气质如华,倾城无双,失去了记忆与她相濡以沫。但是,背后的秘密如豺狼虎豹,一步步将她吞噬。原来,他是她的劫……————————我在河边捡到了白钰。那时候他只是一个笑得温润的翩翩公子,一身白衣,眉目如裁,立在江边,比天上蔓延一片的火烧云还要好看。那时候他只是我的白钰,我一个人的白钰。我很想他。————————他蜷着身子,痛的说不出话,怕得瑟瑟发抖,走丝秀丽针脚绵密的厚靴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踢得地当当作响,有力极了。看到他身子抖如筛糠,那些女人爆发出愉悦至极的大笑来。“世子,世子,地上冷,你莫像猪狗一般窝泥潭。快快起来,让本公主看看你的脸,世子,抬起头来。”白钰乖乖抬头,懵懂的眼神还未触及那靴子主人,一个热辣辣的巴掌携着掌风“啪”地一声甩到他脸上。“这小畜生真真听得懂人话,我让他抬头领巴掌,他便抬了。”
  • 旧爱总裁太难缠

    旧爱总裁太难缠

    分手五年,再相遇,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安排。“珍妮?”看到眼前的女主,他满脸惊讶。“我叫倪梦,是世纪侦探所的保镖,主要负责云总在国内的安全。”她却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难道的再相遇,却总是事情不断,是太久的时间,改变了人,还是改变了心?“徐珍妮,滚开,带着你的气味滚的远远的,最好是不要让我再看到,听到,闻到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你想好了吗?那我走了哟,再见。”她依旧是淡淡一笑。
  • 恶魔养女

    恶魔养女

    住在蓝宫里的,不是王子和公主。而是,木木和蓝修。十七岁的女儿和三十三岁的父亲。天使般的女儿和恶魔般的父亲。绝美却残酷的蓝修收养了仇人的人儿木木,为了复仇?还是为了……
  • 想到异界当大佬

    想到异界当大佬

    周明机缘得到预测未来的异能,频繁的出入异世界。本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却最终成为了异世界大佬。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时空猎人之神迹

    时空猎人之神迹

    呵呵,阿达拉大陆,谁主沉浮。呵呵,时空猎人们,踏上征程。呵呵,路漫漫无期,终成大器。呵呵,大千世界中,东摇西摆。呵呵,一物降一物,他们成长。呵呵,在这世界中,迸发光芒。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安于天堂的爱

    安于天堂的爱

    你们在毕业那天会想到什么?是害羞,爱笑的女同学,还是临危不乱的班干部,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所有人的青春,看到所有人在青春里的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