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善良是带着光和热的,不会因为环境的恶劣,甚至是在更加恶劣的环境当中,才更能体现出人性善良的美,如果每个人都用善良的心去对待别人,那么他得到的回报一定不会差,怀揣着一颗善良的心去对待整个世界,那世界回报他的也一定是美丽的风景。
大蝴蝶风筝在天空中忽高忽低的飘荡,蓝天白云之下,这是一个和谐的世界,老头的眼睛因为年纪大不能看太多的强光,他把线轴交到小扎西的手里,小扎西的手有些忙乱,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由于快乐和兴奋带来的激动紧张。
老头慢慢蹲下身子,坐在地上,阿黄跑过来摇了摇尾巴,他摸摸阿黄的背,看着小扎西放风筝,小扎西的风筝摆动大,还不是很能掌控下来,老头口头上指挥着他,风筝在这天宇里飘荡,像蒲公英的种子,小扎西很快乐,这是他这些年为数不多的快乐呢。
已经是中午,老头站起来,手把手的教小扎西收回了风筝,他们俩坐在草地上,老头从包里拿出来早上烧的土豆,递给小扎西一个,拿小刀轻轻刮掉土豆表层的焦皮,露出金黄酥脆的外壳,两个人手指黑黑的,却吃得很开心,是不是掰一小块给阿黄,阿黄摇着尾巴。
“爷爷,为什么有人要吃蝙蝠啊,土豆不好吃吗?”
“爷爷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什么人会吃起蝙蝠来呢,我们也吃牛羊鸡鸭,这自古而来,吃蝙蝠还第一次听说,吃出这么一个吓人的病来,害了多少人啊。”
“爷爷,爸爸就是从湖北回来的,他不会真的像人们,说的带着这个病吧。”
小扎西的语气是停顿的,他似乎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个话,他似乎想要从老头这里得到答案,得到一个可以使他心里安稳一些的答案。
“放心吧,你爸爸一定不会有事的,再等十二天,爸爸就回来看你,你不要听耿老六那些人瞎说。”
“可是爷爷,我奶奶这两天边看新闻边哭,我害怕。”
小扎西的眼神里有些无助,小手没有安放的地方,就捏着衣角,老头把他拉过来,圈在臂弯里。
“不要怕,你看我们国家多么强大呀,那么多那么专业的医生都赶往武汉去了,他们可都是最优秀的医生,我们一定能够治好这个病,爸爸要是通过检测没有携带病毒,那你不久就可以见到他了。”
小扎西看着远处的树木,山下好多好多的瓦屋,曲曲折折的山路,鸣叫的飞鸟,他的眼神通透。
“爷爷,我也想当医生,我能当医生吗?我也想去武汉,帮大家看病。”
老头笑了笑,语气很坚定,“当然可以,小扎西好好读书,将来去学医,就可以当医生了,当个好医生,可以救好多好多的人。”
两个人聊了半天,打算下山回去了,小扎西搀扶着老头儿,比上山时更要把细些,老头的腿脚不方便,下山是比上山更难一些的,黄狗在前面开着路,他们又这样慢悠悠地穿过树林,走过曲曲折折的山路,回到了山下的瓦屋。
小扎西在老头这儿玩儿了半天,担心奶奶不放心他,他跳跳蹦蹦的回家去了,他的背影是轻快的,老头儿欣慰地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个风筝是没有白放的,能让这个孩子得到久违的快乐,这也是自己做的一件好事情。
老头收拾着,想去看看他的菜地,但是村儿你现在管得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服从村里的安排,像他这样老迈的人,待在家里不出门,就是算对国家做贡献了,老头重新拴上黄狗,走进堂屋里。
乒铃乓啷一阵一阵响,老头在家里烦躁着什么,他挪开了许多杂物,在角落里呈放着一架缝纫机,他歇了一口气,搬了这么多杂物,他感到有些劳累,他卷起烟叶来,坐在沙发上看着这架缝纫机。
这缝纫机有些年头了,是当年他结婚的时候,娶媳妇儿用的彩礼,老头年轻时候也学过一阵的裁缝,在做衣裁布这方面也算是个手艺人,当时的老机器质量可都是过得去的,老头一向爱惜它,地震那年缝纫机也埋在了地下,山洪过后,老头去废墟里拾掇,又把它给翻出来了,缝纫机被砸坏了一个角,有的地方凹陷进去了,老头把他搬回了他现在的老屋,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弄它了。
缝纫机在他现在的老屋里放置了很久了,上面堆满了杂物,就一直沉默的放在角落里,老头之前是不愿意看见这种旧物的,总是勾起他悲伤的心思,他今天费尽心思的把它找出来,显然是对早上跟小扎西说的话认真了,他想给全村的孩子都做上一个合适的口罩。
老头抽完了一袋烟,他的烟雾飘渺着,从蓝色玻璃窗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射着那些浅浅的白烟,有些迷蒙。
老头又一拐一拐地走过去,他的力气已然大不如从前了,从前他在村里干活,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藏族同胞向来力气更大一些,干活肯下力,老头和他们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不过如今的他实在太老了,尽管他还能动,不过这无情的岁月,苍老了他的心。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抬着缝纫机的角,有些艰难地挪动着缝纫机,终于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缝纫机挪移到了玻璃窗前,除了他那昏黄的电灯泡,玻璃窗透进来的光,可以使他的小屋充满光明。
老头额头冒着大汗,仅仅是这样搬些东西,他已经吃不太消了,他多少有些责怪自己,同时也为自己的苍老叹息,果然岁月不饶人,他想起他当年干活的劲儿,这些劲儿哪儿去了呢,大概都从他有着厚厚老茧的手指缝里溜走了吧。
他又坐了一会儿,拿着钥匙,去开他床头的那个黑木柜,这个柜子,大概算是他最贵重的东西了,吱呀一声,老头揭开柜子的盖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有几卷整洁的摆放的布,几本发黄了的书,一把木头的尺子,这是他当年做裁缝必不可少的工具。
老头儿把那些布一卷一卷的拿出来,他摸着布,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东西,眼神有些呆呆的,这个布他留了好多年了,有棉布,有绢布,好几种,老头挑选着布,选好了以后,又扣上了箱子,箱子开合的,是岁月的声音。
老头抱着布,先走到缝纫机前,把布放在小沙发上,他抽开缝纫机的工具盒,拿出小油瓶儿,他蹲下身来检查着缝纫机的情况,清理着缝纫机的滞涩的油污,清理完后重新给要上油的地方上了油,这像是一个重生的机器,有神圣的使命在等待它完成。
老头在仔细的检查之后,调试起缝纫机来,他坐在凳子上,用他那不灵便的双脚,踩上了缝纫机的踏板,老头那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再次到来,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踩过这个玩意儿了,那时候他的腿脚还很好,还很轻快。
老头波动缝纫机的转轮,踩动脚下的踏板,皮带带动着整个缝纫机,有节奏地哗啦哗啦响起来,老头终于有些欣慰,他的老伙计还是好的,可以为他正常服务。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来了,老头本来想明天白天的时候,光线好再继续做下去,不过他想到早上给小扎西戴口罩时的情景,他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去做了一点晚饭,毕竟他还有生活要打理,老头喂了黄狗和水牛,天色全然暗了下来。
老头打开了电灯,为了省电,它的电灯是很昏黄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卡口的低瓦数电灯泡,电灯发着微弱的光,由于整个屋子小,却也还不是显得十分的暗,老头浑浊的瞳仁也像这个灯泡一样昏黄,不过他去努力把眼睛睁到最大。
老头拿出早上自己戴的口罩,认真的研究了起来,作为一个曾经专业的裁缝,要做到复制出来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难题,老头把口罩拆解开来,三层的口罩长短,褶皱,还有缝合老头都认真的记了下来。
老头没有纸笔,他就用木炭把这些写在了他的老墙皮上,老头用他的木尺认真的测量,争取做到不差毫厘。
他的眼神是费劲的,他想要认真地看清楚,他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真正确定,当他把整个口罩研究透彻的时候,玻璃窗外的月色已经上了中天了,天上没有几颗星星,月亮散发着清冷的光辉,老头已经熬到了半夜,他把东西一点一点地规整地收好,他该休息了,缝纫机让他记起了从前的日子,或许他也可以做一个美好的梦,他所有的美好也只能做梦了。
老头平缓的躺到床上去,关了灯,月色是可以透过他的玻璃窗照进屋里来的,小屋里细微的光芒,老头有些翻来覆去,脑袋里竟还没有多少的睡意,他思索着如何做好这个口罩,他得利用他测出来的数据,把口罩改成合适孩子的大小,直到他的心里开始有了底,夜已深了,他才沉沉睡去。
当鱼肚白在天空当中浮现,村里的公鸡开始争相打鸣,金鸡报晓,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习惯早起的老头已经醒来了,他趁着清晨的薄雾,戴上口罩,一瘸一拐地向他的菜地里走去,他想先去整理一下菜地,顺便摘点菜回来做早饭,老头拄着拐杖出了门。
清晨的山风还带着一点湿冷,老头的衣服还有些单薄,在清新的空气里,他咳嗽了几声,慢吞吞的行走在山路上,他到了他的菜地,地里的菜长得越发的好了,老头审视着他的菜地,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成就,他想起来在新闻里看到的,疫情严重的好多地方还没有新鲜的菜吃呢,要是自己能把菜送给他们就好了。
老头从生长旺盛的菜里,拔掉了那些长得瘦小的茂密的菜,这样那些菜就可以长得更好了,老头弓着身子在地里,从地头巡视到地尾,拔了一些杂草。
老头回家做完了饭,喂好了牲口,赶忙就坐到缝纫机面前去了,他拿出他的剪刀裁剪起布来,他的手有些哆嗦和颤抖,他对着光小心翼翼的裁剪起来。
表布,裡布,衬布,老头选了绢布和棉布,全村有三四十个孩子,老头心里想着先做四十个吧,越多越好,他一片一片地裁着布。
他的电视播放着新闻频道,新闻一直在讲述关于疫情的事情,老头边听边做着他的事情,他的手逐渐的熟悉起来,一摞厚厚的布片,居然整齐的,没有一片超出来一分,就那样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老头的眼睛是不大好使了,看久了东西就会眼花,老头暂时停下手中的剪刀,把目光投向了玻璃窗外。
窗外的世界还是那样的明媚,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群小鸟飞来飞去的嬉戏,老头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握上了手中的剪刀。
他在剪一个梦,一个保护孩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