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两侧的都是损毁、倒塌的房屋,院子里长满杂草。挨着巷墙栽种的槐树一棵比一棵高大、茂盛,枝叶遮连蔽日,漏下丝丝缕缕金黄色的阳光。
董佑心中大喜,几口吃干净手里的冰糖葫芦,捏紧签子,左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厉鬼面具罩在脸上,猛地冲向陈太平。
陈太平听见身后响动,放慢脚步。
董佑赶上去,签子往他后心一刺。
陈太平早有准备,突地向前一蹿,喊声:“走!”头也不回,和那条黑犬撒腿就跑。
董佑一怔,霎时明白:这一切都在陈太平的算计里。他心里顿时涌起被愚弄的愤怒感,抬手一扬,手里的签子“嗖”的掷了出去。
陈太平如脑后长眼一般,将头一低。签子“咻”地贴着他的发髻飞过。
董佑纵身一跃,大喊:“哪里走!”身如穿云之燕,倏地追到陈太平身后。他抬起手掌,一掌拍向陈太平后脑。
陈太平侧身一让,身子滴溜溜一转,闪到董佑身后。
董佑急忙向前一跨,身子伏低,单臂后仰,使了个“回头望月”的招式。
陈太平上身不动,脚下连退,从容避开。
董佑转过身,冷笑道:“狗日的,看不出你身手不错啊。”
陈太平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阁下何人?不知陈某哪里有开罪阁下之处,一上来就对陈某下死手?”
董佑道:“想知道?下去问阎王爷吧!”拔出背上熟铜棍,双手一抖,“嗡”的一声,棍头颤动引发一串音爆。
陈太平心中一凛,赶紧取下背上的背篓挂在黑犬的脊背,拍下它的后臀,“快走,大黑!”
黑犬“汪”了一声,四肢一跃,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董佑赶上,熟铜棍一拦住陈太平,迎头便打。
陈太平赤手空拳不敢硬接,只能后退。
董佑一棍不中,手腕一抖,五尺长的熟铜棍跟着跳起,翻转如龙一头撞向陈太平心口。
陈太平侧身一闪,欺进去抬起脚,刚刚一踢。董佑长棍倒曳,带着一声厉啸拦腰横扫。
陈太平只好再退。
跟着董佑进来,在巷子口树后藏着的管无咎低声问道:“大哥,二哥不会也接了教里的差事吧?”
沈镇沉吟道:“难说。”脸上神情冰冷。他从槐树后探出头,抬眼望去,就见董佑一式比一式凌厉,逼得陈太平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陈太平咬咬牙,突然后纵,右手剑指在空中飞快勾画符诀。
巷子上空黑雾凝聚,阴风乍起。
董佑一惊,急忙跳过去,长棒破空,奋起千钧之力当头劈下!
但已迟了。
他的眼睛对上了一双诡异的,碧绿如玉的狐狸眼。
绿光闪动。
董佑脑子里“嗡”了一声,身形一缓,铜棍变得迟滞。
陈太平舌绽春雷,大喝:“临!”
“轰”的一声,一片耀眼的白光在两人中间炸开。无数粗如蛇蟒的金光从空中劈下,顿时将董佑打飞出去。
董佑翻身跳起,丢了棍子双掌合十,左手翻转在上右手倒持在下,结了个地藏菩萨的“说法印”。
金光再次劈下。
“咚”的一声闷响,一圈佛光从他身上漾出,霎时将漫天金光消弭于无形。但他也不好过,只觉得脑袋发晕,心里发慌,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热血。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边响起几声夜枭似的怪笑:“嘿嘿嘿嘿……”
“桀桀桀桀……”
声音忽远忽近,缥缈难寻。
董佑大喝:“是谁?给大爷我滚出来!”
“嘿嘿嘿嘿……”
“桀桀桀桀……”
他转眼望去,巷子里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就连那该死的陈太平也不见了踪影。
一股阴风突然吹来。
似有人拿着一根长钎,偷偷扎向他的后心。
董佑心里一惊,全身汗毛倒竖。他踩着地上熟铜棍,脚尖一搓一挑,单手抓住棍尾反身一劈。
“砰”的一声,空气里似有什么东西被打破,炸出一片气浪。
董佑一怔,毫不犹豫转身,又是一棍!
“啵”的一声,空气震动,几片枯叶被卷起。
原来是假的!他松了一口气,脚下慢慢后退。
“嘿嘿嘿嘿……”
“桀桀桀桀……”
“哈哈哈……”
那如同夜枭似的怪笑又开始响起。阴风习习,落叶簌簌,似四面八方都有人潜藏着,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董佑暴怒,双眼通红,挥舞熟铜棍大喊:“滚出来,王八蛋!滚出来!少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管无咎偷偷望着他,看他不停的与空气撕打,大喊大叫,担忧的道:“大哥,怎么办?二哥好像中降头了。”
沈镇道:“什么降头?不过被一个幻阵困住而已,没有生命危险。”
管无咎道:“那、那我们要不要帮忙?”
沈镇道:“不用!他死不了。”心里补了一句:“也该让老三涨涨教训了。”说完,站起来,拉起管无咎,悄悄退出巷子。
陈太平躲在巷子后头一棵老槐树后,瞥见巷前人影离去,再看看被困在幻阵的董佑,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向老槐树施礼,“多谢隗木伯搭救!”
老槐树枝叶摇动,苍老、宽阔的树干浮现出一张和蔼、慈祥的老脸,温和的笑笑。
陈太平又向老槐树施了一礼,等树干上人脸散去,方才走出巷子。
这巷子后边便是三家堡有名的“烂人窟”。
从远至近,从山丘到峡谷,只见一片一片低矮的棚草屋胡乱挤在一起,地面淤积着淤水,道路泥泞难行。
许多小孩(不分男女)都光着屁股,不着寸缕。他们的脸庞脏兮兮的,瘦小的身上沾着泥水,蹲在路边高兴的玩着泥巴。
偶尔有大人出来,要么醉醺醺的拎着一个酒瓶;要么面色凄然,行尸走肉般在路上走着。
陈太平习以为常的从这穿过,绕了一个圈从西边出来,走到积善街上。
这条街连着镇上最繁华的宝庆、泰和两街,但却人烟稀少,生意萧条。街道两边的商铺大都关闭,门口堆着垃圾,街上污水横流。
在街道中间,有一家挂着金字招牌,大门双开,名叫“宣和堂”的医馆。医馆原主人姓蔡,叫蔡宣和,是关外有名的神医。其在世时,宣和堂名震关外,徒子徒孙过百,半条街都是蔡府的产业。后来蔡老先生仙去,子孙不贤,蔡府渐渐没落。待传至蔡分宜时,家无余财,祖产发卖,只剩下“宣和堂”还挂在名下。
他这医馆已无昔日门庭若市的盛景,就靠两个徒儿吴添祺制药和陈太平采药勉强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