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平还未进去,便已听见大堂内黑犬的呜咽声,和师兄的呵斥声。
他站在门口,就见一个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拿了根木棒指着黑犬怒不可遏。
那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余几,鼻子高挺,眼睛明亮,嘴角边有一个不笑都露出的酒窝。这人便是陈太平的师兄吴添祺。
吴添祺喝道:“畜生!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调皮不许调皮,你叼我衣襟做什么?以前有事还晓得用爪子比划比划,现在比划都不比划了,只晓得叼老子衣服,你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
大黑犬焦躁的“汪汪”吠了两声,想往外走,却被用棍棒指着喝道:“不许走!你个畜生,还嫌你在外闯的祸不够?”
大黑犬愤怒的俯下身子,前爪按地,朝着吴添祺狺狺低吠。
陈太平跨过门槛,喊了声:“师兄!”
大黑犬转头,一步扑倒他面前,仰着脑袋满脸委屈的望着他。要是它能说话,早就指着吴添祺破口大骂了。老子叼你衣服是闹着玩么?老子是要你跟着去救人!救人!你个榆木脑袋,蠢货!
吴添祺面色稍缓,“哼”了一声,道:“回来了?你又干什么去了?怎么又让大黑自个驮着东西回来?”
陈太平揉着大黑犬的脑袋,回答道:“在路口遇见熟人了,聊了会天,怕师兄你等得太着急,就让大黑先回来了。”
吴添祺道:“你还知道怕我等着急?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让你去买个东西,要拖这么久?是不是又去勾搭廖老板的女儿了……”
陈太平忙道:“没有没有,真是熟人。”
吴添祺冷着脸问:“哪个熟人?”
陈太平道:“好了,师兄,你不认得的。我先去看看师傅。”说着带上大黑,忙不迭的往后院走。
吴添祺“哼”了一声,丢下棍子,喊道:“记得做午饭。”
陈太平应道:“好。”
因长年没有修缮的缘故,医馆后院的围墙已多处坍塌,破败不堪。青条石铺砌的地面也出现破损,许多铺满青苔。顽强的杂草从石头缝隙里冒出来,与那些肆意生长,姿态各异的梅树相映成趣。
在院子中间的假山后的阴影里横放着一张藤床,藤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老者。这老者看起来五十余岁,面容衰老。他的头发、胡须乱蓬蓬的纠成一团,也不打理,身上随便套了一件衣裳,赤着脚躺在藤床上。
陈太平过来,喊了声:“师傅!”
大黑犬跟着也“汪汪”吠了两声。
老者睁开眼,却不看他,对大黑犬笑道:“哟,大黑回来了。来来来,来这躺着,与爷爷说说今天去街上吃了什么好吃的?”
陈太平拦着想要凑过去的大黑犬,道:“师傅,你都在床上躺大半天了,我推你去走走吧。”
老者道:“不用不用,老子不要你管。你自己忙你的去。”
陈太平不理他,去厢房里搬了孔明车出来,强行把老者抱起放在车上。
老者叹了一口气,歪着身子斜倚着靠背,眼里满是落寞。
陈太平推着车子,顺着小径慢慢往前走。
大黑犬瞥了眼他们的背影,腾空跳上藤床,翻转身,四肢展开露出肚皮,一脸惬意。
老者道:“遇见事情了?”
陈太平道:“嗯。”
老者道:“呵,你还有为难的时候?说说吧,什么事?”
陈太平便将吃面后有人跟踪,在巷子里遇袭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老者讥笑道:“这你都想不明白?你是不是蠢?不用看就是提刑司的人。”
陈太平道:“提刑司?”
老者道:“对。你不用担心,不是太平司,是提刑司!只有这帮畜生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目无法纪,草菅人命。要不你一个老子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孤儿,无名无财又没甚本事,人家要你命做什么?还不是看中你的年龄、身子,等着拿你的尸身去与人顶罪?”
陈太平道:“不是,师傅,提刑司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到关外来?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复仇。比如说马匪。”他从十三岁起就在关外闯荡,手上沾了不少马匪的血。有许多些匪帮的头目都死在他手里,可谓仇深似海。
老者讽刺道:“马匪?那些无胆鼠辈敢进来?你当杨林是吃屎的?”
陈太平道:“也不是没有这可能。”
老者道:“你想多了!那些鼠辈,借他们三个胆子都不敢。好了,你也不要多想,赶紧出去躲躲。要知道这些提刑司畜生最喜欢借‘废太子案’攀扯、诬陷,这些年来牵扯进这案子被砍掉脑袋的可不再少数。”
陈太平道:“弟子省的。”
老者道:“天黑就走。趁晚上城门未关之前。”
陈太平道:“好。”推着老者在院子里慢慢转了一圈,回到假山后抬脚将睡在藤床上的大黑狗踢下来,抱着老者放上去。
陈太平道:“师傅,我去准备准备。你要是想净手、出恭甚么的,就喊我,我就在偏房。”
老者怒道:“滚!老子虽然残了,但还用不着你伺候!”说着双手按着床边坐起来,唤上大黑犬,搂着它脖子给它捉虱子。
陈太平讨了个没趣,也不好说什么,低头就往偏房走。
他走上走廊,就见师兄吴添祺拿了张帖子急匆匆走来。
陈太平拦住他道:“师兄,什么事?”
吴添祺皱眉,“让开,我找师傅。”
陈太平道:“找师傅什么事?师兄,你跟我说一样的。”
吴添祺道:“好。有客人拿名帖指名道姓要我们师傅出诊,你能做主?”
陈太平道:“哪位客人?”
吴添祺道:“自己看!”含怒的把帖子甩到他身上。
陈太平伸手接着,展开一看,上写:青龙山老学庵后辈李定修拜上,兹家母患恙,多方寻求药石无效,今遍请名医会诊,恳求蔡先生莅临不吝赐教云云。
陈太平想了想,两只好看的狐狸眼眯着一条直线。他道:“师兄,回了吧。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师傅不会去的。”
吴添祺道:“回?师傅还没看呢,你说的可不算。”
陈太平道:“师兄,不用给师傅看了。师傅不会去的。”
吴添祺道:“放屁!这可是重振我们‘宣和堂’的大好机会,师傅怎么会不去?”
陈太平道:“师兄,师傅双脚有恙,不良于行……”
吴添祺道:“有我陪着。让开!”
陈太平抓着他的胳膊道:“师兄,你还没看明白?这李定修没安好心!他请了那么多名医出诊,还邀请师傅去,不就等着落师傅的面子?”
吴添祺不屑的道:“就那些庸医,也配做师傅的敌手?正好一战扬名!”
陈太平道:“没那么简单。这李定修一向视我们‘宣和堂’为生死大仇……”
吴添祺道:“那是你跟他。不是我们。松手!”
陈太平道:“师兄……”
吴添祺道:“松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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