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那老者愤怒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老子还没死!一点破事都要吵架,你们心里还有没有兄友弟恭,同门之谊?那老子要是不在了,你们是不是还要拔刀相向?都给老子滚出去!一群不争气的东西!老子不想看到你们!”
吴添祺抓过陈太平手里的帖子扬在空中道:“师傅,老学庵李大官人请你出诊……”
老者道:“我说了,都给老子滚出去,你没听见?滚!”
吴添祺恨恨的瞪了陈太平一眼,掉头就走。
这时,院子侧门响起“咄咄咄”的扣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七郎,七郎……”
陈太平一怔,正想:这家伙怎么来了?我不是叮嘱过不许来么?
老者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开门?你们听见有人喊你?”
陈太平应声“是”,走过去将门推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门口光线有些昏暗,站着一个面颊干瘦,贼眉鼠眼的中年人。他头上戴顶四方巾,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长布衫,腰间挂着一方竹牌——正是与沈镇、管无咎等带路的那个牙子。这厮姓瞿,因包着一口龅牙,人皆称他“瞿牙叔”。
陈太平道:“瞿大叔,你怎么来了?唤我何事?”
瞿牙叔道:“我正找你呢。你快出来,急事!”
陈太平道:“哦。”推开门,迈步出去。
他一只脚踏出门口,心里一悸。
“咻、咻咻咻”一阵轻响,数枝气箭扑面射来。
陈太平来不及细想,急忙身子一低,俯身向前蹿去。
他身子一动,就如陷泥淖,全身使不出劲。而他脚下已浮现一片冰霜,顺着鞋底飞速向上蔓延。
陈太平深吸一口气,干脆抬脚往地面一跺,身影“嗵”的一声冲天而起!
他的身影宛若一枝利箭,直冲云霄。人在空中,他往地面一瞥,就见一个背着一面焦尾琴的玄裳少年站在大树边,正向他掐诀施法。
陈太平心里一怒,双臂展开,腰腹一拧,犹如一只仙鹤扑倒那少年面前。
那少年面上一惊,双手却毫不迟疑,左、右剑指连点。
“嗵,嗵”两声,空气里突然蹿出两条火蛇,直扑陈太平脸面。
陈太平向后一仰,双足蹬地,身子倏地滑了出去。
瞿牙叔急道:“住手!苏公子,你在干什么?住手,都住手!”
那少年闻言,右袖一拂,两条交错飞速射向陈太平的火蛇即刻消弭无踪。
陈太平冷笑,瞿牙叔忙一把将他抱住,陪笑道:“七郎,七郎,消消气,给叔一个面子。”
陈太平哼了一声,道:“好。”
瞿牙叔松了一口气,向那少年拱了拱手;“苏公子,请稍待。我有几句话要跟七郎讲。”说着将陈太平拉到一边,低声问:“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不从宝庆街走?回来时有没有撞见可疑人?”
可疑人?陈太平心中一动,道:“没有。怎么了?”
瞿牙叔急的跳脚道:“是我错了!办错事了!今早上,我撞见三个官面上的在大集这找废太子同党。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引着他们去找那姓陆的,想好好坑那姓陆的一把。但没成想那三个盯上你了。”
陈太平道:“那三个?哪三个?”
瞿牙叔道:“就是人群里看你和陆柄比吃面的那三个。”说着细细的向他描述沈镇、管无咎、董佑三人的长相。
陈太平心道:“原来如此。”他抿着嘴唇,低下头,一时间也不晓得是该生气、该暴怒、还是该苦笑。这可是从小抱着他在集市闲逛,给他买糖葫芦的瞿叔!
瞿牙叔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城?商队我都给你找好了,就他们两个。”往那树后的少年指了指,“人少,安全。你带他们出城,保证没人怀疑。”
陈太平道:“我不走。我跟那‘废太子’又没甚关系,潜逃干嘛?”或许是他错觉,当他说到“废太子”时,那少年明显眉毛一挑,脸上闪过一抹担忧。
瞿牙叔喝道:“你莫在这犯糊涂!性命攸关的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攀诬进‘废太子’一案里掉了脑袋?”
陈太平还是摇头。走,他肯定是要走的。但却不想带着累赘。尤其是那个少年,总给他一种隐隐约约不安的感觉。就像是一棵生长在荒原上的灌木,谁也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什么。
瞿牙叔怒道:“你这孩子!瞿叔还能害你不成?要不是看在你那死鬼师傅面子上,老子哪会多管闲事?”
陈太平摇着脑袋,就是不肯松口。
瞿牙叔大骂:“你他妈的是不是傻?怎么跟你那死鬼师傅一样是个榆木脑袋?你那师傅当年……”
话还未说完,院子里传来那老者愠怒的声音:“瞿赖皮,你他妈的又在背后说老子坏话?”
瞿牙叔梗着脖子朝院子里喊:“蔡老鬼,老子才不屑背后说你。老子要骂就当当着你面骂。你个瓜皮,哈怂,草包,教个徒弟一样不会转脑筋,跟你一样是个苕货、废物……”
老者大怒,声嘶力竭的道:“够了!瞿赖皮,信不信老子出来揍你?”
瞿牙叔喷着鼻息“哼哼”道:“来啊,来啊,有种你出来。老子还怕你个废物?”
陈太平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瞿叔,有外人在。给我师傅留点面子!”
瞿牙叔大声道:“好,有外人在,蔡老鬼,老子让你几分!”
老者怒道:“老子还用你让?”说完,院子里响起犹如野兽般的喘息声,然后“砰”的一声重响,似有什么东西掉地。
陈太平吃了一惊,向瞿牙叔道了声,“少陪!”正要关门,瞿牙叔急忙伸手抵住,“我跟你去看看。”
陈太平道:“好。”转身冲进院子。
瞿牙叔回头,对那少年道:“还不跟我一起进来?”
那少年皱眉,脚下不动。只是请一个向导而已,哪这么多事?虽然这姓陈的是有几分本事,但人家既然不愿意,他又何必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