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南特疗养院内一个50多平方米的房子,瞬间坠入无边的黑暗中,女人的尖叫声几乎同时而至,尖锐得能把天花板刺穿。黑暗、尖叫纠缠,让习惯了在刀口上过日子的闫东也不禁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这里好像瞬间变成了他曾蹲过的黑房。
而对面大小相当的房间则不一样,那里有一扇大窗户,这时如果往外看,你会看到一幢幢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楼,齐刷刷地被黑暗吞没,犹如插在生日蛋糕上的十多根蜡烛,被欢愉的小孩一口气吹灭,可这里乃至整座城市,都丝毫没有快乐的气氛。可是,没有人敢靠近透明的窗户,凝望窗外壮观的景色。
微暗的月光,正好照在瘫坐房间地上的年轻人身上,他靠在墙角,脸朝窗外望向天空,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嘴巴张得极大,大得可以吞下自己的拳头,可他的两个手掌都没握成拳头,而是放在了胸前,手指扎进了肌肉处,像是要把它撕扯下来一般。他并不是被眼前壮观的一幕震撼到,因为早在黑暗到来之前,他已经断气了。如果你看到他的尸身,有人跟你说他死前曾与恶魔**,你必定会相信的,因为他的皮肤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瘤,像极了恶龙的鳞片。
“叮——嚓——”火光从刻着关公像的Zippo中窜了出来,虽然微弱,却刺穿了恐怖的静默,让房间里所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得救了。打火机的主人是闫东,他把嘴上叼着的万宝路点着,火机吐出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岁月雕刻出的皱纹,让他蔑视众生的脸多添了几分沉着。
闫东拿着火机,缓缓地站了起来,往大床旁的抽屉走去,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酒精灯,还有几根白蜡烛,放到了桌面上。他利落地打开酒精灯上的盖子,点燃灯芯,然后迅速合上火机盖子,放进裤袋,接着用酒精灯的火焰点着了一根蜡烛,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胖子罗杰。罗杰愣了一阵,才伸手接住,手悬在半空,一直在颤抖,炙热的白蜡滴到他的手背,他马上松开,“啪”的一声,蜡烛掉地上,烛光熄灭。
“废柴!”在疗养院实习的大学生温庆峰骂了一句,捡起摔在地上的蜡烛,重新用酒精灯点上,动作十分利索。
罗杰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三十岁的他被二十出头的大学生骂“废柴”,自然是羞愧难当,母亲林芯搂住了他。
没人在意这个小插曲,话题又回到停电上。
“希望是跳闸,如果是电网崩塌,麻烦就大了。”六十多岁的文老头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什……什么麻烦?”温庆峰的女友阚丽俪颤抖着问。
电工叶志勋马上接话:“我们最重要是食物和水,要是没有了电,冰箱很快就没用了,这里储存的食物虽然多,但保存不下来,我们很快就要断粮。而且没电了,水泵也会废掉,相信自来水很快也会断供……”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得出去,找干净的水和食物?”温庆峰说。
“不!出去,会死的!”阚丽俪搂紧温庆峰的手臂,呜咽了起来。
紧接着,可怕的沉默再度袭来,几秒钟后,袭来的是更可怕的哭声,那是文老头今年只有十六岁的女儿文雯,声音虽小,但足够渗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闫东开口了:“庆峰,带着胖子和他妈,把所有食物搬到太平间放尸体的冷库。”
罗杰听到“尸体”,吓得不轻,正想找些理由拒绝时,被林芯按住了,她不希望儿子得罪闫东,成为第二个陈爽——那个死在对面房间的年轻人。
“好嘞!”温庆峰爽快地回答,他拍了拍身边的女友,把手从她紧抱的怀里抽了出来,站了起来。
“志勋,你跟我去电房看看;丽俪,你也来帮忙。”闫东继续分配任务,然后指着文老头说,“老头儿,你负责看好你老婆和女儿,给我好好呆在这儿!”
文老头唯唯诺诺地称是。
南特疗养院地面有两层,地下有一层,楼层虽小,但占地面积颇大,各种功能房间超过80间。
存放食物的厨房在一楼,停尸房则位于地下一层。人们聚集的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则位于二楼。因为没电,电梯已经不能用,上下楼只能选楼梯。
从二楼房间出来,斜对面就是最常用的楼梯,但因为楼层之间有大大的窗户,因此不能用。出门右拐,到走廊尽头,则是消防楼梯,那里没有窗户,是现在上下楼唯一的通道。
到了走廊,温庆峰把蜡烛吹灭,亮起的应急灯已足够给他们照亮去路。可如果真的是全城停电,这些应急灯很快就没电了。
温庆峰带着林芯母子通过消防梯走到一楼的门口前,便吩咐道:“林芯,你先去厨房那儿,将所有食物都打包好。胖子,你跟我一起下去停尸房,看看情况怎样。”
“要不然让小罗去厨房打包,我跟你去停尸房吧!”林芯用商量的口吻说。
“别老想着维护他,慈母多败儿。”温庆峰冷笑道,“虽然他没用,但力气比你还是大些的。我不需要他没用的头脑,我需要力量,这样安排是最合理的。”
“但是……”罗杰想说点什么。
“别但是这但是那了,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个陈爽?”温庆峰威胁道。
林芯听到,大惊失色,她想:“温庆峰跟闫东关系好,万一说罗杰坏话,闫东又动私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只能让孩子屈服了,说:“阿杰,你自己小心点。”。
三人兵分两路,林芯前往位于一楼的厨房,温、罗二人则再继续往下走。
负一楼基本就是疗养院的库房,医疗器械、病床、药品大多都存放在这儿,但占地最大的,是那所“太平间”了。一般疗养院不像医院那样设立尸体暂存处,但南特疗养院比较特别,与其说它是疗养院,还不如说是临终关怀院。只有被医院宣判“死刑”的重病患者,才会来到这里,死亡,是他们在这里唯一的归宿。
刚到负一楼,打开走廊大门,罗杰就觉得一股寒气从他的脊背直接冲向他的大脑,让他不自觉地用颤抖的双手拉住了温庆峰的衣角。温庆峰笑了笑,像是想缓解气氛般问道:“嘿,你最喜欢吃什么?”
“老城的……馅饼。”罗杰随口回答,声音有点颤抖,“为什么问这个?”
温庆峰耸了耸肩,戏谑道:“我们上解剖课,有些同学喜欢给尸体的器官起名字,比如你掏出了一个肝脏,就可以叫它‘老城馅饼’。”说完大笑了起来,吓得罗杰颤抖更厉害了。
太平间的大门用的是电子密码锁,要用专用的电子卡或者密码才能打开,虽然没有了电,但因为有后备电源,所以还可以用卡或者密码打开。温庆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电子卡。可是,他在电子门禁上刷了好几遍,还是显示卡错误,无法打开。“妈的,竟然没给我开通权限,该死的院长!”温庆峰脸有愠色,然后扭头对罗杰恶狠狠地说,“胖子,你到一楼的消防栓那儿,拿个斧头来!”
罗杰不敢招惹他,于是马上去了。
闫东带着叶志勋和阚丽俪来到了一楼,得益于疗养院私密性的设计,这里所有的房间与满是落地玻璃门窗的大堂是隔开的,还有许多功能房是没有窗户的,因此很多房间能够进入使用。一楼的走廊与二楼的一样,都有多盏应急灯,所以看电房的仨人也把蜡烛灭了。“志勋,你去电房,给我仔仔细细地检查出了什么问题,检查完以后,先不要离开,等我来找你。丽俪,你跟着我去找点重要的东西。”闫东命令道。
阚丽俪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之前温庆峰反复提醒过她,要绝对听从闫东的命令,不然会惹祸上身,因此她不敢说些什么。
叶志勋走后,闫东让阚丽俪跟着自己,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小房间位于“T”字走廊的“—”的右侧,离交接处不远;而在“T”字“丨”的不远不近处的墙上,则是一个消防栓,而厨房等功能性的房间则在离得更远的地方。事实上,闫东不担心被其他人发现,而且即使发现了,他们又耐他何,但为了免却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做得越隐秘越好。
闫东推着阚丽俪进了房间,他顺手把门关上,反锁,点燃了蜡烛,阚丽俪战战兢兢地站在他对面。“大家成年人,你知道我带你来干嘛的。”闫东步步逼近,阚丽俪退了两步,就已经碰到床沿了,“如果你想和庆峰在这里过得好一点,就别出声!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
罗杰在一楼的消防栓前,正想着怎样把的玻璃打破,拿出斧头。忽然,他听到了开门声和哭声,罗杰转头过去,一个女生缓慢地走进了他的视线,她双手按着胸口,衣衫有些不整。“那不是阚丽俪吗?”正当罗杰疑惑时,又听到了关门声和沉稳的脚步,他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迅速背靠墙上,消防栓刚好挡住他上半身。罗杰伸头看了一下,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走廊的连接处,一手拉住了阚丽俪。这一下把罗杰吓得不轻,他马上把头缩了回去,那个男人,正是闫东。罗杰觉得,闫东看起来比刚才更加有精神。
“要是谁知道了刚才的事,谁就得死,温庆峰也不例外。”闫东知道,温庆峰是阚丽俪的软肋,他接着说,“你也别想做什么傻事,不然庆峰……你懂我会怎样做的。”
罗杰听到了呜咽声,估计阚丽俪是哭着点头的。
“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走!”闫东命令到。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阚丽俪应该是听令离开了,但闫东还没走,罗杰全身颤抖,心里祈祷:“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但脚步声还是往着罗杰的方向走来,让罗杰的心吊到了喉咙,他想大吼,但却无力。
几秒后,一个声音拯救了罗杰。
“嘿!东哥!”
“不是让你在电房里面等我吗?自己跑出来干嘛?”闫东声音中带有一丝责怪,但并不怎么愤怒,那个声音无言以对,“还好老子今天快活,不然你就倒霉了。怎么样?”
“不是太好,应该是全面停电了。但电房隔壁的储物房找到了个东西,我带你去看看。”俩人走开了。说话的,正是叶志勋。
罗杰心想:“得救了!”这短短的一两分钟,对他来啊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罗杰长吁了一口气,手按胸口,软坐在地上,他想:“还好他们都没看见我,不然死定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发现罗杰,因为罗杰刚好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之地,而且消防栓也帮了他的大忙。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庆峰出现了,在地下室出现的怒气显然还没有从他的脸上消退,他对着坐在地上的罗杰吼道:“他妈的死胖子,你在干嘛,那么久都还没拿得到斧头,你是吃了猪油吗?!”
罗杰这才缓过来,站起说:“消防栓锁着,我正想着怎么开,你就来了……”他想着要不要把刚才见到的那一幕告诉温庆峰,但还是忍住了。
“所以说你没脑,这还不简单吗!?”说完,温庆峰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根木棍,用力把消防栓的玻璃敲碎了,但周边还有许多没掉落的大块玻璃片。罗杰愣住了。“愣你个头啊,快拿斧头!”温庆峰说。
罗杰怕被玻璃扎到,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握住了里面的斧头。“你动作怎么就那么慢!”温庆峰抓住了罗杰的手臂,用力地把它扯出来,“啊哦!”罗杰叫了一声,一块玻璃的尖端划过了他的手臂,斧头重重地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过了一会儿,血从他的手臂流了出来。罗杰按着伤口,大吼一声:“你干嘛啊!”眼泪在眼眶上使劲地打转。
学医的温庆峰这一拉拿拿捏得恰到好处,罗杰手臂的伤口并不深,只是刚好见血,这既不影响罗杰帮忙干活,也能够吓唬一下他。
“这就是对你慢手慢脚的惩罚。”温庆峰哈哈大笑,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赶紧把斧头捡起,跟上来!废柴!”说完,温庆峰便扭头往楼梯口走去。罗杰捡起了地上的斧头,因为要按住伤口,他只能把斧头抱在怀里。在捡起斧头那一瞬间,他很想用它劈向温庆峰,但他知道,不能这样做,只能默默地跟过去,他手臂的血,很快就凝结了。
很快,温庆峰和罗杰回到了负一层。林芯已经站在了停尸间的门口。
“哦?你妈妈来了,快去跟她诉苦吧!”温庆峰用戏谑的口吻对罗杰说,然后一把抢过了被他抱在怀里的斧头,往停尸间门口走去。
林芯看到儿子受伤的手臂,赶紧迎了上去。她看到儿子怨恨地盯了一眼温庆峰,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想对温庆峰说些什么,但理性告诉她,这时不应开口。
温庆峰斜眼看了一下罗杰母子,冷笑一声,开始用斧头劈门。温庆峰边砍门时面目狰狞,但很自制地没有吼叫出来,看到此情此景的人都会怀疑:那扇门是不是杀了他的至亲。罗杰母子被惊到了。
年轻力壮的温庆峰很快就把们破坏了,他率先进入停尸间,罗杰紧紧拉住林芯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冷藏室三十多平方的房子里,摆放着三架用来推尸体的推床,还有6个人体冷柜,正对着门口的,冷柜上下各3个。
“妈的!怎么这么少!”温庆峰说着,开始把冷柜一个接一个拉开,因为停电,他怕冷气迅速跑掉,因此每个冰柜他只拉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距离,观察一下便马上关上。让温庆峰觉得庆幸的是,每个冰柜都放着包有裹尸袋的尸体——如果没有的话,就意味着那个冰柜并没打开,也就没用了。
“这里的食物,还有很多吧?”温庆峰问林芯。
“有很多,但大多都是新鲜的,不冷藏的话,估计只能放个两三天。”林芯冷冷地回答。
“那正好,来,胖子,我们把里面的尸体都清理掉,然后搬食物过来。你看着我怎么做,速度一定要快!”
罗杰还没来得及反应,温庆峰已经拉开了其中一个冰柜,他十分迅速地把尸体拖了出来,摔在了地上,然后把冰柜的门关上。就在他刚做完整套动作之时,听到了罗杰大吼:“别!”一股巨大的推力应声而至,毫无准备的温庆峰倒退了两步,直接摔在了地上。
罗杰在尸体旁蹲下,紧张地拉开裹尸袋,看了一下,这时温庆峰也从愕然中反应了过来,快步走到罗杰旁,一脚重重地将他踹倒在地,罗杰下意识地抱住头,温庆峰发疯似地踢他肥胖的身躯,罗杰像个肥冬瓜一样在地上滚。
林芯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温庆峰,把他拉开,温庆峰用力想要挣脱,但一时摆脱不了。
此时,卧地的罗杰双手捂脸,凄厉地哭了起来,说:“那是我爸,你不能这样对他!”
温庆峰猛的一发力,挣脱了林芯的控制,顺势把她推开,林芯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向旁边的冰柜,一阵晕眩。怒气未消的温庆峰又重重地踹了罗杰一脚,吼道:“我管他是谁,现在他就是一具没用的尸体,你是不想活了?”
“可他那么年轻就死了,世界怎么能那么不公平。”罗杰哭有些语无伦次。
“有你这样没用的儿子,你老子就活该早死!”温庆峰向罗杰啐了一口唾液,狠狠地说。
罗杰哭得更凶了。
林芯从晕眩中缓了过来,“好了!都是我们不对,我向你道歉。”她边说边扶儿子坐起来。
“你是你,他是他!”温庆峰居高临下地说。
“赶紧给他道个歉。”林芯对罗杰说。
“可是我爸……”
温庆峰握紧拳头,狠狠地盯着罗杰。
“快说!”林芯见势头不对催促道。
“对不起!”罗杰不情愿地吼了一句。
怒气终于消退一些温庆峰蹲了下来,拍了几下罗杰的脸,说:“我警告你,在这里不要不识时务,不然我保你活不长!”他又指着那个打开的冰柜,“都是你,这个冰柜拉出来太久,估计就废了,你现在赶紧给我快手快脚把所有尸体都拉出来,如果我们的食物保存不了,那我就告诉东哥,看他怎样处理你们!”
林芯用手擦了一下罗杰脸上的眼泪,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按温庆峰说的做。
罗杰站了起来,温庆峰关上了敞开的冰柜,然后用脚把罗杰父亲的尸体一脚接一脚地“推”向推床旁,然后仰起头,睥睨罗杰。
罗杰流着眼泪,满脸怒意,却不敢造次,拉开了冰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