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和莫水寒穿窗遁走的时候,柳无双和黑衣人激斗正酣。
作为以前鄂王府卫队的教官,她的身手自然不俗。春雨剑法施展开来,层层绵密的剑网罩住了对手,剑光就如同春雨一般,细细密密,无孔不入。
黑衣人手持钢刺,抵挡着迎面泼来的剑雨,同时,身形飘忽,想要逃脱剑网的束缚。
斗到分际处,柳无双一声轻叱,长剑疾刺,从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突破了黑衣人的防守,剑光如从九天之上落下的电光一般,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咽喉上,正是春雨剑法的绝招之一:惊蛰雷动。
柳无双微微喘了口气,妙目凝视着黑衣人:“你是谁?”
另一边,林正峰和灰衣汉子均是以快打快,用的都是贴身缠斗的招式,又阴又狠。
看到赵榛他们越窗而走,灰衣汉子心神微分。林正峰抓住机会,一掌劈出。灰衣汉子避无可避,只得和他对了一掌。两人都是上身一晃,各自退开半步。
灰衣汉子不想恋战,却又一时无法摆脱林正峰的纠缠,无奈道:“朋友,素昧平生,何必苦苦纠缠?”
林正峰好整以暇地道:“我记起来了。灰衣判官,黎姓,名字不详。善使梅花镖,江湖人称出手判生死。五年前,睢州那件灭门案,海捕文书下到了延州府,上面就有你的画像。”
灰衣汉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冷冷地道:“原来阁下还是公门中人。”
林正峰厉声道:“这是我的地盘,我不允许你们在我这儿搞事情。赶紧给我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斜眼一瞥,正看到柳无双将长剑抵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于是改口道:“哦,看来你的两位同伴是走不了了。你不妨也留下来吧。这位女侠,我是本县县尉,把他交给我,保管他连做什么梦都说得清清楚楚。”
灰衣汉子见自己的同伴一死一擒,这次任务已然完全失败,马上下了决断。他怒啸一声,抬手打出三枚梅花镖,同时一个侧翻,整个人如鲤鱼一般,从那个被莫水寒打碎的窗口翻了出去,远处传来他的声音:“我记住你了,县尉大人!”
林正峰和柳无双挡开暗器,却听到一声闷哼。抬眼看去,只见被柳无双制住的那位黑衣人,依然摔倒在地,额头正中央直直地插着一支梅花镖,黑色的血正汩汩而出,已是当场毙命。
林正峰皱起眉头,灰衣汉子袭击他二人是虚招,杀黑衣人灭口才是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灰衣判官要急着对自己的同伴灭口?这个客栈刺杀事件后面莫非有什么大的阴谋?
按捺中心中的疑惑,他看了柳无双一眼,见她肌肤如玉,身量苗条,俏丽中带着几分英气,心中不由得喝了一声彩,好一个标致的女孩儿!可惜不是他的菜。他喜欢的是像萧玉蓉那样几分柔弱、几分知性的姑娘。
想起了萧玉蓉,他心中又是一番的没着落,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祸福如何。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要把这个土匪窝给掀了。
他摇了摇头,甩掉这些无边的思绪,冲着柳无双拱了拱手:“多谢女侠方才援手,没让凶手得逞。本官代表青阳百姓谢了!”
柳无双也拱了拱手:“大人过誉了。路见不平,惩凶除恶,也是我辈江湖人士的应尽之事。当不得大人夸奖。”
林正峰微微一笑。这女孩儿落落大方,应对有据,明显和那些江湖草莽不是一个路数,也不知是不是哪个武林世家之后,出来历练的。他存心卖好,于是上身微倾,低声道:“这家客栈不干净,女侠夜宿时小心一些。”说完,顺势擦身而过,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继续自斟自饮。
柳无双微微一愕,凤目中闪过一丝光亮。她缓缓坐下,举杯遥敬了林正峰一下。
这些蟊贼,敢把算盘打到本姑娘头上来。真当鄂王府的教官是吃素的吗?
青阳官府居然放任黑店营业,看来大秦治安也不怎么样嘛。殿下以前还一直说秦人以法治国,是大楚学习的榜样呢。
刚才那个赵公子说的李昱,真的会是殿下吗?
夜,渐渐深了。
人,渐渐散了。
雨,还在继续。
天字一号客房,灯火明亮。
原本要去山寨求援的掌柜此时恭立在一位褐衫壮汉身后,壮汉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位紫衣年轻人。年轻人身后不远处的圈椅上,懒懒地坐着一位黄衣道袍的中年人,手搭拂尘,双目微闭,并不理会众人。
褐衫汉子沉吟道:“大公子的要求不好办呐。俺们石牛寨弟兄不多,打个家劫个舍,混口饭吃还成。这个,大白天在官道上打劫,恐怕力不从心啊。令尊真的是这么吩咐的?”
紫衣青年正是崔家长子崔寅,他奉了父亲崔轩的命令,来和石牛寨联络骚扰青阳县周边的事情。可是,说了半天,这个寨主一味叫苦叫穷,就是不肯爽快答应。
他心里清楚,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在要价呢,主脉那边又没有给经费,自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凭什么要给他们。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家父有承诺,事成之后,你们可以得到我们崔家一年收入的一成作为报酬。大寨主满意否?”
褐衫汉子淡淡一笑:“大公子,俺何大锤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也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何况俺们本来就只是一群吓破了胆的人,在山上混饭吃而已。弟兄们的心没有那么大,胆子更小。就算俺同意你的条件,先干活后收钱,弟兄们也不一定同意啊。”
崔寅心中暗骂,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居然好意思说自己胆子小:“寨主过谦了。这方圆百里内,谁不知道大寨主你一言九鼎的名声。我们崔家,对朋友向来慷慨。一年收入的一成,大寨主在别的地方可拿不到这么好的价钱。”
何大锤摇摇头:“你们世家,弯弯绕的事情太多。俺们是大老粗,没啥文化,年收入什么的,实在搞不清楚。还是说个具体的数字比较踏实。”
两人讨价还价一阵,终于达成了一致。崔家先送给石牛寨一批粮食衣物和武器,石牛寨的人则从七夕节开始在青阳境内的官道上打劫,骚扰往来客商,配合崔家的计划,事成后崔家再给石牛寨一笔固定的报酬。
买卖谈定,何大锤脸上的笑容就真诚多了:“大公子啊,俺们山寨可真得多谢你们崔家这几年的照顾哪。可以说,没有崔家,就没有俺们山寨的今天。崔家的事情,俺一定会用心去办的,你放心好了。不过,”他顿了一下,又道,“俺丑话说在前头,在官道上打劫,打的可是青阳官府的脸。官府要是动了真格,出动官兵来剿俺们的话,俺们可打不过,为了保命,只能跑路,这个可不能算俺们不守约。”
崔寅胸有成竹地微笑道:“寨主尽可以放心,官府那边,我们已经打通关节,只要不出现恶劣的杀人事件,他们最多只会象征性地出动一些捕快和乡勇。我们崔家经营青阳百年,这一点能力还是有的。”
何大锤想了想,道:“听说去年青阳县来了个新县尉,很是桀骜不驯,不怎么听招呼的。这个家伙掌管着一县的衙役乡勇,万一一时头脑发热,要跟俺们对着干,怎么办?”
崔寅漫不经心地说道:“无妨。回头我们给县令大人打个招呼,如果这人不听话,就把他拿掉好了。我们能把他从州里赶到县里,就能把他从县里赶到其它地方去。”
何大锤点头表示满意。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掌柜俯下头,低低地对何大锤说了句什么。
何大锤皱了皱眉头:“当真?”
掌柜坚定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就是他!”
何大锤脸上闪过一丝狞笑,随即又换上一副害怕的模样,对崔寅道:“大少爷,事情有变化,这活,俺们恐怕接不了啊。”
崔寅一愣:“寨主何出此言?出了什么事情?”
何大锤叹了口气,露出悲痛的神色:“刚才说的那个县尉,不知怎么的,最近盯上俺们了。昨天俺们家老二替他办事儿,现在还没有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老二的家里人跑回寨子闹,俺为了躲清静才下山来。现在,他又跑到这儿来,指名道姓要见俺,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要是还这么折腾,俺们委屈点没啥,大公子刚才交待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啊。”
崔寅眼睛微微眯起。这个林正峰,这段时间没少跟他们崔家发生冲突,偏偏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好几次,自己拿出了诚意,想和他缓和关系,都被他拒之门外。一个官场弃子而已,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甩他崔大少的面子。既然不听话,那就没有必要这青阳地面继续呆下去了。
他看了一样掌柜:“那个县尉,今晚也住在这儿?”
掌柜点点头:“天字十号客房。”
崔寅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转过身说道:“长痛不如短痛。云炎玄师,有劳您今晚出手,替我们崔家除去这个不开眼的东西。何寨主,让你们的人围住四周,以防万一。”
何大锤犹豫道:“我听说那县尉武功相当的高,我的人恐怕顶不住啊。”
云炎抬眼斜斜地看了他一眼。
崔寅赶忙道:“玄师还带了两个弟子,会帮助你们的。但是你们自己也要用心,一旦对方侥幸逃脱,一定要缠住他。”
何大锤赞道:“大公子雷厉风行,真有崔老爷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