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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重新成为朋友

“我疼……疼得不行了……上星期就没有‘药’了,我已经两天吃不进任何东西……”电话那头,传来干呕和吊扇旋转的声音。

此刻,漫画助理举着话筒蜷缩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腹部,表情因为痛苦而狰狞起来。停“药”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已经瘦了将近二十斤。

“漫画画好了吗?”张朋不紧不慢地问。

漫画助理有些犹豫,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稿纸,“还没完成……还有没画好的地方……”

“这样啊……”张朋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话筒里传来,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

“你先把药给我……”

“当然,”张朋轻笑了一声,“我现在暂时回不来,但送药的人已经快到了,你很快就不疼了。”

两天之后,张朋回到国内。他打开漫画助理的家门时,漫画助理正挂在客厅的吊扇上,和他不久前选择的死亡方式一样。

亚伯处理得很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遗书和体检报告整齐地摆放在吊扇下方,尸体因为南方的炎热已经发出腐烂的气味。几天之后,这种气味将会引起邻居的怀疑,警方会把他因为无法忍受癌症的疼痛而自杀的结果写在报告里。

张朋拿起书桌上一沓已经画好的稿纸,他仔细翻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这家伙,竟然没把结局画完……”

“那怎么办?”旁边的亚伯问。

“没关系,”张朋转头笑了笑,“只要她知道旧世界会终结,就够了。”说完,他小心地收起稿纸,找了一家印刷厂,印了一本书——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漫画书。

张朋攥着漫画书,儿时的画面伴随着兴奋涌上心头。他的计划,只想让她一个人知道,因为这是他们童年的约定。

那应该是汪旺旺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天,张朋一度以为她不会来了。他隐身后安静地站在教室角落里,这是他观察世界的方式之一,就像羊群里有一只看不见的狼,它不急于吃掉猎物,因为它的目标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第一节课开始了好一会儿,她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汪旺旺的眼睛红肿着,脸上还挂着没消下去的瘀青,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搓着手轻轻说了声“报告”,在这间教室里坐着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她前几天经历了什么。

教室里没有人注意到她,每个人都认真地抄着黑板上的解析,只有张朋留意到了她的眼神。汪旺旺的身材瘦小娇弱,只有眼睛闪闪发光,她从小就这样,心思全写在眼睛里。可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同,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深不见底的东西。张朋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已经和自己一样,成为跟这个班级、这个社会,乃至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汪旺旺领了卷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连她的同桌都没注意到她脸上的伤。

“你能借我一支笔吗?”汪旺旺轻声问了一句。

“我只有一支。”

张朋看到那个满脸敌意的女同学握紧了自己的笔,同时用手护住了自己的笔记本。

这个世界在他们长大之前就是这么冷漠无情,只是每个人体会到这点的时间不同。有人在童年早已见识,而有人则在十年后才幡然醒悟。人性的美好只是家长给小孩子编的童话,是插在土里没有根的鲜花,而亘古不变的只有自私和贪婪。

张朋不确定汪旺旺是否体会到了这一点,只看到她叹了口气,盯着卷子发了一会儿呆,在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收拾了书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室。

他跟着她走下教学楼,穿过林荫小道,上课铃响了,操场上空无一人。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无论是对自己而言,还是对汪旺旺而言,今天都将是最特别的一天。

“喂……”张朋从后面拍了拍汪旺旺的肩膀,“你还记得我吗?”

张朋的声音很轻,他早已学会不着痕迹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在他心里埋藏了整整十年。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童年的玩伴。

我们曾经度过无数快乐的时光,或许那是我一生中唯一感受到自己是“人”的时光。

即使你把我忘了,你也仍然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的人。

“你是?”汪旺旺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疑惑。

“我是张朋呀,咱们分班之前是同班,你坐六排四行,我是七排八行。”张朋没有表现出失望,而是露出那个擅长的微笑,“岩明均的漫画,记得了吗?”

“噢,是你!”汪旺旺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汪旺旺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对张朋毫不设防,三言两语就聊了起来。她告诉他自己要出国了,今天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张朋露出惊讶的表情,尽管他心里什么都知道。

张朋拿过她的试卷,他虽然没有上过几天学,却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事实上他只是把刚才在课室里听到的老师所讲的内容重复了一次而已。魔术的精髓不在于技巧,而在于魔术师的表演,张朋出色地扮演了一个学霸,而汪旺旺也很快相信了这一点。

“我对数学一点天赋也没有,要是我的脑子像你这么灵光就好了。”

“你现在要去哪儿?”张朋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

“不知道,想走之前在附近逛逛。”

“……想不想去看看漫画?”张朋问。

他俩漫无目的地沿着闹市区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聊着天,却都各自怀揣着心事,直到走过一块工地的时候,汪旺旺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工地外的矮墙里正在进行打桩前的爆破,挖掘机隆隆作响,旧建筑在扬起的尘埃中轰然倒塌。

“这个地方……”汪旺旺自言自语道,“是我以前的幼儿园。”

张朋眯着眼睛看过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记得这栋楼,它的后面好像还有一块草地。”汪旺旺抬起手指了指,“那边有个礼堂,我以前在那里还表演过节目。”

“什么节目?”

“应该是跳舞吧。”

“什么舞呢?”

“唔,我记不清了,伴奏好像是一首叫《小鸭子》的歌,以前很流行的,我记得我很喜欢。”

“那你现在还会唱吗?”

“早忘了,连旋律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和很多小朋友一起在礼堂排练,也许有音乐的话,我能记起来一点点。”

“你小时候的朋友一定很多吧。”

“我小时候没有什么朋友,”汪旺旺顿了几秒,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应该有一个,但印象很模糊。”

“你喜欢跟他玩吗?”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汪旺旺低下头,“我记不清了,但他……有些不一样。”

“没关系,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张朋没有再说话,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汪旺旺突然又朝前指了一下,说道:“那应该有个防空洞,我以前常在那里玩。”

可惜她指着的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墙角下堆着一些建筑废料和沙砾,摔碎边角的钢化玻璃窗反射着被灰尘遮去的阳光。

张朋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低头沉思的女孩,她似乎在回忆一件几个世纪以前发生的事,可这段记忆最后掩埋在记忆尘埃里。玻璃里折射出他俩的身影,张朋看到了如今的汪旺旺和昔日的自己。时间改变了她的外形,拉长了她的身体,她轻松地挥别了自己的童年。

但就在几天之前,她还生活在用谎言垒砌而成的象牙塔里,拥有着一个十五岁少女应该拥有的一切,如今却全部失去了。她开始见识到美好生活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体会到失去父亲心碎的滋味,但这种伤痛并没有为她带来多么明显的伤疤,因为她看到的还不够深,远远不够。她还活在姨妈的保护伞之下,活在叫作“爱”的谎言中。

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为她和他这样的人准备的。

而他呢,镜子里的他还是那个顶着扁平的后脑勺、流着口水的傻子。他曾经因为这个丑陋的躯壳过早地看清了世界的本质,即使他现在拥有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外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个外壳下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或许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在她记忆中的朋友,曾经在这个阴暗的防空洞里,在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里,抚摸着她在墙上刻下的每一根线条,固执地不肯离去,日复一日地等着她回来,守着她和他的承诺。如今,他用他的方式,履行了他们的约定。

这个世界,最终会被我们改造成我们想要的模样,每个坏人都会死。

“我要告诉你我爸给我起这个名字是为了保护我,你信吗?”离开幼儿园旧址的路上,汪旺旺突然对张朋说,“其实我真名叫徒傲晴。”

“徒傲晴?”

我当然相信,因为你的父亲曾经为了保护你,对我痛下杀手。

他在手术台上捂住我的口鼻,但如果不是托他的福,我也不能跟雅典娜的心脏完美融合。

我的名字也不叫张朋,在很多年之前,我叫张凡诚。这个世界上知道我名字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人,可是她把我忘了。

一切都是注定的。未来早在我们出生之前就设定好了结局。我受到的一切伤害,最终会将我推上神坛,加速这个世界的终结。

“傲雪凌风太痩生,苦雨终风也解晴。你爸希望你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呀。”

张朋看着汪旺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完成的计划,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在那之前,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吧,坚强到可以去接受一个新的世界。

他问道:“我俩能做好朋友吗?”

“为什么?”

张朋笑了:“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身体里流着的是同样的血液,总有一天,你的能力也会觉醒。我们的命运,殊途同归。

看着张朋的笑容,汪旺旺点了点头。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只有这一刻,张朋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他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本书,“汪旺旺,这个给你。”

“《寄生兽》大结局?!”汪旺旺兴奋地瞪大眼睛,“你从哪里搞到的?”

张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已经看过了,送给你。”

这本书是我为你准备的,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里面的一切都会在未来发生。从今天开始,我们都会活在这个故事里。终有一天,你会想起一切,等那一天来临时,请务必站在我这一边。

随着回忆的结束,汪旺旺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没干透的泪。她开始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过去和现在,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处美国腹地某个荒废的小城,一个曾经承载梦想却早已衰败的游乐园里。她深陷在这场木偶戏中,深陷在回忆里,没回过神来。

灯光骤然亮起,玻璃背后的扯线木偶颓然坐下,破旧的音箱里传出一阵罐头笑声。

镜子走廊已经到了尽头,那里没有结局,也没有救赎,只有墙上剥落的石灰、堆满的旧家具和垃圾,还有早就锈迹斑斑的卷帘门上用暗红色的油漆喷着三行字。

NO WAY(没有出口)

NO WAY(没有出口)

NO WAY(没有出口)

“喜欢这场演出吗?”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平静地从黑暗中传来。

张朋坐在舞台边缘,双脚像孩子一样悬空晃动着,灯光勾勒出他不太清晰的轮廓,整个人蜷缩在阴影里。他身上穿着和祝祷会上一样的深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汪旺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之间只隔着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汪旺旺看着这个她曾经最熟悉的人,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朋友,给过彼此单纯美好的记忆,在阴暗的地下室相伴度过童年,命运却给了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的脸色苍白,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有些多余。

“你想起来了。”张朋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外面似乎又开始下雪了,风把破旧的铁皮屋顶吹出响动,远处隐约传来雷鸣。

“给你看个好东西。”张朋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舞台地板下的老旧轴承费力地转动着,一面墙被钢索拉着从舞台底部升了上来。这面墙已经相当有年头了,墙根上长着一层墨绿色的霉斑,墙面上爬满了裂纹,墙皮早已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暗红的砖。在墙皮没有剥落的地方,勉强能看出一些稀稀疏疏的笔画,像是用瓦片刻上去的,有粗有细,组成一个个幼稚的图案。

火山喷发,世界大战,地面冒出火焰,一群小人惊恐地四散而逃。在墙的最上方有一张朦朦胧胧的脸,用简单的线条胡乱画着,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大致的五官轮廓。

汪旺旺知道,那是神,是她小时候画给张凡诚看的神。

在墙的另一边,连着一扇破旧的暗红色木门,上面的油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了,但仍能勉强看出,在门的中心刻着两个手牵着手的简笔画小人。

汪旺旺曾在LSD催眠后的幻境中无数次看过这扇门,当它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幼儿园拆迁之前,我花了点钱搞到这面墙,把它从防空洞里挖出来,运到了这里。”张朋笑了笑,“大工程,却很值得。”

“我那时候只是个孩子……”汪旺旺凝视着那面墙,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该把这些话当真。”

“对你而言,也许只是一句随口的承诺,但这个承诺支撑我活了下去,活到现在,”张朋淡淡地说,“它在过去代表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它会是新世界的方尖碑,它所描述的末日即将发生。”

张朋一边说,一边双手撑着舞台边缘跳下来,向前走了两步:“你来得有点晚,但你还是凭着对漫画书的记忆来了。”

汪旺旺没有接话,向后退了一步。

“有段时间我真担心你会忘了书里的内容,幸好你记起来了。你自己找到了这里,你没有让我失望,你的到来是我的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你必须和我一起见证它的发生。只有这样,我安排的一切才有意义。”

“张朋,我们曾经是朋友,我也曾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但现在不一样,我是来阻止你的。”

“是吗?”张朋笑了笑。

“我们不是一类人。”汪旺旺握紧了拳头。

“你爸爸在医院抢救的时候,我就在病房里。”张朋低声说,“你在天台上从43手里救下你妈妈的时候,我也在不远的地方——只是你看不见我罢了。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我就在你身边了,我比你还了解你自己,你相信吗?”

“爸爸……”汪旺旺浑身一震,这个词勾起了她最不愿意回忆的画面。

“对,徒鑫磊。”

“我爸爸……是你杀的吗?”汪旺旺颤抖着问。

张朋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想知道吗?如果你现在站在我这边,我就告诉你。”

“你撒谎!”

“是你不愿意面对真相,徒傲晴,”张朋说,“我们身体里流着的血注定我们是一类人,雅典娜也好,你爸爸也好,43和M也好,我们都是更高等的生物,有着同样的基因和起源。这注定了我们不会为世人所接受——看看吉卜赛人的结局、M的爷爷和那些印第安人的结局、43和你爸爸的结局,还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没有一个不是痛苦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对吗?”

汪旺旺咬着嘴唇,没有接话。

“因为我们是小众,是人群中的异类。人们总是害怕他们不理解的东西,对我们感到不安,想要得到我们的力量,所以排斥我们,攻击我们,把我们关进实验室,困在地底……而我所做的,只是向他们扬起了我的拳头。”张朋说,“在阿什利镇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你和你那些所谓的伙伴刻意地保持着距离——你想融入他们,却时刻提醒自己和他们不一样,难道不是吗?你渴望得到他们的友情来掩盖自己的懦弱,愿意相信那些脆弱虚无的情感——爱情、善良、世上那些存在于表面的美好——这些情感都能粉饰你的懦弱。你把自己融入普通人群里,让你看起来和他们别无二致,这让你感到安心。你渴望自己和他们一样,是因为你不够勇敢——甚至不如你四岁的时候勇敢。但在内心深处,你早就领悟了世界本质的残酷,你在四岁的时候已经恨不得世界末日的到来了,这就是你心中所想。”

说完,张朋转过身,指了指舞台上那面墙。

汪旺旺没有说话,她想起在那个黑暗的矿洞之中,自己松开了达尔文紧握着的手。她渴望着他的友情,也渴望着爱情,但她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能得到的一切最终都会失去,因为她不属于这里。

在火车驶过的那一瞬间,她宁愿让达尔文忘了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在分别的那一刻,她连一个拥抱都不敢向他要。

“别再怀念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张朋似乎看出汪旺旺心中所想,缓缓地说,“他们理解不了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他们,你的日子会更好,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骆川是你袭击的吧?”汪旺旺盯着张朋,“漫画书也是你调包的。”

张朋点了点头:“漫画的内容我只想你一个人知道,但我没想过你经历了43的事情之后还能交到朋友。尤其是那个达尔文,他很聪明——还有那个会隐身的胖子,他们都会影响我的计划。”

“你早就去过我的学校,你那时候想带走我的,是吗?”

“你说得没错,但我发现你还没有觉醒。我接下来要做的事,需要由觉醒后的人配合,本来我的计划是先带走你,然后强行让你觉醒,但我并不想这样,因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就好像你父亲和我一样。”

“所以你带走了M。”

“老实说,她是个意外,之前我并不知道你身边还有和我们一样的人。”张朋耸了耸肩,“她是最早发现我隐身在你身边的人,她在这方面比你和你的其他伙伴敏锐得多,也许跟她能计算未来的能力有关。她在那张试卷上完美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当她把她大脑里的公式写在稿纸上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对的人,这正是我需要的。说实话,要不是她主动暴露自己跟我说话,我根本没有留意到她。”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愿意代替你,跟我走。”

一瞬间,汪旺旺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和M独处的傍晚。在那辆残破的拖车里,M在一沓摊开的稿纸和公式中,谈起自己希望的死亡方式,推算了汪旺旺的未来。

“你还有不到半年的生命。”M的语气透着惆怅,她的脸在黑暗中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就像希腊传说中的预言女神卡珊德拉,她早早地预言了特洛伊的灭亡,结局却无法被逆转。

“没有任何方式能够改变吗?”

“很难……”M摇了摇头,忽然抬起头,坚定地说,“不要怕……M,M会保,保护你。”M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她汗津津的小手握紧了汪旺旺的手。

那一刻,汪旺旺并不知道M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M曾经说过,她希望她的未来只有一种可能,为了这种可能,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命运的走向,因为她喜欢那个结局。

她曾经亲口告诉汪旺旺,在她八十岁那年,躺在一个郊外木屋的小床上,看着外面的大海,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梦乡。没有任何痛苦,渐渐停止呼吸,被涨潮的海水带进海里,消失在海上。

为了这个结局,她本该接受老师的安排,离开高中去某个特殊学校,一生被政府特殊部门监管起来,平平无奇地过完她的一生。直到看见汪旺旺的命运之前,M所预言的未来都是基于不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进行的演算,如果她主动改变自己的命运,一切的走向就会不一样。也许在M拉住汪旺旺的手的那一刻,她已经决定为这个唯一的朋友改变自己的结局,所以她决定参加奥数比赛,代替汪旺旺被张朋带走。

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她也决定这么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汪旺旺都觉得是自己在保护M,但她现在才意识到,是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头发稀疏、患有自闭症的女孩在保护着自己。

“把她还给我。”

“不可能了,”张朋笑了笑,“她已经开始履行她的职责,不能回头了。”

“你究竟要干什么?”汪旺旺想冲到张朋面前揪住他的衣服,可一块透明的玻璃阻挡了她的道路,汪旺旺的心里浮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绝望地砸着玻璃大吼,“她在哪儿?!把她还给我!”

“从理论上讲,她不在这个世界了,”张朋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了两步,离汪旺旺只剩下几米的距离,“她在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衔接处,她去‘开门’了。”

“开门?”汪旺旺喃喃地重复着。

张朋并没有急于回答她,他又凑近了一点,忽然抬起手,缓缓撩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狰狞的脸。脸上的皮肤只长出了五分之一,下面连着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白森森的骨头,从嘴的位置上甚至能看到完整的牙床,远看就像是一具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张朋猛地把脸凑到玻璃前面,汪旺旺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不久之前我跟着你们混入了阿什利镇,我从军方实验室里那个蓄水池掉下去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被搅烂了,到现在也没有完全长好。”张朋的鼻息在玻璃上留下了两团雾气,“当时你一定以为我死了吧?”

汪旺旺回想起蓄水池里的满池鲜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她盯着张朋的那张脸:“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了兑现我和雅典娜之间的诺言啊,”张朋回答道,“我答应过她的,要把她的孩子们救出来。”

汪旺旺猛然想到和张朋一起掉进水里的那个金属罐子,里面装着无数个尚未孵化的八爪鱼卵。

“如果我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搅成肉泥,军方的人很难相信我没死,直到现在他们还在那片湖里进行打捞工作,估计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我把那罐卵子带了出来。”张朋接着说,“这都要感谢你的那帮伙伴——我调查了很久都不确定这些卵究竟被放在哪里了,实验室的地面入口都安装了热感应系统,就算是隐身也很难从正面进去。你们不仅发现了阿什利镇和实验基地的联系,而且迪克的爸爸竟然还是实验基地的项目负责人,这都为我的计划提高了保险系数……临走之前,我觉得应该把场面弄得更加混乱,把目标分散开来,这样才能拖慢军方调查的速度,所以我又引爆了几枚炸弹。”

“你利用了我们。”汪旺旺的声音发颤,“你还害死了加里,害死了整个阿什利镇的人。”

“算不上利用吧,别忘了我也出过力。”张朋耸耸肩,“你应该感谢我,我有无数次害死你那些小伙伴的机会,但是我没有那么做。虽然到最后他们都会死的,结局都一样。”

这个曾经的童年玩伴,这张扭曲变形的脸,汪旺旺神情复杂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她看到一个无法挽回的朋友。张朋朝她笑了笑,在那道目光里,有一种让她无法忍受的丑陋的东西,她忽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你疯了,你不能孵化它们……你不是神……”

“我当然不是神,那只是哄骗这个镇子上那些愚昧信徒的借口而已——但我会成为它的代言人,因为我代表了代替人类的新物种。我想要一个干净的世界,一个符合我心目中理想的世界,”张朋舔了舔嘴唇,“我想要纯粹的,想要抛弃旧的,想要毁灭恶的,想要打破旧规则,想要翻天覆地的变化。旧的物种坠落,新的物种冉冉升起——神创造世界,人本应守护世界,但他们把这个世界变成了所多玛城。他们没有尽到神赋予他们的职责,而是任由自己被丑恶和腐坏吞没,早该结束了,旧时代早该画上句号,只有把旧世界清洗一空,神才能再创造新世界。”

“这就是你带走M?的目的。”

“是的,她的职责就是去打开‘门’,迎接旧日统治者、在地球成型之初的造物主、最古老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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