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猛然哆嗦了一下,突然对一旁静静的书房产生了一种抵触心理,仿佛那扇普普通通的门背后藏着一个无尽的暗黑世界,随时可能将我吞噬掉。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里面漆黑一片。这进一步加剧了我的紧张情绪,我伸出手往门边的地方胡乱地摸索过去。
“吧嗒”一声之后,我想象中的光明并没有到来,一切静无声息,连我身后的潘晓似乎也不见了。
等了几秒钟之后,我突然有些慌了,急忙回过头,却正好与站在背后的潘晓打了个照面。
那张熟悉的白皙面孔将我吓了一跳,眼一下子瞪大了,好在没有叫出声。
不过潘晓似乎比我还要害怕,后退一步才安静下来,她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来给你开灯的,你吓我一跳,开关不是那个,在另一侧。”说着她从我旁边挤了过去,伸手摸了门后一个什么东西。
灯亮了。一阵炫目的光明倾泻下来,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果然有张床突兀地横在房间的尽头。是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面整齐地摆放了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其余再无他物。
然后我的目光探向那个硕大伫立的书柜,灯光的照耀下它更显古朴凝重,暗黑色的柜体似乎在散发着久远年代的气息,如同里面承载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用紧闭的柜门禁锢住所有的答案。
镜框不见了,全部。
我吃了一惊,猛地回过头,身后的潘晓这次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怎么了?”她淡淡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我竭力掩饰自己的心跳,脸上挂上一丝真诚的笑意,“不错啊,没想到你书房里还有张床。晚上要是睡不着我还能躺着看看书呢,哈哈。”
“你看看里面有书吗?”潘晓脸上突然挂上了笑容,似乎在讥讽我的眼神,“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接着笑,没有丝毫的变化,嘴里一个字都没有说。也许这种时候,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潘晓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戏谑的神情:“你先休息一下吧,等琳琳洗完澡你再出来。我刚才给了她几套新衣服,我们两个人身材还蛮接近的,这丫头人不错,我挺喜欢的。反正我也穿不了那么多衣服,送给她也算是物有所值。哈哈……”
我这才明白琳琳洗澡的原因,这丫头一定高兴得不轻——潘晓这种身家的人,送的衣服自然也是上等货色。
门刚刚闭合,我就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一下子来到书柜前,猛地将下方的柜门打开——
空的。
镜框哪里去了?白天我明明看到这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镜框,白色的衬纸,里面什么照片都没有。
镇定下来之后,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白色粗糙的墙面,静静伫立在墙边的书柜,巨大的飘窗外是暗如墨汁的黑夜,五光十色的灯光像是被冷峻的风刮走了,不透一丝光亮,夜晚中不时可以听到几声怪异的鸟叫声,如同午夜恶毒的诅咒。
我呆坐在床上,慢慢将湿漉漉的衣服褪下来,不时茫然地看看头顶明亮的吊灯,思维突然像是被冷冻住了,凝固成一个个巨大的问号。
照片是白天就有的,苹果是白天存在的,就连潘晓也是跟白天一模一样的一个人——即便她变成了另外一种身份,但至少她的肉体与白天无异。
唯一的不同,就是镜框不见了,整整一个书柜的镜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我想不通。没有任何理由让潘若岚或者潘晓将满满一书柜的空镜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掉。如果刻意不想让我发现,那潘若岚为什么要带我进这个房间?
最重要的,那些消失的镜框中,承载着什么秘密?一张空白的纸张和普通的木质镜框能有什么特别呢?
潘晓知道我来过这里——我突然想起,刚才我描述发生的一切时,曾经提到我进过这个房间。
所以,她才是处理掉镜框的人?潘若岚并不在乎我看到那些空白的镜框,但看来,潘晓很在乎。
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潘晓淡淡的笑容,还有那段耐人寻味的话语——“你看看里面有书吗?”“空的,什么都没有。”
太乱了,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我狠狠地晃晃自己的脑袋,感到头开始疼了起来。
大脑中一片轰鸣,像是一锅煮煳了的粥一样混乱不堪。潘晓和潘若岚的事情越发诡异了,而且我还无意中欺骗了琳琳。事实上,这似乎才是这个奇怪房子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奇诡遭遇的开始。看着面前虚掩的房门,一个问号出现在我急速旋转的大脑中。
我到底要不要告诉琳琳真相?
真相总是残酷的,这话不知道出自谁的口,但我在很多人嘴里听到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更是如此。所以我才对潘晓和琳琳撒了一个多重人格的善意谎言。
但是毫无疑问,用“多重人格”来解释这一切,太牵强了。
短暂的停留之后,我最终决定告诉琳琳实情。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琳琳洗完澡出来,我轻轻喊了她一声,她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几步走到我门口。
刚要说话,就听到对面一个声音幽幽地说:“琳琳小姐,你站在程先生房间门口干什么?”听得出来,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琳琳脸一下子红了,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浴袍,将凌乱的头发束到身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刚才潘晓开玩笑的那句话提醒了我,这下子仿佛被她说中了一般,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潘晓笑意盈盈地看着琳琳一点点回到自己房间,难得地没有说话,只是扶着门框乐呵呵地看着我。
我相当不自然地抬手对着琳琳指了指,说:“我叫她有点事情,刚喊过来你就出来了,呵呵。”
“你声音真有穿透力啊,我隔着门都听到了。”显然潘晓对我丝毫没有留面子,开口就是阴阳怪气,边说还边用眼睛瞟着我。
“姑娘够热心的,领导叫你连衣服都不换就跑来了?真是好员工啊!”琳琳也没有幸免,被潘晓一句话给闹了个大红脸。她条件反射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回了自己卧室,步履如风,几下就没了踪迹,留下我一脸窘态地站在原地。
“我先睡觉了啊,今天一天算得上惊险了,别说还真有点累了。”我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潘晓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一种看色狼的眼神目送我进门,然后发出一个悠长的叹息,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里我才有机会捋捋自己杂乱的线索,不过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一个头绪,恍惚之间慢慢昏沉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清晨带着燥热气息的阳光已经肆无忌惮地照射进书房,一侧高大的书柜玻璃闪闪发光,反射出一层不甚清晰的光芒。
我凑近小心地摸了摸暗红色的柜体,一层油腻的灰烬,显然这书柜已经很久没人擦过了。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忙拉开柜门顺着每层隔板擦了一遍,然后抬起手指放到眼前。
干净的。果然,我没有看错,这就是当初我看到的那个书柜,那个塞满各种奇怪相框的地方。既然柜门上布满灰尘,隔板上却少有蒙灰,至少说明这里曾经被放置过东西,而且最近才刚刚被取走。
穿好衣服之后,我贴近门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十分安静。除了窗外传来的嘈杂的车喇叭的鸣叫声,再无其他声音。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轻轻地把门拉开一道小缝,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舒了一口气来到客厅中。
空旷的厅堂中与昨天毫无二致。墙壁上镶嵌的欧式油画上,一个面色模糊的女人张着嘴巴奇怪地笑着,周围五彩的背景扭曲成一个旋转的向日葵,几个奇形怪状的鸟儿排列在画面的死角,营造出一种晦涩的抽象意境。
有钱人都喜欢这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故作高深。我轻蔑地笑笑,然后为刚才的小心谨慎感到有些好笑和愧赧。昨天晚上发生那么多诡异的事情都毫无畏惧,现在怎么变得畏首畏尾的?
目光掠过客厅当中的玻璃茶几和紫红色宽大松软的沙发,那里已经被清晨的阳光洒上了一层金黄,令人心情愉快。
等等。我把眼神扫视回那个闪亮的茶几,上面孤零零的一个陶瓷果盘泛着清冷的光芒,平敞开的盘翼像是一双热情的手臂。
空的。
不对头。我突然想到潘晓瞬间惨白的脸,这个果盘里不是应该还有两个苹果吗?
苹果哪里去了?不会是琳琳吃了吧?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不过又一想,似乎琳琳已经吃过两个,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正忐忑不安的时候,对面的房门开了,潘晓一脸疲倦地露出一个脑袋。
“起床够早的,领导。”她阴阳怪气地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琳琳的房门。
我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想想似乎又没有什么发作的理由,于是忍下一口气,强作微笑道:“你起得也不晚嘛,昨晚睡得好吗?”
“好?”潘晓冷笑了一声,又重新瞅了瞅琳琳的房门,“你问你的好员工去!”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听上去明显有隐情,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
潘晓一下子瞪起了眼睛,似乎气得不轻,语调也瞬间升高了:“问问你的好员工!没听见吗?!”
琳琳的房门慢慢地开了,她面无表情地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旁若无人地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空气中陡然充满了火药味。我不知所措地看看柳眉倒竖的潘晓,然后又看看冷若冰霜的琳琳,一时没了主意。
“到底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突然掐上了?”我情急之下也顾不了什么礼节,冲着琳琳就喊道。
“你的好员工昨天晚上进我房间了!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被我发现赶了出去!”潘晓突然尖叫一声,站起来指着我变色道,“你别装蒜了,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意思?”
我心里大骂一声,这怎么会是我的意思。不过马上我就明白了潘晓的气恼,当然更清楚琳琳所为何事。
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昨晚还一脸惊恐的琳琳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自己一个人夜闯潘晓的卧室?
显而易见的是,她一定是奔着那满墙的照片去的。毫无疑问,琳琳发现墙上照片里的女人之后,害怕之余一定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这个原因,让她不惜在深更半夜摸进这个有着双重身份的女人黝黑的卧室。
“你盘子里的苹果哪里去了?”我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潘晓没有防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我。待到听清楚我的话,才满不在乎地说,“我扔了。我水果过敏,留着它干什么?”
我长舒一口气,无端地觉得放心了很多,然后定了定神,对潘晓说:“你说的不错,琳琳去你房间的确是我昨天晚上安排的。”
这句话一出口,连琳琳的眼睛都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