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闫公公，你们就在外头候着吧，让近前卫守在屋子周围，任何人不得靠近。”
走进房间之后，皇帝如此吩咐道，“今儿个我要和我的老弟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是。”
闫公公弯着腰，将房间门给关上了。
林通光走到房间的床上，按下了床头的一个机关，床板瞬间被打开，露出了隐藏在床下的台阶，而后林通光又拿起了桌上一盏灯，对皇帝说道：“皇上，密室才是说心里话的地方。”
“还是你懂朕。”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在林通光的搀扶下，沿着台阶，两人共同来到了密室里边。
密室不大，但设施还是齐全，连地下通风的通道都做了，要不然两个人在密室里要不了多久，氧气就得全耗光了。
“修武啊……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朕，武儿入宫的事儿，那是先皇定下的，等我发现的时候，那已经晚了。”
一坐定，皇帝便对林通光说道，修武是林通光的字，这个时代大家互相称呼，都称官职或者表字。
武儿便是林通光的长子，也就是林天穆在这个时代的兄长林武，他从出生开始便被带入宫中，与众皇子同长大，至今仍在京城，凭着一身精湛的武艺，领了个宏华卫副指挥使的差事。
“他在宫中已有归宿，臣不敢怨皇上半分。”林通光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一般。
“罢了……”老皇帝就像是一拳打在豆腐上，一股脱力的感觉，干脆换个话题，“修武啊，朕已经老了，今年如春以来就觉着，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甚至长时间行走，都要人搀扶着，朕恐怕没有几年时日了。”
“皇上正值壮年，又何来此忧。”
“你我之间不需如此虚伪。”皇帝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诺大的宫中，上百名御医，可惜，他们都害怕朕一怒之下砍了他们的脑袋，不敢对朕说实话，只有石神医敢指着朕说，朕也只剩下五六年光阴了。”
“五……五六年……”林通光眉头一皱，这五年的时光说短不短，可总是一眨眼就会过去了，要是如御医石一川所言，五六年之后天顺帝驾崩，加上现在在这里说这些话，恐怕此次朔州之行，另有目的。
“朕这一辈子，一直在和文华殿的那群穷酸读书人斗，可惜文官集团势力太大，朕竟然没能斗赢他们，眼下朕也只剩下这些时日了，身上也不如以前，恐怕是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皇帝眯着眼睛，幽幽地说道，“修武，你是聪明人，应该猜到了朕此行的目的吧。”
林通光当然猜到了，过往老皇帝总是拖家带口，除了尚不能行走的皇子之外，其他皇子公主全都带着来了朔州，可今年只带了太子，三皇子和七皇子，立储的事情恐怕已经在老皇帝的心中生了根。
但林通光猜到了又能如何，妄议储君，那是杀头的罪过。
“老大宅心仁厚，可不够杀伐果断，虽立了他为太子，可我担心他即位之后，会更加被文华殿那些人拿捏住。”皇帝当然知道林通光知道但不敢说，于是自顾自地说道，“老三果决英勇，但毕竟性子太急，这大兴的江山，眼下可用不得猛药。至于老七，一心尚武，熟读兵书，是个将才，可惜年纪尚轻，我怕他斗不过那群文官。”
“至于老二，整天在宫里念经叽叽喳喳的甚是心烦，老四老五老六，整天想着厮混，胸无大志，你看这三位皇子，那个适合继承大统？”
林通光看着地面，默默不语。
选储的事情，任谁都不敢开口说话，皇帝看了林通光很久，尴尬的气氛在密室中蔓延看来，似乎这密室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老皇帝竟然有些呼吸急促了起来。
“修武……朕这辈子，自认为也只有你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这些年你虽然谨小慎微，可朕毕竟还是没有亏待你，朕一直把你当作亲兄弟看待，有些话，就不要对朕藏着掖着了。”
“唉……”
林通光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和皇帝的关系十分复杂。
林通光自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宫中，和众皇子共同念书习武长大，冠礼之后，在宫里讨了个御前卫的差事，跟在之前的皇帝身边直到三十二岁的时候，远在朔州的老定王逝世，作为定王长子的林通光只得返回朔州，继承定王的爵位，走时匆忙，来不及携带家眷，适逢自己大儿子林武刚出生，林通光只能拜托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今的皇帝安排好家眷返回朔州的事项，如今的皇帝满口答应了，可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夫人独自回到了朔州，林武和他的命运一样，被留在了宫中。
是，诚然从小和这位皇帝一同长大，在宫中的时候两人确也情同手足，可这件事情林通光无法原谅皇帝，慢慢地两人的关系也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虽有君臣的名分，但除此之外，林通光不愿和皇帝再多说一句。
“妄议皇帝，那可是杀头的罪。”
老皇帝见林通光始终不肯说话，只能用林天穆的诗来威胁林通光。
“唉……皇上又何必威胁我。”林通光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道，“皇上方才也说了，现如今的大兴，大权旁落，老百姓过不上好日子，处处都是怨声载道，文官势力根基深厚，盘根错节，不宜用猛药治理，太子宅心仁厚，纵使不够果决，可正适合治理大兴，三皇子殿下果敢勇猛，必要的时候可以引出做击垮文官势力的最后一根枪，七皇子殿下可外掌兵权，拱卫大权，如此安排，岂不妥当？”
“可这三兄弟明里暗里都在争斗，谁都想坐上朕这位置，有些事情干得离谱，朕都没眼看下去了，可他们个个都是朕的心头肉，又不知如何处置他们。”
“陛下的家事，还得由陛下思索得当后再办，臣不敢再说。”林通光俯首道，“只是，若陛下心中有了想法，该办的事，还是得尽早办了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