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正看得起劲,心中暗自惊叹她的手段,又猜测她于何时何处用了那能让时间变缓的异能,没想到这女人竟来这么一出。一时间茫然无措,只见楼下成百上千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自己,他顿时面色通红,心中只觉气恼无比,忍不住吼了一声道:“谁管你!”也不管下面如何反应,连忙把头缩回到楼下看不到的地方。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是问号。“她喝酒喝得狂性大发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连岳会恨死我吗?”一时茫然无措。
看台西南角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忽然道:“云依姐姐,刚才那是白白吗?方小白说得就是白白吗?”
紫云依依旧一身孝服,容颜憔悴,她轻哼了一声道:“看来你白担心他了,你看他和人打情骂俏,好着呢。也不抽空来看看你。”
香阵轻哼了一声:“好呀,几天不见到,原来是在给我寻觅姐姐呀?”面上一脸天真的笑容,一双银牙却咬得格格直响。
紫云依笑着拍了一下香阵的小脑袋:“不过这么一来可是让方白够受啊,据说这女人可是和连岳有婚约的,连岳此刻必然心情难料。”
两人说话间,忽然望仙台喧哗起来,连忙又转头看去。
陆玄语不知道如何竟然已经躺倒在地,杨真却已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茫然无措的望着那个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女孩。
“喂?连师兄?”杨真呆了半响,走到连岳身前,见连岳虽面带微笑,一连叫了几声,却都没有回应,便又走进轻轻拍了他一下。
连岳这才醒转,连忙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输了,宣布吧。”
连岳看了躺在擂台上呼呼大睡的陆玄语一眼,迟疑道:“按照规定,这种倒是可以判定你赢的。”
杨真摇头道:“这种胜利我岂会要,我啸风城又岂会要。”
连岳点了点头,朗声道:“第一局,杨真认输,钧天剑宗陆玄语胜!”接着微微沉吟,便对身边随从低声说了几句,随从点头去了,不一会,几个人弄了个担架,将陆玄语从望仙台上抬了下去。
台下诸人嘘声一片,虽能看出陆玄语胜过这个少年太多,但此刻失败者毫发无伤,被抬走的却是胜利者,一时不禁些忍俊不禁。
方白在台上看见陆玄语倒地,心中大惊,又看她胸膛起伏平稳,原来这几十坛子雪夜歌下去终于还是醉了,见到连岳宣布胜利,一群人将她抬走,心情才松了口气,暗想昨晚的胡闹总算是没闹出事来,要是陆玄语因为酗酒把剑主位置给弄掉了,指不定连清会怎么看自己。
场上已经开始了第二场战斗。
站在西侧的白衣少女是方白的熟人,上一届剑会十六,九城之紫云城已逝元老韦不凡的爱徒紫云依。
东侧的那人,名不见经传,据连岳介绍,是一个叫御土宗的散修门派,那人一路所用的,乃是少见的五行道术结合贴身肉搏拳掌打法。
连清又走了过来,将自己握碎的栏杆木渣清理之后又十分熟练的换上新的,轻轻拍了两下,只觉十分牢靠,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场上两人各自见礼,便战作一团,那散修身形魁梧,拳掌古拙,动作平缓,露在外面的肌肤隐隐带着一层土黄色光泽,紫云依脚步迅捷绕着那人不断攻去,她剑法凌厉,转眼间已在他身上刺了好几个窟窿,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是簌簌的掉下泥沙,接着便恢复如初。
连清见方白看得认真,点了点头道:“莫要光看热闹,把自己带进去,试想别人这般攻来,你待要如何躲闪。”
方白一愣,忙道:“连清先生,那散修用的什么功夫,看起来紫云依却刺不伤他。”
连清道:“那散修是过去五行宗分裂出来的御土宗,所用的不过是泥甲之术,五行道术入门艰深修行缓慢,在许久之前曾是天下最繁荣的一宗,那时天下修士几乎人人都会几手五行道术,不过如今却已被修真界抛弃许久,你看他身体所掉落的土屑,显然是所习未深,若是能再高一重,紫云依的剑便刺不进去了。”
方白讶然道:“这般利害?”
“那又有何厉害,五行道术被抛弃是有道理的,如今修士所用刀枪剑戟,都是以天材地宝合许多人力物力祭炼而成,便比如老夫的镇岳,昔年单各种矿石耗费岂止巨万,又重金请名师花三年铸造而成,之后日夜祭炼,多少心血才能使得随心所欲。若手持此剑,便是不灌注真气只是普通一刺,他都须得练到金甲方能有抵挡的机会,而这金甲,没有几十年光阴和悟性是难以练成的。但是倘若你去订一套乌金铁甲,却差不多已有了七八分金甲之力。”
方白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会被抛弃。”忽然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如果因为这样被抛弃,那难道过去就没有神兵利器了吗?何况神兵利器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
连清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是当然,自然还有其他原因。如今之世,技重于术,在几千年前,却是术重于技的。过去的五行道术,凝土成兵,催木为林,呼风唤雨,号火引雷,挥手间调动天地之力,乃是无上大法,如今你看他修行多年,也不过勉强化了一层土甲罢了。”
方白讶然道:“为何会这样?”
连清长叹一声:“这倒也问出了我心中隐忧,昔年听师傅说言,各山往来都以飞剑等法器御空而行,如今却只能依赖马匹双腿,说到底,不过是灵气渐少罢了。不知道再过个几百年,修士是否会从世间灭绝。”
方白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道:“怪不得。”
“怎么怪不得了?”连清问道。
“西野明明血脉之力日渐淡薄,两方却一直旗鼓相当相持不下,原来中土和西野竟有着同样的困境,两边都在变弱啊。”
连清眉头皱起,想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两人谈话间,场上已经分出胜负。
紫云依剑速陡快,人随剑走,觑着破绽一剑朝那人面门刺去,那人忙双掌合十去夹剑身,紫云依只是长剑在他鼻尖上轻轻一沾,已从那人双掌间隙中退走,接着速度又快了三成,嗖得一剑刺向那人心口。
那人合十的双掌顺势下潜,却已然不及,心口处土屑纷飞,顿时中了一剑。紫云依一剑刺中,深吸口气,一声轻喝,又是闪电般一剑刺去,那人知道以自己速度又接不住这剑,便弃守为攻双拳直奔她胸腹袭去。
忽得他只觉胸口一痛,身形顿止。他茫然低头,只见心口一道血柱合着泥土汩汩涌出。他扭头朝自己门派位置望了一眼,面色闪过一丝悲戚,仰头便倒下去了。
原来紫云依在那刹那间,剑速顿时又快了极多,一连闪电般三剑,都刺中了先前心口位置。紫云依持剑伫立,长剑剑尖染红,鲜血滴滴滑落。她亦面色潮红,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这三剑也是费了极大的心力。。
“这是紫云城的寒星三落,以叠浪决催动,可谓世间少有的快剑。”连清面带笑意,赞叹道。
方白却吃了一惊,见到那人直直倒了下去,忙道:“紫云依竟把他杀死了?”
连清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连清淡淡道。
“您知道我的疑惑的。”方白凝视着眼前这高大和善的老人。
连清望着方白那愤怒的眼神,眸子中闪过一丝怀念,淡淡道:“所谓修行,一在延年,二在竞争。各家外功,究其目的,都不过是相杀之术,每日所学,不过是如何最快捷的置人于死地罢了。紫云依我不知晓,但是我剑宗门下弟子,每日对人偶练习,刺击时剑剑直奔心脏,斩击时招招命中脖颈,要知道同水平相争,生死不过一瞬,你一剑刺过去若杀不了人,对面就有可能把你杀了。”
“可是陆玄语之前的战斗明明很平和的解决了啊?”方白不甘心道。
“平和?那是因为玄语实力早已超那人数倍,若是你去接那一刀,十个也已经死在他刀下了。但就算玄语实力强大,你看之后刀身炸开的力道,假若她稍稍慢了一些,长刀在她手上炸开,两人怕都要死在看台之上了。”
“那之前连岳所讲息心止戈又有何义?”
“不过是把暗斗换成了小辈明争罢了,能把竞争摆在台面上,又能为各宗换些银两,何乐而不为。”连清毫不在意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