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心中好似士子赶考一般的青剑会,顿时蒙上了一层嗜血的色彩,他微微苦笑了一下,便转过身倚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怎么了?不看了?”
“有点心寒。”
连清沉默。
方白索性盘膝入定起来,只是刚放松身体平缓了呼吸,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忽然跳了起来,喊道:“不对!”
连清饶有兴趣的看着方白:“何事?”
“香阵!我要让香阵退出!在这样的舞台上,她杀了别人别人杀了她都不值当!”
“哦?那样什么舞台才适合你们?”
方白思量片刻,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战斗是不得已的事情。”
连清沉默了一阵,拍了拍方白肩膀说了一句:“天下人或皆不得已。”便自顾去了。
如此这般,又是三场斗过,倒皆未损伤人命,方白盘膝打坐,待到最后一场,心中忽然起意,便将意念由聚气转而注意在望仙台上战斗上,果见两个由光点组成的人形来回战作一团,待将意念放在其中一人身上细查,只见他全身上下光点布满,又有一道道纵向的红丝将这些光点俱都连系起来。
他心中暗自奇怪,没想到没修行几日,自己莫名其妙的能力却有了新的变化。待跳出局部光点丝线而观其整体形貌,才霍然开朗,原来这竟然与身体经脉走向毫无二致,方白又仔细辨别光点,已然明白这正是人身上的诸多穴位。他又去细看那人的下丹田,意念所聚,那人关元穴处淡蓝色光点忽得生动起来,竟缓缓开始旋转,颜色也由蓝转金,隐约带着一丝雷光闪烁,忽得那雷光暴涨,道道雷蛇沿着手阳明经直奔出去,那旋转的金色光点也骤然一暗,再亮起已不如前了。
方白连忙从入定中脱出起身,放眼看去,只见场上胜负已分,一人倒地不起,口眼歪斜,嘴流涎沫,头发根根竖立。另一人双手合十,面色苍白,却是智舟。
看到这里,他方明白那金色旋转的光点竟是内丹,而上面附着的雷电可能就是之前木龙老和尚所用的“天雷劲”。而内丹光芒暗淡,想来智舟和尚耗费太过所致。。
转眼间已近午时,连岳宣布了下午时间,上午五场便这样结束。方白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自己的那所谓的异能有所变化,脑袋一拍便将之命名为“意识境”,看到人群纷纷离去,念及香阵下午战斗,也来不及整理思绪,匆忙奔下楼去。
望仙台人潮汹涌,俱都朝着八千台阶走去,紫云依也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香阵肩头道:“走吧,回去了。”
香阵双手紧紧握住衣角,眼睛直勾勾盯着钧天大殿门口,紫云依心中一动笑道:“你在等那个没良心的人吗?”
“哼!”香阵噘着嘴,本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滑了下来。
忽然间,她眼睛一亮,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不断穿过拥挤的人流,朝着她急急赶来,两人目光甫一交汇,香阵呜咽一声,已朝方白怀中扑去。方白张开双手接过,没想到香阵这一跃激动已极,力道颇猛,他只觉胸口被奔马撞了也似,顿时向后仰面倒去。
香阵还坐在方白肚子上,见状吓了一跳,再看方白,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竟似晕了一般,她连声呼唤,方白只是不应,她心中又痛又怕,簌簌掉下泪来。
紫云依走了过来,见香阵坐在方白肚子上哭泣,还道她思兄过度,走进却见方白双眼紧闭,竟似晕厥过去,连忙去查他脉相,却只觉他脉搏冲合却滔滔不绝,又见他睫毛隐隐颤抖,心中顿时明了。哼了一声,蹲在方白身侧,伸手揪住他的耳朵狠命一扭。
“啊!!!!”
只听到一声惨叫,方白霍然站起,一手捂住耳朵又蹦又跳。香阵却像是一只树袋熊一样稳稳挂在他肚子上,见方白样子,香阵心中已然明白,哼了一声,又伸手去揪他另一只耳朵,这下方白有了防备,连忙捂住,嘴上讨饶道:“乖阵儿,乖阵儿,我就是躺下歇歇…”
“哼,和那个女人鬼混累了吗?”香阵噘着嘴,一脸的愤懑:“你明明上了山来,却不来看我。”
方白轻轻将香阵放下,对着紫云依深深一鞠道:“多谢紫云依师姐对舍妹的照顾,方白感激不尽。”
紫云依道:“香阵天纵奇才,这一路完全是她自己凭本身得来的,我又帮了什么?倒不如说若非她在我身边时常宽慰,我早已无心争斗回紫云城领罪去了。”说罢,深深看了方白一眼。
方白心中一动,忽然明白她目光的含义,那夜她曾经试图对自己吐露心扉,记得说的是“如果你许多年的挚友做了一件一旦公之于众便有杀身之祸的坏事,你会怎么办?”此刻想来,惊觉她似乎竟似知道宋万成会杀师?想到这里,目光陡然变得肃然,问道:“紫云依师姐,在下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紫云依点了点头:“你问吧。”
“那夜你说的那人就是宋万成吗?”
“嗯。”紫云依低低的应了一声。
方白面色有些沉重:“你明知他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竟也不提前说与韦先生?”
“不是的!”紫云依轻咬下唇,目光凄凉:“我岂是那种人?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恨不得替他去死。若是是知道宋师…宋万成会这般,我早就提前阻止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这么说?”方白迷惑道。
紫云依黯然道:“我只知道他为了提升功力,偷偷用了人丹,又受了反噬,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狂性,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师傅,可以师傅一旦知道,一定会亲手杀了他的…都怪我,明明可以阻止他…明明可以什么事都不发生…”说到最后,她垂下头去,语声渐低。
方白这才明白宋万成为何会叛师投到了西野,他深深叹息一声,脑海里浮现出方府那悬空的六人,浮现出被自己打成烂泥的乔玉,浮现出琼州酒楼飞来的头颅,心中涌起无边的愤怒,这愤怒却无处发泄,渺小的他也丝毫无法发泄,一种挫败感深深的击中了他。
“白白?”
香阵似乎感受到了方白的情绪,伸出小手轻轻牵着他的手道:“白白,我饿了!”
方白微微一笑,随即伸手拂过香阵柔软的发丝,心中渐渐温暖:“走吧,我的傻妹妹。”说罢朝紫云依努了努嘴,香阵会意,也伸出软软的小手握住了紫云依冰凉的手指道:“云依姐姐,多思无益,咱们吃饭去。”紫云依勉强一笑,拿衣袖拭了眼泪,携着香阵小手便朝山下走去,走着走着,眼角余光忽见香阵左手牵着自己,右手牵着方白,宛如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孩子一般,双颊顿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