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脱脱亲点草原二十万虎狼之师浩浩荡荡杀奔东南。大军一路南下，帅旗直指淮安。
张士诚听完紧急军情报告，对满座的义军将领道：“脱脱的二十万兵马都是草原的精锐生力军，与江浙地方的豆腐兵果然不同，已连下我六座城池。现在官军离高邮不足百里，怎么迎敌？”
鲁渊说：“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字：降和守！”鱼日知喊道：“降？提也不要提！洒家死也要死守高邮！”
吕珍摇摇头：“元军把高邮围死，粮草一断，三两日可以撑，守十日八日你试试看！”转身看了一眼施耐庵。
施耐庵竖起两根手指笑着：“我不降也不守，我走！把空城留给脱脱。脱脱不是岸上凶吗？我就在水中接待这只旱鸭子！”
张士诚依计行事，当脱脱率军驰至高邮城下时，果见城头无一兵一旗，城门洞开，只有两个白胡子老头扫吊桥，与大战氛围截然相反的宁静。
达什帖睦尔进谏：“大元帅，张士诚莫不是学唱诸葛亮的空城计，不可不防。”脱脱道：“空城计也只能唱一回。冲进去！”
元兵先锋官率军冲过吊桥、城洞，一切都没有发生。先锋驰回：“禀大元帅，确实是座空城。”
脱脱驰近吊桥，询问扫地的老头：“老人家，可曾见到张士诚？”老头回道：“他让老朽洒扫街道，迎接大元帅进城休整。”
脱脱问：“他人呢？”老头说：“逃进水荡了。”脱脱高声命令：“人不进城，马不卸鞍，挥师水荡！”
二十万大军乘官船进了水泊。只见湖风浩荡，浊浪排空，芦林横无际涯，水网纵横交错，不见人影，只见飞鸟。官军兵船在波浪中颠簸前行，骑惯马的北方大汉在船上站立不稳，连连呕吐。
船随水势刚拐了个弯，突然面前横了一道高高的城墙似的芦林。湖风吹动苇叶呼呼作响，野鸭从苇中发出怪叫。脱脱正惊疑间，芦墙上出现了飞将军吕珍，一声号令，一排排乱箭飞蝗一般从苇林射向官军。元兵不及躲闪，相互践踏落水。脱脱死令强攻，待绕过芦林，义军不知是飞上了天还是钻入了水，已不见一兵一卒。
元军再往前征剿，只见港汊套着港汊，垛墩连着垛墩，水道时宽时窄，时开时闭，浑如入了八卦阵。脱脱看周围水汊路杂，深浅难测，速令停船不敢冒进。
而这时，从港汊中、垛墩后、苇丛里，竟飘出了甜润脆嫩的渔歌唱晚：“走盐一世白驹场，不怕虎豹不怕狼；贪官污吏都杀尽，定把元鞑埋湖荡！”一条渔船棹出汊湾，飘至中流，船头立着张海花。
元军先锋官命令：“射箭！”张海花见放箭来，翻筋斗钻下水去。一会儿在官船边钻出头来，把先锋官两腿只一扯，扑通倒撞下水。不等元兵相救，已挟着先锋官游至渔船，对船上姐妹道：“把元鞑子捆做个粽子，撇在船舱里！”
官兵发一声喊，追赶渔船。张海花口里打着呼哨，飞也似的撑篙串着小港汊只顾走，引得元兵们追又追不上，丢又丢不开。
又有一首渔歌飞出：“姑娘打鱼施家桥，不种庄稼不烧窑；先送丞相煨老鳖，再关皇帝进大牢！”随着歌声，十几条渔船撑出来，船上竟全是渔姑，带头的是江雨苇。
元兵们突然见到这么多漂亮的水乡仙女来到面前，竟忘了身在战场，用蒙古话打情骂俏起来。
渔姑们手中的鱼叉迅捷准确应声而出。中叉的元兵有的倒在船上，有的撞入水中。再寻渔船，一眨眼工夫已经不见踪影。
脱脱一身冷汗忙令退兵，东撞西撞就是找不到回头路。偏此时，发现前方垛墩上有两个人在悠闲地下围棋。一人披英雄大敞，一人着羽扇纶巾，对眼前水战视若不见，谈笑风生。
达什帖睦惊道：“大帅，这就是匪首张士诚与军师施耐庵！”脱脱目眦尽裂：“冲上去，活捉这两个魔头！”
话音未落，战船已经着了火。埋伏的义军用火枪、火炮、火铳、火箭、火蒺藜一齐向官兵开火。
这一场水中火战，真如万道金蛇，焰腾千团。几百只官船塞做一块，港汊又狭无处回避，火借风势刮刮杂杂烧将起来。再加上水军头领们潜入水下，用铁钎、斧头将元军船底凿了何止百十个大洞。兵船歪的歪、沉的沉，元兵被烧死、淹死、杀死大半。水面上满漂着元兵尸体和伤兵，湖水被染得通红。
脱脱与达什帖睦尔跳下小船狼狈逃命。潘元绍驾船正要追赶，施耐庵拦道：“把他们留给顺帝处置吧，省得污了我们的刀！”
果不出施耐庵所料，元朝廷内部确实引起了一场狗咬狗的内讧。丞相撒敦、哈麻乘机弹劾政敌脱脱。顺帝大怒，拍案而起：“脱脱劳师费财已逾三月，坐视寇盗恬不为意，着即削去官爵安置淮安。”
脱脱回师途中，拜受诏书，痛交帅印，服鸠而亡。
湖荡内，柳荫下。张士诚摆下千人宴席。桌上全是水乡特产，宝应莲藕，高邮双黄蛋，兴化醉蟹，海州海鲜，泰州麻糕，泰兴白果，淮安炒软兜，应有尽有。义军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庆贺首次反征剿水荡大捷。
飞将军吕珍用眼角扫了一下海花：“海花，你平时文文静静，没想到劫法场独身擒魔，战脱脱飞叉克敌，像换了个人。”海花低下头，涨红了粉脸。众好汉哄起来：“两人说什么亲热话呢！”
刘大嫂过来笑道：“兄弟们老不正经，拿晚辈开心！”鱼日知端着粗花大酒碗打诨道：“你要当丈母娘，洒家又有酒喝啦！”
刘大嫂笑啐道：“酒没有，马尿尽你灌！但是这酒该敬施军师。”
张士诚笑着说了话：“要不是施军师谋略高，我们能一连串地打胜仗吗？”众人与施耐庵相互敬酒，气氛愈加热烈。
这时，但见清波茫茫，绿水淼淼，夕阳沉沉，白鸥点点。众人被眼前水天一色的湖景吸引住了。
江雨苇说：“耐庵，你的家乡真美！”鱼日知：“是啊，好一片大水泊！”倪俨打趣道：“大和尚也想作诗？”鱼日知拍拍大肚皮：“洒家肚皮里有草莽有酒肉，就是没诗。作诗还得请军师。”
卞元亨怂恿：“表兄，作一首水泊赞吧！”张士诚也笑道：“施军师，有酒有肉，没诗没文俗了人。就作一首助助酒兴吧！”
施耐庵已有七分醉意，踉跄着走到被晚霞烧红的湖边，见脚下烧毁的芦林灰烬下顽强地钻出一支苇芽。他蹲下身拨去积灰，让小芽舒茎展叶。然后把酒倾于波中，高声吟道：
紫烟绕湖吞云梦，波衔夕阳水泊红。
半篙春潮千丝柳，万顷垛苇映翠垅。
莲歌渔唱舟横处，人在山影苍莽中。
我欲乘风拼一醉，龙腾虎跃上紫空！
清朗激越的吟哦声直融入如血的残阳中。
突然，一个冷冰的陌生声音响起：“鱼潜浅底兮不兴浪，鸟恋旧巢兮难翱翔；虎落平阳兮终被欺，龙困沙滩兮怎飞扬？”众人循声望去，岸边一条破船上懒散地睡着个道士，头绾双髻，身穿短褐，破云履，断拂尘，身背古铜剑，独自作歌，极为怪异。众人大惊。
道士被请到众英雄中间，面对张士诚态度甚为倨傲，既不跪拜也不稽首，叫道：“张头领，贫道远道来此，连碗庆功酒也讨不到？”张士诚示意捧给他一碗酒。道人一仰而尽：“好酒好酒，醇厚绵纯，好冲得人动！”
张士诚警觉地问：“请问高人，因何冒着战火来到水乡？”道士一甩袍袖说：“贫道俗姓黄名才一，道号采乙真人，向在苏南平江城内姑苏观炼真修性。前日梦有金龙一条飞腾于苏北盐滩水荡，故特地过江来寻天人！”
张士诚紧张地问：“寻到没有？”黄才一微笑道：“一来便见水泊大火。可是等战火熄灭，这里依然红光一片。原来这红光正发自张头领，天人就在面前！”卞元亨直来直去：“我们怎么见不到红光？”
黄才一拂尘一扫，做个稽首：“凡人自然难见。无量寿佛！”张士诚暗暗得意，连忙问说：“真人到此，有什么打算？”
黄才一说：“辅佐天人，修斋炼醮，成就大业！”张士诚已有几分酒意，得意地说：“那就封你做个国师怎样？”刘大嫂、鲁渊欲要阻拦，已然来不及。黄才一跪头谢恩：“天人在上，贫道谢主册封！”
张士诚哈哈大笑，好不得意，又说：“黄国师，听你刚才唱的歌好像大有深意，说来听听。”黄才一道：“这水泊虽美但偏僻闭塞，绝非成大事的地方，长期蜗居于此必成井底之蛙，为它所制，小庙修不出大菩萨；再说水泊又地处苏北里下河，水灾连年穷乡陋镇，莫说你是九五之尊，就是二将军三将军也都是出将入相的贵人，举大事还受这穷罪，何苦哉！”张士德、张士信被心痒痒地说：“国师别弯弯绕了，依你说怎么办？”黄才一手一背：“迁都！”
其实，张士诚也早有此意，只是迁往何地左右不定。黄才一呵呵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此处人杂。”
回到高邮城之后，鲁渊与施耐庵步进盂城驿，绕过马神殿，走向驿丞宅，这里是两位军师的临时住所。
鲁渊说：“耐庵兄，我看这姓黄的故弄玄虚，心术不正，搞不好就是个祸根！”施耐庵点点头：“最担心的，张大哥似乎被他的妖气迷住了。我俩又不便多言，否则以为不容人呢！”
鲁渊说：“但是不管咋的，迁都是有关我军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容他妖言惑众！”
第二天，高邮城东北文游台已经戒严，义军首领在“盍簪堂”议事。张士诚开口说道：“黄国师，竹筒倒豆子吧！你以为迁往何处？”
黄才一环视了一下大家，说道：“平江府！”
平江府？这不是他家乡吗？黄才一说：“各位不必多疑，贫道绝非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贫道是从大王的事业出发，迁都平江自有五个凭据。一凭历史古。平江旧称吴州、苏州，早在商末就有周族人经营平江。周族，正是张头领立国号大周的周。”
张士德说：“他娘的，转来转去又转出个周！这么巧？”张士信说：“这大概是天老爷的安排了。”
黄才一道：“二嘛，是地形优。有山有水，山有虎丘、天平、灵岩、七子、姑苏、穹窿、邓尉、洞庭，可谓峰峦秀拔、岩壑天然。你看这高邮，充其量土堆而已。再说水，水有太湖、阳澄湖、金鸡湖、独墅湖、大运河、吴淞江、元和塘，河网交叉，水运称便，自古就有一山二水七分田的美誉。”潘原明道：“有山有水的地方多了，难道不是穷山恶水？”
黄才一哈哈一笑：“恰恰相反。姑苏城优胜的就是物产富，也是鱼米之乡啊，尤其丝织绢绸独步宇内。你再到商街走一走，啧啧！米行、丝行、果行、鱼行、船行、苏绣行、苏裱行，还有什么卖衣冠博带的、卖金银首饰的、卖胭脂花粉的、箫管鼓乐、勾栏歌馆、酒楼食肄……军需粮草还成问题吗？”潘元绍咽了口唾沫：“乖乖，这么富！”
黄才一接住话头：“岂止富，还美哪！你听说过白居易‘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这首诗吗？这就是描写平江城内河道纵六横十四，住户前门临街、后门凭河，粉墙照壁，绿窗映水，可谓‘朱门白壁枕湾流，家家门外泊航舟’，加上别馆园林、姑苏台、馆娃宫、南园、沧浪亭，本朝又建了狮子林。”
张士信问道：“迁了都，我们不都可以住进去吗？”黄才一道：“张三爷，江山是你打的，你想住哪就住哪，你不住谁住？住进去不但可以瞧美景，还可以看美人哪！吴女，天下闻名的美人胚子！单说吴侬软语嗲得来兮！可不像你们苏北话，硬头硬脑土里土腔，‘宁跟苏州人吵架，不听苏北人笑话’。更有那美人……”
刘大嫂捺不住了，怪眼一瞪：“你身为道士，也作兴大谈女人？”黄才一说走了嘴，犯了夫人大忌，面色尴尬。
张士诚道：“言归正传。这么肥的肉，谁个不嘴馋？可是，我张九四进了城能立住脚跟吗？”黄才一说：“这就是贫道要奏报的第五个凭据：城池坚。城垣高厚首屈一指。这城是吴国伍子胥建阖闾大城时留下的。伍大夫建城时勘察了地形，巡视了水道，研究了方位，按天上八卦之象设置了六门，东为娄门、葑门，南为盘门，西为阊门、胥门，北为齐门。内中可守，外可应敌，实在是定都的最佳选择！”
张士诚往王座靠背上一仰，闭目思索起来。张士德怂恿：“大哥，就这么着吧！”张士信说：“贩盐人坐平江，天下翻个个！”
张士诚问吕珍：“兄弟一向心地细密。你说呢？”吕珍迟疑道：“国师虽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说得太好，小弟反倒觉得心里不踏实了。”鱼日知补了一句：“斋醮道场摆得好，未必是真道士！”黄才一说：“我不是真道士，你就是真和尚？”
道佛正要斗法，张士诚哼了一声，众口缄默了。鲁渊打破僵局：“请施军师发表高见吧！”刘大嫂道：“对！听施军师怎么说。”众首领都热切地将视线投向施耐庵。
施耐庵似笑非笑道：“迁都平江，好！”张士诚点头笑出了声。施耐庵说道：“迁都平江之后，我们都是什么模样？”张士德抢口：“那还用说。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施耐庵道：“口说无凭，我画给你们看！”这话出乎张士诚意料：“施军师多才多艺，还会这个……这个丹青。拿纸笔来！”
文房四宝取来，施耐庵一挥而就。江雨苇将画贴于屏风，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金丝笼内趴着一只波斯猫，一眼闭一眼睁在打呼噜。张士诚不解：“施军师开什么玩笑？”
施耐庵正色地：“张大哥，倘若我们定都平江，我承认会吃得滋味、住得舒坦，玩得开心。可是我们就会变成这只懒猫！”
施耐庵又道：“且不说朝廷不会罢休，就说十几路义军，尤其是陈友谅、朱元璋、方国珍之辈，哪个不想称王称霸？鹿死谁手未见分晓，势必火并！此时此刻就贪图安逸，自身危矣！”
黄才一驳斥道：“平江在军事上并非不坚不固，你不要危言耸听！”
施耐庵横眉道：“我看你是蛊惑人心！平江城东南北三面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虽设六门，并无关防。所以隋朝名将杨素早就论定，苏州非设险之地，无以屏障！你这个迁都平江的歪点子，将会葬送张头领的千秋霸业！”
刘大嫂与不少首领频频点头。张士诚脸色极为难看：“施军师的意思，是反对迁都？”
施耐庵说：“不，只是迁都平江实属下策！”张士德插言：“施军师不妨说说中策。”
施耐庵又画了第二幅画，挂在屏风上：两支狂舞的芦苇，一只长啸的獐。施耐庵续道：“如若不迁，坚持以苏北为根本，你张帮主依然不失为一只强健猛獐！尽管苏北闭塞穷困，但是荡滩广布，河渠纵横，地处草埝，而大哥莫忘了姓张，张即獐，有草才得活。而且自古昭阳好避兵，是为地利；人缘熟稔，民众拥戴，是为人和。创业依然有望，所以不迁都尚算中策。”
张士信说：“这么说来，施军师肯定还有上策。那就再画一幅吧！”
施耐庵三笔两笔，立马就成。第三幅画又挂上屏风：一条大江一条龙，一座大山一群虎。施耐庵道：“张大哥，各位头领，假如我们迁都此处，将成龙虎际会。”
张士诚问：“何处？”施耐庵答道：“集庆！古称建康、金陵。此城军事位置十分险要，西接皖楚，东蔽吴越，南可下两广，北可伐中原，匪直守江，兼可守淮，不但可借周围富庶平原的兵力资财，而且直面元廷，实在是成事根本。”
黄才一反讥道：“城防如何？难道还能超过伍大夫亲手设施的阖闾大城吗？”施耐庵道：“这正是集庆的至关之要。诸位请看，”他手指画中山水，“集庆城依山临江，山为紫金山，水为扬子江。据山立城，山峦起伏，有险可守；临江布军，艨艟巨舰，以实江防。可谓内有石城之固，外有长江天险。像这样把高山平原深水三者天工合为一体、气象万千雄伟险峻的城池，举国罕见。”首领们听了频频信服地点头。
鲁渊察看着张氏弟兄的神色，画龙点睛道：“集庆的地位至关重要，施军师的剖析实事求是，像这样的帝都之城，历代君王不会不特别关注吧！”他在引施耐庵的话头。
施耐庵说：“正是如此，东吴、东晋、宋、齐、梁、陈曾在此定都三百二十三年之久，所以集庆又称六朝古都，其奥妙在何处？就在集庆有一股王者之气！此气平江断然没有！想当年东吴孙权起初亦曾定都平江，后来为什么还是西迁到集庆呢？就在于他采纳了谋臣的进言，还在于金陵有王者都邑之气。诸葛亮出使东吴也大为赞叹：‘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帝王之宅也。’我承认，迁都集庆，这日子绝不及迁都平江快活，可是我义军迁都为的是什么？不正如集庆的又一个古名‘建业’——建功立业吗？所以，我以为迁都集庆乃上策。理由是八个字：龙蟠虎踞，帝王之都！”
鲁渊道：“施军师说得对，若拔集庆定鼎，履灭元廷，削平群雄，天下就不难夺取了！”黄才一说：“说得轻巧。孙权据此，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三国归晋的下场！”
鱼日知火了：“妖道！你死活要引我们进平江，安的什么心？”黄才一对骂道：“花和尚，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平江怎么啦？是地狱？岂不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平江是天堂！”卞元亨讽刺道：“仙人才升天堂，我们穷汉自下地狱！”黄才一骂道：“穷命！”
张士诚喝住：“别吵啦！”他闭起双目。张士德试探道：“大哥，哪有放着天堂不进的道理？”张士信也进言：“据平江可以四面出击，再说东靠大海，如有不对还有条退路！”
张士诚一拍椅背：“那就迁都平江！”
有史以来苏北最大的一支农民起义军指挥中枢开始南迁了。
这天，乌云四合，风狂雨暴，江中惊涛骇浪，百舸争流。
施耐庵紧锁眉头立于船头，一任雨水把他浇得湿透。舱中的虬奴悄悄对江雨苇说：“江姑娘，你劝劝先生吧，他已经好几顿不吃不喝了。”一把布伞撑到了施耐庵的头顶。
凭感觉，施耐庵知道是雨苇。江雨苇递过来一方手绢：“耐庵，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为那姓黄的小人不值。”施耐庵道：“小人从来都有，但不可怕，可怕的是远贤臣、亲小人！”江雨苇竖起大拇指：“你是对张……”
施耐庵道：“刚刚起步，八字尚不见一笔，目光就如此短浅！说不定此刻不知是陈友谅还是朱元璋，正向金陵进军哩！将来灭我们的，必是占金陵的人！”
正议论间，突然前方有两艘小船翻进水中，义兵落水。随着一只凶兽的黑脊在水面上一冒，一个义兵的尸体浮了上来：“江猪！江猪！”义兵们大惊失色。
首领们一齐集到船头上来。张士德、张士信正欲提叉下水，忽见江面上有两个一身腱子肉的壮士，踩着水飞一般向江猪冲刺而去。两个义士与江猪之间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战。
凶猛的江兽张牙舞爪，搅得江水沸腾。赤身空拳的义士潜入江底，捡得锋利的石块伺机刺杀。这场倒海翻江的人兽肉搏，直看得人人惊心个个咋舌。
终于，一个义士跳上江猪背脊，两手揪住江猪脑门猛向后扳；另一个义士瞅准江猪露空的咽喉，挥动石锋横劈过去，齐齐将水兽头颅割下，一时满江全是血水。上百条兵船上的义兵齐呼起来。
张士诚命鲁渊喊道：“何方义士出手援我大军，请登船叙话！”
两个义士浪里白条一般洗去满身血污，踩着水如履平地靠近大船，“扑”地跳上船头：“请问，谁是张头领？”
张士诚说：“在下就是张士诚！”
二人纳头便拜：“我们本是江中盗贼，专劫贪官污吏！早欲投奔张头领，寻个轰轰烈烈的正经归宿。听说大军过江，匆匆赶来，亏得那孽障袭击舰队，让咱弟兄做了进见礼！”张士诚问：“二位大名？”
“我叫季俊，人唤混江龙。他是水里蛟孟威！”张士诚夸赞道：“果然是江中蛟龙，好手段。二位如不嫌弃，便在我军中当个水军将领如何？”季俊、孟威叩首道：“谢张头领！今后凡有差遣，水中来浪里去，我弟兄绝不含糊！”
黄才一上前恭喜：“张头领出门见喜，喜得两员水中良将，暗中定有江神佑助！足见这次迁都平江，符人心，合天意！真是个大吉大利的上上签啊！”
面对大江，张士诚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