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了下来。
艾克看着多丽丝,心里怦怦直跳。两条腿这时吓得站立不住,瘫软在床上。
“我爹说你是一个猖狷。”终于,多丽丝幽幽叹道。
“猖狷?”
“就是一种妖怪。我们这里有一个传说,在大山的最深处,在深不见底的古洞之中,时不时会有这种妖物出没。表面上看它们像人,实际上是一种邪兽。”
艾克又好气又好笑:“可是我叫艾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啊,哪里是什么邪兽,太……太可笑了吧。”
艾克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又在那里干笑了两声。再一看多丽丝和玛莎,这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严肃。
“在猎场上你跟那头妖兽对战的时候,我爹似乎就看出了什么。当时他没有言语,在你最后晕过去之后让人把你抬回来,但是却不让你进家门。悄悄地,他让老巴顿把你埋到后沟的乱尸岗上,还吩咐一定要在你身上压上一块大石头。”
“老天爷,这也太狠了吧?推完磨杀驴也没有这么不讲理的呀。”
“是老巴顿不忍心那样做,半夜时分就把你背了回来,偷偷地藏了起来。可是汉普顿家大院哪里都不安全,他和玛莎就来找我,想来想去,只有把你藏在我这儿才是最安全的。你先不要吱声,在这里悄悄呆上几天,待养好了伤我们再把你送走。”
“猖狷?”艾克喃喃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不是骂人吗?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那天在猎场的表现也真够邪性的,不知怎么那大黑熊朝他拍了一巴掌,就把它老兄自己给拍飞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最后一刻,它竟然在艾克的面前来了一个自我爆炸。这都是什么操作?还有那个血气灵就在艾克的身子里乱窜,一会上一会下,一会前一会后,莫非老子真是让什么鬼魂附体了不成。艾克呆在那里,调整了一下心神,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变成了原来的样,虚拉巴几,软弱无力。好像先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幻觉,一场噩梦。他在那里还要解释,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玛莎顿时脸色大变,低声惊呼:
“不好,老爷来了!”
还没等艾克反应过来,多丽丝一把就将他推到床里,扯过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再一想还是觉得不妥,一偏腿自己上了床,钻进了被窝,只把半张脸露在表面。
“宝贝,你在吗?”门外,传来汉普顿老爷深沉的动静。
“啊,爹?我……我睡着了。”
“爹有件事,现在必须跟你说。”话音未落,汉普顿老爷已经走了进来。
女儿的房间汉普顿老爷几乎从不轻入,何况现在多丽丝已经睡下,他居然不管不顾,直直地闯了进来,这一举动足以证明事态有多严重,多丽丝顿时更加惶乱,在被窝里她遮着大半个脸,花容失色,瑟瑟发抖。艾克缩在她的身边,闻着一股股的少女清香,又是甜蜜,又是害怕,更是过了电一般抖得不行了。看见玛莎在床边,汉普顿老爷示意她出去。然后,他就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每走近一步,艾克的心就跳一下,肝就抽一下。听到老家伙到了床边时,他的心肝早就没了,三魂中有两魂已经不属于自己。
多丽丝的惊惧一点也不次于艾克,紧贴着她,能感到她的身子也在那里蜷缩,马上就要抽疯。这时候让爹爹发现艾克没有死,就躲在小姐房里,那会是什么后果?而如果这时老爷一掀被子,发现艾克竟然跟小姐一块睡在被窝里,那,又会引起什么样的雷霆之震?
只听一声闷响,汉普顿老爷居然一屁股坐到了多丽丝小姐的床上。差一点,老家伙的屁股就压在了艾克的脑袋上,也就是说,如果他一放那个艾克同志可能得当场断气。忍到极点,他才没有发出那一声惊呼。
“女儿,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身子不舒服?”
只听汉普顿老爷问,话语明明是关切的话语,但是口气听上去根本就没有走心。显然汉普顿老爷今晚心事重重,压得他快要崩溃。
“我……有点头疼。”
“爹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汉普顿老爷话题一转,说起了正事。显然,除了这件事,此时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分心了,哪怕是他的女儿身子不适。
“爹知道这事不能催你催得太急,可是思来想去,爹实在是没有办法。留给咱们汉普顿家的时间不多了。”
“爹,我决定了,跟法克斯家一刀两断,绝不会再嫁给基廷。”多丽丝坚定道,能听得出她咬牙切齿。
艾克一听,差点在被窝里喊万岁。
“可是你忘了咱们的计划了吗?”
“我没忘,但是爹,那天在猎场你也看见了,法克斯家那一家人完全是蛇蝎心肠,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亲人,更没有把我当……当他们家的儿媳妇,为了取胜,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安排了那么一个大阴谋,要不是……要不是那个艾克,我早就被那头怪兽撕成肉片了……爹,我现在回想还后怕,还怕得睡不着觉!”
多丽丝哭了起来。
“宝贝啊,爹理解你的心情。”老爷伸手,摸摩着女儿的脸。可能是在为她拭泪。“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两家为什么要进行那场比赛?表面上看是一场猎赛,可是只有咱们心里明白,那是一场生死厮杀啊。”
“我知道,是为了……为了那个东西。”
“对啊,为了它别说法克斯家不顾一切,咱们汉普顿家又何尝不是全力以赴啊。当时我和法克斯大当家的约定,两家赌猎,彩头就是那个东西,也就是说,取胜的一家不但要赢得对方子女入门,而且还要带上那个东西上门,作为嫁妆。”
“那个东西……是嫁妆?”多丽丝似乎刚知道,好不惊讶。
“正是。”汉普顿老爷听上去变得激动了,这跟他和善清净、沉凝如山的外表再不相配。“宝贝,现在咱们家赢了,法克斯家不得不把他家的儿子送上门来,同时,还要把那个东西同时送来,这,可是比天还要大的机会啊。女儿,你还在想什么呀!”
“可是……爹,那东西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汉普顿老爷有些着急,“到了这时,你还问这个问题!闺女,它……它比咱们全家的姓命还要紧啊,没有它咱们家可能随时都有灭门之灾,有了它咱们就有可能……有可能成为整个北地方圆千里的第一大户,甚至……甚至……总之,宝贝,它太重要了,咱们不能没有它,一定要把它拿回来!”
“拿回来?”
“对,爹不是跟你说过吗?它本来就是咱们家的,跟咱家现在有的那个东西本来是一对,数百年前咱们汉普顿家遭逢一场奇灾血难,你的祖太爷为求法克斯家的帮助,忍痛将这一对东西的那一半送给法克斯家,作为抵押,换来了他家的援手才躲过了那场灭门之祸。自那以后,汉普顿家的先人一代接一代,一直在想办法从法克斯家把那东西赎回来,可是法克斯家千方百计找借口,就是不还。不但不还,他们还想方设法要从咱们汉普顿家把这一半的东西也弄过去,干成他们的大事。为了这一段冤孽纠葛,两家不知费了多少心血钱财,死伤了不知多少人。现在好了,到了咱们这一辈,事情终于要有一个了解了。女儿,现在,一切就都在你身上了。你……万不可耍小孩子脾气,不能意气用事啊!”
“可是爹……我……我现在一想到自己会跟法克斯家的人再见面就害怕,实在是……实在是连基廷的声音都怕再听见。”
“傻孩子,你必须忍一忍,等咱们把东西弄到了手,到时候一切还不是听你的?到那时如果你再讨厌法克斯家那小子,一刀杀了就是。”
“啊,杀……杀了他?”
“对,到了那时咱们汉普顿家可就不比从前,再也不是普通的庄院,恐怕连一般的官府咱们都不用放在眼里。别说杀个人,就是把法克斯家全家都灭了,又有何难哉!”
“可是爹,我……我既然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怎么可以再对他下手?”
“为了咱们家的大事,顾不得许多了。”汉普顿老爷坚定地说,站了起来,“好了,就这么定了,今天是三月初九,好日子就定在三月十六了。”
“什么?”
“还不明白?七天以后就是你成亲的日子了。跟法克斯家已经说好,到那时候,法克斯家就用八台大轿把人送过来了。记住,这是一场好戏,女儿啊,你千万要把咱家的大业放在心头,万万不可演砸了。”
听到这里,艾克再也忍不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是在哪里,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大叫道:
“不行,绝对不行!“
汉普顿老爷乍然看到床上的艾克,顿时呆住了。
“你也太狠了,太坏了,太不要脸了吧?”艾克坐在床上,裹着小姐的被子,指着汉普顿老爷的鼻子在那里骂:“为了你的什么破东西竟然连女儿都豁出去了,让女儿嫁给那么一个大坏蛋不说,还要让她嫁完人再杀了他,那她成什么了?不是一个骗子,一个凶手,一个跟你一样不要脸的人了吗?”
“你……”
“你什么你?啊,你是说我,我……我再怎么不起眼也是一个好人,至少不会像你这么缺德。”骂得兴起,艾克裹着被子站了起来,一只手还在那里指着汉普顿老爷,“你多大岁数了?五十,六十,还是七十?我看你是白活,这么多年的大米白面你是白吃了,都变成屎装进你的脑袋里了。你用脚后跟想一想,如果你把女儿嫁给那头畜生,她的日子怎么过?你还不如让她去跟一头猪睡觉,至少还能睡得安生。你是让她生不如死呀!”
“我……她……”
“我什么我,她什么她,你自以为是当代诸葛亮,自以为比别人都聪明,我告诉你吧,你就是一个大啥币!还说什么让女儿嫁完人就让男人消失,你不是直接让她当上了小寡妇了吗?好好的姑娘嫁给的畜生,然后又让她给一头猪守一辈子寡,你的脑袋是不是让驴给踢坏了?”
“你怎么没……没死?怎么会在这里?”
“少废话,我当然没死。你看你有多不是人吧,我好心好意为你出力,帮你家赢了汉普顿家,最后为保护小姐舍了自己的小命,差一点让那头野兽给吃了,你不但不念老子的好,还让人偷偷把老子弄到后山要活埋了,你简直……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说得这里,艾克真可以说是得意忘形了。那语气,那架式,跟一个家长教训三岁孩子没什么两样。可是转眼之间,这个“三岁孩子”就变成了一个要命阎王。只见汉普顿老爷怒吼一声,如半天响起了一个炸雷。他一个虎扑冲了过来,一伸巨掌就掐住了艾克的喉咙。但听得喉骨一声可怕的脆响,艾克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离他而云,心里大叫: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