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时,霍韬住在澜石石头村,区夫人住在陈村登洲村,刚好隔了条东平河。
过世后,霍韬安葬在增城南香山(也叫南樵山),区夫人却在南海西樵山安息。
这就是“生隔一条水,死隔两座山”。
这个题目,我昨晚就想好了。自认为不错,挺煽情的。
此去南香山,感觉是为寻找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瞬间就崇高起来。
师出有名,心安理得。
虽然,我就是逗你们的!
一
过奇龙大桥时见到两朵乌云。
这一大早的,好似不是个好兆头,心里不那么舒服。
这叫境由心生,我只是因为要去一个未知,还远的地方心里有点忐忑。记得上周我还觉得云很顽皮。
后来想想,之所以看到是乌云,是因为背光。云遮住了阳光才显得有点黑。
广珠西线嘛,这是往东走,必然的现象。从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最近常出门,好像有点长进,不过开车思想太飘实在不好。
一路上,又觉得脸绷得紧紧的,于是不时地对着观后镜做“舌顶上颚”(微笑)的动作。据说这是打通任督二脉的法门,虽然我无意成为武林高手。
只要你觉得你开心,你就会渐渐开心起来,我是努力在消除紧张。
二
一个半钟头的车程,不算远,也不算近。
增城的路不错,又宽又漂亮,人少车少,红绿灯还很齐全。
果不其然,乌云确实透露了一些信息。
不好意思,南香山森林公园自进入2020年后它还没开放过,据说在施工。
人生有吉,凶,悔,吝四象。除了第一个好外,其他三个都不好。也就是说任何事情只有四分之一是好的。
所以,我也不太介意。昨天大良西山庙就将我拒之门外。
即便如此,我想我依然不会去做攻略,很多时候攻略做完,兴致已去了一半,动力也没了。
天地阔远任飞扬,一路都是风景,不是么?
其实,它开不开放也不是很重要,这个号称“小峨眉”的小山包其实就是个荒山。只要你愿意,够胆量,山脚下到处是路。
早前在写霍氏家庙时浏览过一些资料。几年前,一个叫百花古寺项目曾和霍家子孙因为霍韬墓的问题发生过一些纠纷。
换句话说,只要找到这个项目部,就能找到霍韬墓。不得不感叹下,天生聪明难自弃。
很快,我就找到百花古寺的项目部。不过,大门紧闭,工地似乎停工许久了,透过那些不那么密实的围栏,见到几座没完全封顶的“古建筑”,看样子是要烂尾了。
我驱动车从项目部旁边一条小山路开了进去,路不是很好走,崎岖颠簸。两旁有些小工场,有些人去厂空,有些还有一两个人在倒腾。
山寨说的就是这些,没任何合法手续,小散乱污,执法一来就一溜烟跑掉,比兔子差不多“可爱”。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跳出来把我灭了,毕竟荒山野岭的,关键我还没钱,心里有点发怵。
荒山野岭,人性之恶也会随之而起。
一会儿功夫,前头没路了,目测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硬着头皮下了车,在后尾箱找了半天,也没找个就手的工具。
最后带了全车唯一尖的物件——圆珠笔,又随手捡了块石头。不知别人会不会这样,反正我觉得这是我的本能反应。
沿着山脚的小路,我扎了进去。不一会,山草就有半人高。四周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喘气声,还有身体擦过山草发出窸窸窣窣。
手机导航总是显示我距离霍韬墓有三百到四百米之间。
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毕竟没有越野经验,万一迷路就麻烦。然而,又一直在说服自己坚持,都来了,决不能空手而归。
突然小腿让个什么东西刺到了,蹲下来扒开裤腿找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乍回事。抬头猛然看到路边摆着一个大瓦罐。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葬俗——“二次葬”,就是将先人的尸骨进行两次和两次以上的埋葬。
南方潮湿,虫蚁又多,不实行二次葬的话,不仅棺木很快会腐朽,先人的遗骨也会被虫蚁蛀没,为保护先人遗骨会选择“二次葬”。客家地区、广府地区、闽南地区都实行这样的方式。
我虽不是很怕,但心里的弹簧还是到了极限,只得落荒而逃。
荒山野岭寻明墓本来很英勇的桥段,最后愣是没找到,还让吓得魂飞了,真令人哭笑不得。
怂了就怂了,反正生活就是这么诙谐。
三
其实,我要看的东西也很简单:霍韬跟谁葬在一起。
区氏作为霍韬的原配夫人,虽然过世得早,但是霍韬过世后,按道理夫妻应该合葬在一起才合适。但是,区夫人的墓葬仍旧在西樵山。也就是说,跟霍韬葬在一起的,另有其人。
虽然没有亲眼验证,但是广州政协的一个提案帮我解答了。跟霍韬合葬的是后来他再娶的郑夫人。
郑夫人为霍韬连生三子,包括有功名在身的霍与瑕,母凭子贵。因此,她既有权力拒绝区氏跟霍韬同墓,也有权利为自己留下一穴之地,长伴霍韬,并一同享受皇帝的褒奖。
区夫人在生时,只为霍韬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说,现在霍家后人跟她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不过,每年清明时节,霍家后人还会去西樵山祭拜她,虽然死后她和霍韬“隔了两座山”,但是九泉之下,想必她是能宽慰的。
三
从山上退下来后,我又去了“九如村”。
相传,修建霍韬墓时,朝廷令卫兵守墓,实行划地养兵,免交土地赋税。
后来,守兵繁衍生息,渐渐形成了蔡、骆、钟、吴、白、黄、萧、厉等八姓,加上霍家派来的守墓人就成了九姓聚居,也就是今天的九如村。
九如村取的便是“九姓如一家”的含意。
再后来,明亡了。原来不属于这里的守兵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只有霍、骆、吴、钟四姓。
遇到一个大叔,我用粤话问他霍韬墓的情况。他似乎听得懂。但他说得那些像粤话又像客家话的话,我却云里雾里。
他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大通,我不好意思打断他,只是一劲地点头配合。原本想请个向导带路的想法也消失了。
九如村是个奇怪的村庄,似乎古老又有点现代。古老的是村里的人们和生活方式似乎还停留在过去的某个年代,现代的却是一座座新建的房子。
村里没有找到祠堂,到处都是空置的房子,墙上画着大大的“拆”字。村路上停满了外地车牌的小汽车,很难得能见到一个粤A的。
走的时候,有个想法“九如一家”,只是一个美好的意愿而已。当维持一家的那个东西消失了,纽带断开了,就是一盘散沙而已。
四
一个多小时后,我回到佛山,来到区夫人的家乡顺德潭村登洲。
站在登洲地界的岸边望去,对岸的高楼就是石头村的村界。
在交通极不方便的古代,霍家和区家是怎样成为亲家的,想想也是件神奇的事。
区夫人也曾像我这样在这里望着石头村吗?霍韬会不会也曾在石头村眺望登洲村呢?
古人虽古,也不见得就没感情,不懂爱吧?
不知这片土地上,当年还有什么东西见证了,霍韬迎娶区夫人那天的情景。
是一块石头,还是一棵大树?还是眼前这条几百年未曾干涸的东平水?
岁月之下,人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