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陈俏妆容精致,衣衫精致,就连脚上雪白色女靴都透着一股小巧的精致。
陆沉洲没有透视眼,看不到陈俏的灵魂,可满眼低调的奢华,让他喟然长叹:“陈小姐请人为家母看病,沉洲感激不尽。如果陈小姐有事需要我出力,我自当竭尽全力!”
方才,陆沉洲暗自寻思了半天,觉得陈家找他,必定是他们看到了那篇论文,试验了论文里新的美颜药剂配方。
在那篇论文里,陆沉洲留了一手,少写了关键的一个融合剂,让新的美颜药剂无凝固成细腻柔滑的药膏。
陈家上门交易,必定是看到了新美颜药剂的巨大销量和惊人的利润。陆沉洲决定狮子大开口,要价百万银币。
自从陆母生病住院,被顾天源趁机勒索之后,他对财富的渴望,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如今陈家送上门来,陆沉洲心花怒放,决定一次性脱离贫穷,成为一个百万富翁。
他的算盘打得贼响,可怎么想不到,陈家根本就没得到那篇论文。
陈俏坐到陆沉洲对面,斟了一杯茶,望着茶盏里碧绿的茶水,沉思不语。
对面少年的淡泊让她有点犯愁,来之前想好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沉寂了片刻,说:“陆先生,若是你不介意,我想问问,你的人生志向?”
“啊?人生志向?”
陆沉洲一愣,望着陈俏有些发傻。
理想什么的,最讨厌不过,那有沉甸甸的银币壮胆撑腰!转念一想,人家出身帝国世家,视钱财如粪土,心里也就释然。
风花雪月的,他不喜欢。他更愿意与人谈论一下药材种植,或者药物成分的细致划分。
可此情此景,畅想一下人生,展望一下未来,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从小到大,他的理想不少,可大多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只有当个厨子的愿望,似乎一直还留在心底。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一笑,朗声道:“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超一流的厨师!”
陈俏刚抿了一口茶,被陆沉洲的豪言壮语雷得目瞪口呆,噗嗤一声,一股温热的茶水喷了陆沉洲一脸。
陆沉洲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陈俏,一本正经地说道:“陈小姐,这是我的秘密,请不要告诉别人。”
陈俏胡乱地点着头,越发笑得前仰后合。
她不能想象,帝国会试的状元,帝国历史上第三位满分成绩的天才少年,人生的理想却是一个低贱的厨子。
这句话要是登在帝国日报上,绝逼是帝国今年最大的笑话。
良久之后,陈俏才停止了笑声。柔荑轻伸,玉指撩起散乱的几丝黑发夹到耳后,莞尔道:“沉洲,你是我见过的少年中最幽默的人。这个理想,我可以帮你实现!”
陈俏有意拉进彼此的距离,换了称呼。陆沉洲心明如镜,故意装作没留意。
他诚意十足地说:“谢谢!这个理想只为我娘,请让我独自完成他!”
“沉洲,能说说为什么吗?”
陈俏歪着脑袋,有些不解。不过她很开心,跟陆沉洲聊天,是她这几天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候。
没有世家之间的彼此倾轧,没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听着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年谈谈理想,似乎也很不错。
“我没有父亲,自小跟我娘相依为命。我娘目不识丁,是帝国最底层妇女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她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出卖自己的苦力,勤快,努力赚取每一个铜钱,再从衣食里省下每一个铜钱,送我读书。为了多攒点钱,她每顿只吃一点,一件衣服,她能穿七八年,即使上面的补丁摞起来比成人的指头还厚,她依然舍不得扔掉。”
陆沉洲喝了一口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起他娘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码头上干苦力,想起他娘躺在医院抢救室里,奄奄一息的画面,禁不住眼眶潮湿
他猛地仰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不让眼泪掉下来。
自从三年前他娘得了重病,他请求顾天源出手相助时,他才彻底明白了这个社会的残酷。
没人会相信眼泪,因为只有弱者才会流泪。
陈俏握起茶壶,给陆沉洲添满了茶,端详着少年稚嫩的容貌,沉默不语。
她与陆沉洲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金字塔的顶层,一个只是帝国的铺路石,有着天地之别。
陆沉洲描述的画面,她想象不到,自然也体会不到社会底层的艰辛。只不过少年的坚强,让她有一丝丝感动。
只是她的心,早已在倾轧中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那一丝丝感动,不会影响到她对陆沉洲的势在必得。
“母亲每次都吃的很少,那时,我就想,长大后要做一个顶尖的厨师,做出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陆沉洲苦笑道:“随着年龄越大,我才发现,即使我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厨师,也无法让母亲享受美食。而只有给母亲安全感,她才能彻底抛下忧虑。”
“陆先生,其实你已经成功了!”
陈俏思忖了一下,决定告诉少年:“帝国会试成绩很快就要发布。你,陆沉洲,即将成为帝国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因为,在帝国历史上,你是第三个取得帝国会试满分的考生!”
她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想给陆沉洲一个惊喜。说完,她面含微笑,等着少年兴奋的欢呼。
十三岁拿到帝国会试的状元,而且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考生,这份成绩,足以让少年名垂千秋!
鲜花,美女,金钱,权势会随着明天帝国教育部公布会试成绩,一股脑地向着少年砸来。
各大世家,各家报纸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松南城这个西南边陲小城,招揽采访这个帝国未来前途无限的少年。
陆沉洲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脸上找不出半点喜悦。
沉寂半晌,他突然冒出来一句:“那岂不是很麻烦?”
“麻烦?你难道不应该高兴?不应该欢呼?不应该炫耀吗?”
陈俏愕然。
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衣着朴素的少年。少年眉头紧皱,肃穆得跟上坟差不多。
难道陆沉洲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
“陈小姐,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我追求的是一种简单的生活。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不需要娇艳的花朵,也不需要傲人的风姿,只想默默无闻地活着。”
陆沉洲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些年,我和母亲生活平淡艰苦,却很安心。当然,我不是圣人,也渴望金钱权利,可那些物质上的东西,我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逐步改变它,而不是一步登天。我娘虽不识字,可她告诉我,守住自己的坚持,不要被欲望蒙蔽了双眼,才是一个人最大的成功!我深以为然。”
竹轩里一阵寂静,许久之后,陈俏感叹道:“你有一个好娘!”
陆沉洲微微一笑,自豪地说:“我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