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治,这是为何?”
“二爷说我老爸杀戮太重,已越血池半步,凡人救不得他。”向前进说这话时语气有些低沉。
我问道:“血池是什么?”
“据雷二公说,血池是专门惩罚胡乱杀生之人的地方,我爸以前是个捕猎能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东西都被他捉来吃过,这可能就是他乱捕乱吃这些东西的后果。”
我听罢也沉默起来,农村条件差,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顿肉,有人便去山里捕捉野味开荤。
与向前进回到我家时,我妈正在沙发上听留声机,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向前进放下行李叫了声伯母。我妈嗯了一声,继续哼她的京腔。
我安排向前进客卧,说:“以后你就住这间。”
我妈后面跟着过来,“哟,这不是老向家那前进吗?都长这么高了,我那时候见你,才这么高,还挂着两窜鼻涕泡。”老妈说着比了一下书桌的高度。
“我爸还没回来吗?”我拿了个烟灰缸放在床头柜上问到。
“你爸忙着呢,最近要与一家西药店谈合作。等新店开张之后,你去店里学抓药,给你爸分担一点负担。兵荒马乱的,做警察也不是长久之计。”
“行了,我知道了妈,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我妈走到房间门口,像忽然想起什么事,转过身来说:“前进,伯母我有事说事,并不是有什么坏心哈,你也知道小尺小的时候,曾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我每个月都往你家寄钱。后来小尺被他二爷接走,按理说我不应该寄这钱了,但我不知道啊,小尺他二爷和我们家有仇,没有和我们说。所以那时候我还傻傻的把钱往你家里寄,你爸可是全部照收了奥。我算了算,每个月加上看管费寄了八块五角,小尺只在你家住了一个月,而我却多寄了半年的,六八四十八,五六三十,总共五十一块,不过那时候的五十一块可比现在的五百一十块……”
“妈,你做什么呀,你知不知道向叔现在治病需要钱呢,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还提什么?”
向前进说:“伯母您放心,我爸差你的我都记着呢,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你看这孩子,伯母不是那个意思,咋家不差这点钱,你爸现在又这个样子,这钱我没打算向你要,说给你听呢,就是要你知道这件事的因果始终。你看我家房子宽宽的,你和小尺又是好朋友,就尽管住哈,住多久都可以。”
我走出房间,把我妈推到客厅,小声说:“妈,你怎么这样子说呢,前进正为他爸的事发愁呢,你还火上浇油。”
“你这孩子,心眼太小了,老向住院我当然知道,那住院费手术费等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我先拿这事挤兑住他,他就不好开口向你借钱了嘛。”
“我说老妈,你们抛弃我的那几年,可是人家给我吃给我住的,这恩情咋不能忘,能帮咋们就帮一点。”
老妈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严肃地说:“屁话,他家哪里养了你五年,是你二爷养你的好不好。”
“我是在二爷家住的,可也没少上他们家吃饭呐,您老说,这份情能忘么?”
“当然不能忘,不过一码归一码嘛,你上他家吃,我们让他到这里住不就扯平了嘛。”
我有些生气,“我不管,如果他真的开口,能帮的我还是要帮一点。”
我妈也正色道:“雷小尺,我警告你啊,你妹妹的学费,每个月的水电费,还有各方亲戚酒席的随礼,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么一大家人,就靠你爸养活,哪里有闲钱借给别人,再说了就算有,只要我们不同意你就休想拿走一分,你好生想想,家里的哪一分钱是你赚来的,现在想拿去接济外人,门都没有。”
我看见老妈关上的卧室门,陷入沉思,“老妈说得对,我没资格拿家里的钱。没钱我连维护一份友情的资格都没有。”
向前进从客卧走出来,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没事的,我明天去想想办法。”
第二天,我买了些水果,与向前进来到医院。病房里,向前进的弟弟向先进正坐在病床上发呆。向叔则两眼凹陷,目光迷离。有气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完全失去了当年那种杀气腾腾的威风。
我对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与向前进转身出了病房。“怎么样,费用得多少钱?”
向前进说:“医生说我爸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病,需要去省城购买国外进口的一种药才能做手术,前后算下来起码一万块大洋。”
“什么时候交?”
“都可以,能买来这种药就可以做手术。不过医生说为避免病情恶化,需得住院。”
“好,叫你弟照顾着他,我和你一起去想办法。”
向先进走过来,说:“哥,两万块大洋呐,我们从哪去找这两万块,就算去没日没夜的干活,短时间也赚不来这么多啊,而且医生说就算买来这种药物,手术成功的机率也不大。依我看还是回家去,抓点中药养着算了。”
向前进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说的什么屁话,回家去不是让他坐着等死吗?他是咋爸,就算有一丝希望咋也得治。你去把他照顾好了,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可别傻不愣登的,要是让爸有点闪失,我可饶不了你。”
我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片片落叶在风中飞舞,发黄的梧桐树下堆满了两人的烟头。向前进吐着烟,望着对面的银行发呆。这家伙长了一副喜相,就算是愁满心头,脸上却也是一副笑嘻嘻,无所畏惧的表情。
良久之后,他将最后一根虐质香烟狠狠的摁到树下的泥土中。从裤兜里掏出不知何时买的黑色丝袜,往头上一套,从背包里拿出一大铁捶。大叫一声,“妈的,豁出去了。”
我连忙叫住他,“你想干什么,你把锤子给我放下。”
“老雷,我想好了,要短期内凑到一万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了抢银行这一招,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你,你以后常来监狱里看看我就行了。”
我怒吼道:“你他妈疯了是不是,这是在犯罪知不知道,做事情能不能动动脑子?”
“我不管,我爸把我养长大不容易,我不能就让他这么没了,就算我去蹲大牢,也得把他治好。”
说着冲开我的束缚朝前奔去。我使出在警队学的格斗术,一招就将他撂倒。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说:“你是我的兄弟,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以为你蹲大牢就能换来钱么?别他么幼稚了,信不信你还没动手就被抓住了。”
向前进不再挣扎,“嗡嗡”的大哭起来。幸好此时行人较少,没多少人看见他傻缺的样子。
我伸手将他头上的丝袜摘下,“你哭个鸟,多大点事情,把你难成这样,不就是一万大洋么,我去跟我老妈要,大不了跟他打个欠条,算我借的。”
“不,我欠你们家的太多,不能让你为难。老雷,你知不知道借高利贷的渠道?”
“当然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想去借,那玩意儿利息高得吓人,你现在又没工作,拿什么还?工作,对了,你以前不是你们店的一把手嘛,可以去向你们老板借啊。”
“早借过了,现在都还欠着八十块呢,那些同事我也差得有,现在天天在找我要账。”
“唉,算了,还是去我家找我爸妈借吧。”
我妈打麻将回来,见我翻箱倒柜的找,顿时火起,但向前进在场,不好发作,强压怒火,道:“你找什么呢,不是告诉你了,咋家没有多余的钱,每个月一两千的开支,不差账就算好的了。”
我知道我妈是防着我,早就将存折什么的收起来了,只得软言求和,“妈,向叔做手术需要一万块,您开开恩,就算借给我的吧,我给你打张欠条,以后我全听您的话,安安心心的去上班慢慢还你。”
“是啊,伯母,我也是没办法了,您先借给我救救急,我给您算利息。”
“前进,不是伯母不帮你,实在是我们家没有那能力呐。我们全家人的吃穿用行,全靠你伯父一人来养。唉,现在的土地不是很值钱吗,你家里应该也分得有土地吧,我帮你找门路,你把它卖了不就有钱了?”
向前进有些尴尬的说,“伯母,您不知道,我爸他们弟兄多,我爸也就分了一块田两块土,有一块响应号召种了树,剩下的两千块抵押给我三叔,这些年东奔西走为我爸治病早把钱花光,现在老家就只剩下那两间老房子了。我奶奶虽然是族长,但她和我爸不和,根本就不愿意借钱给我。”
我妈叹了口气,“你这三叔也真是的,自家亲哥哥生病,还好意思拿侄儿的土地作抵押才肯借钱,这年头亲兄弟父母都不靠谱了,还有什么能靠得住的。唉!我这里有五十块,是我瞒着你伯父悄悄存下的,你先拿去用着吧,等以后好了再慢慢还不迟。”
“妈,五十块能干嘛呀,还不够塞牙缝呢,您多拿点好不好?”
“不好,你把你妈当冤大头呢,妈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妈能生钱?”
向前进接过钱,“多谢伯母,我一定记住伯母的恩情。”
“前进啊,你爸不是兄弟多嘛,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你再找其他的叔叔试试,能借一点是一点嘛。”
“不了,大伯无儿无女,一辈子种地,没有钱。四叔人老实,家里穷,往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五叔虽然在城里做生意,但因为分家产时与我爸起了纷争,早就断绝了兄弟关系。”
“你想好了,一定要借高利贷?这可是个无底深渊,而且你没有东西做抵押,恐怕不能借多少。”
“我用老家的宅基地做抵押,能借多少是多少。”
我领着向前进朝一小巷子里走去,那是我们阎队长合同日本人开借贷公司的地方。
说明来历,日本老板笑嘻嘻的招呼我们坐下,对我竖起了大拇指“阎长官的手下,果然气度不凡。”指了指向前进,“这位向前进阁下在哪里任职呢?”
向前进开口道:“我是厨师,之前在东巷龙凤酒楼掌厨。”
日本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哟西,龙凤酒楼我知道,那里的红烧狮子头味道非常滴好。”
闲话叙过,我便问道:“藤野阁下,你看借款之事?”
日本老板摇摇头,“乡下的房子并不值钱,抵不了两万大洋。”
向前进有些着急的问道:“太君,能值多少你就开个价吧?我爸等着这钱救命呢。”
日本老板伸出一个指头,“最多只能贷一百!”
“好一个奸诈的小鬼子。”我心里暗骂,嘴上却依旧平静得说:“藤野阁下,一百太少了,我们是来借钱的,到期了肯定会还你。房子只是做个抵押,并不是卖给你。”
“一百已经是最大的额度了,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爱莫能助。”
向前进还要再说,被我拉着出来。
“妈的,这日本人心也太黑了。”向前进骂骂咧咧的说到。
巷子里华灯初上,人来人往,道路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玩。我两人见了那些古色古香的东西,不知怎地同时生出一股亲近之感,蹲下身来,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欣赏。
“老雷,你还记得咋们村后的那座大荒西山不?”
我正拿起一个瓷壶把玩,闻言道,“知道啊,咱两小时候不是经常进山抓野兔么。那山里人迹罕至的地方可有许多珍禽异兽,密林悬崖间还有珍贵药材,你丫的不是想进山去抓野兽来卖吧?”
向前进起身给了我一拳,“想啥呢,咋就算有那个本事进得山抓野兽,但抓来卖给马戏团吗?人家还不一定要呢,再说了得抓多少只野兽才能凑齐两万大洋?”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那你提大荒山做什么?”
向前进拉着我来到一无人的地方,又警惕的看看四周,确定无人后,这才低声说:“告诉你一个我们向家世代相传的秘密,西荒山里有古墓,古墓里有无数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