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罢大吃一惊,“这是你家传之密,告诉我做啥?再说了就算有黄金,大荒西山这么大,我们怎么能找到古墓的位置,而且盗墓掘坟有伤阴德,还犯法,这事万万不能做。”
向前进有些恼火,“我说老雷,咋没把你当外人,所以将我们向家世代相传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可到好,都还没开始计划就打了退堂鼓,那你说说,我爸的那一万块医药费该怎么办?”
我见他生气,忙道:“慢慢商量着来,要去弄黄金也不是不可,我现在刚毕业,也正穷的叮当响呢,正好弄些钱财来改善改善伙食,现在担心的是大荒西山方圆八百余里,山高林密,许多地方人迹罕至,还常常有野兽出没,咋们要在这山中找到古墓,恐怕难度很大。”
向前进狡黠一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咱家心里有数。咋们买点礼品回老槐树村去看望你二大爷。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我恍然大悟,“老向,你不会是想让我二爷运用风水堪舆术帮你找古墓吧。我觉得按照他老人家嫉恶如仇的性格来说,这种可能性很小。”
向前进笑而不答。
我买了点礼品,以陪向前进盗墓的名义去看望多年不见的二大爷,毕竟养育之恩不能忘。
向前进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见我拎着一块九的礼品,嘲讽道:“怎么,雷二公养了你五年,你就拿这一块钱的东西去报答他老人家啊。”
“咋不是没钱嘛,先买一点意思意思,以后有了钱再买最贵的。六七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吃饭香不香,身体还硬不硬朗?”
向前进不屑一顾,“老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来假惺惺的一套。你说你出来六七年,一次没回去看过雷二公,现在回去有事相求了,就假惺惺的问他好不好,太他么的不是人了。”
这家伙从小就满口脏话,好在我知道这家伙嘴巴厉害,心眼到不坏,也不跟他计较。我两经常性的互相看不顺眼,他常常骂我假正经,书呆子,我经常说他是二流子,小混混。
于是也反驳道:“你以为我是你呐,整天东游西逛,无所事事,咱家去学习学的是新学,外国人的知识,探寻的是救国救民的方法道路,要不是我爸妈以死相逼,我早就投身于革命洪流了。”
“得了,得了,别给我在这显摆了,读了那么多书还是这个穷逼样,还救国救民,你先救救你自个吧。你看看你头发乱糟糟,衣衫褴褛,知道的认为你是个大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叫花子呢。”
他回头见我黑着脸,忙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吞云吐雾,岔开话题:“咳咳,老雷,我还是和你说说我们家那个流传了千年的秘密吧,我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他为了缓解我的怒气,不等我开口便迫不及待的说:“据说大荒西山古墓,葬的是汉朝一位将军。至于是哪位将军,我们向家祖宗是没有细说,这个秘密向来都是传长不传幼,传男不传女的,我爸排行老二,自然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这是我当年在大伯家床下蹲守了五天五夜,听我大伯跟我堂哥说起的。所以说老槐树村民们肯定不知道这个古墓的存在,不然穷疯了的他们早就将大荒西山翻过来了。”
我继续黑着脸,也不问他没事情跑去他大伯的床底下作甚,更没表示对那古墓有多大的兴趣。
这几年老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条泥泞小道直通村里,交通依旧靠走,偶尔有马车经过,不过那是地主人家的配置。村里的许多老房子也还存在,只是更加衰败,二大爷和向前进两家住大荒西山脚下。
老远就看见二大爷坐在院子里打盹,旁边放着他那一米多长的旱烟杆。他斑白的鬓发被西荒山谷里透过来夕阳余光照耀着,分外刺眼。而本该堆满各种生木材的院子里却异常空旷。
我从那一缕飘荡的炊烟里读出了老人的孤独,为我这些年来无情的远走生出了丝丝懊悔。驻足不行,不安地问道:“老向,看这样子,他老人家过得似乎不好。”
“可不是嘛,老人家无儿无女,到老了难免孤苦无依,你作为他的侄孙,也不晓得回来看看。”看了看他家已经变了形的老木屋和我二爷家矮小的土屋,又开始怼我:“要我说吧,读书有个屁用,你要是把这几年的时间用来做别的事情,早就发大财了,那给雷二公盖栋新房子不也是小菜一碟吗。可你看你,白白浪费了几年的时间,到现在正经工作都混不到一个。”
我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多年过去,土屋的样式没改变多少。只是墙面斑驳了许多,小时候看起来很高的院墙也变得矮小。二爷眯着眼睛享受夕阳带来的温光,似乎不知我们的到来。
“二爷,我回来了。”我上前轻轻喊了一声,唯恐声音太大,惊扰他老人家的美梦。
“雷二公,在睡觉呢!”向前进可不管那么多,喊叫起来声如洪钟。
二爷睁开眼睛,仿佛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所以并没显得如何惊喜。指了指旁边的木凳,“坐吧,饭一会儿就好。”
我将东西放在一边说:“二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空来看您。也不知道您老身体怎么样?”
二爷将旱烟点上,“甚好,没病没灾的,就是穷了点。近年来乡里强制推行火葬,用不上棺材了,因此吃饭的手艺也派不上用场。”
二爷虽然年逾古稀,但眼不花,背不佝,说起话来中气充沛。
我们正说着话,从屋里走出来一穿着青布补丁衫的女孩,女孩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瘦弱不堪,脸色苍白。我和向前进正感到吃惊,只见她对我们微微一笑。便走到二爷跟前,“爷爷,饭已经做好。”声音虽然好听,但是非常低,要不是我耳朵好,就听不见她说什么了。
二爷介绍道:“她叫小莲,是我收的徒弟,也是我孙女。”
又指着我道:“我们雷家的孙子雷尺,之前跟你说过,你得管他叫哥。”
向前进则抢过话去,“我家就住隔壁,叫我前进哥就好了。”
小莲有些害羞,始终低着头。
“雷二公,你不是没结婚吗,哪里来的孙女?”向前进比较耿直,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二爷不答,起身将烟斗在青石板上磕了几下,“走,先吃饭。”
领着我们进入曾经摆放各种打棺工具的屋子。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桌子上摆着一锅鸡肉,两个素菜和一白菜豆腐汤。
很明显二爷知道我们要来,将家里下蛋的老母鸡杀了。
二爷拿出一壶酒,“喝点儿?”
我忙接过酒壶,挨个倒上。“二爷,我又不是外人,您老还搞这么客气,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难得来一回,我这里穷,没啥招待的,将就吃点。”
向前进才不管那么多,一口干了碗里的白酒,夹了一大块鸡肉嚼起来。
我看着站在一边的小莲,“小莲妹妹,你也坐下一块吃。”
“不用给她说话,她是个聋子,听不见的。”二爷边吃边说。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二爷,这到底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听您说我还有这样一个妹妹。”
“你当然没有听说了,她是我五年前收养的,本姓王。五年前她家乡遭遇泥石流灾害,父母亲人全部被埋在泥沙中。当时她正在乡上卖草药,逃过一劫。事后她失去亲人,被人拐卖。我看她怪可怜的,就将其从人贩子手中抢了过来,领养了她。唉,我年纪大了,有些东西不能带进黄土,自然要找个传人,再者人老了,总有动不了的那天,这孩子心善,以后养老送终的事情都得指望她。”
向前进说:“二公,你别介啊,我跟雷尺哥就是你的亲孙子,以后我们给你养老。”
二爷微笑着摇摇头,让王小莲坐下同吃,便又问起了向前进爸爸的病情。见向前进沉默不语,便道:“你爸杀戮太重,许多不该杀的生物死于其手,其行为已越血池地狱半步,所以要受这现世报。”
“二爷,血池地狱是什么?以前可从没听您老说起过。”
“血池地狱,是幽冥十八地狱之一,其间由鲜血汇聚而成。血池边上有八台石磨,但凡人在世之时,杀生太多,死后便会由鬼差推倒石磨之上,将身体的五脏六腑取出,混合血液磨成液体,缓缓流入血池当中,用他们的精气鲜血祭奠被杀生命的亡魂,前进他爸肝脏溃烂,该是被取去了肝脏精气之故。”
见我面露疑惑,二爷又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都有其生命期限,滥杀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权限,等同于代天行事,是为天理所不容,因此冥界定有滥杀生者,入血池的律法。”
喝红了脸的向前进听二爷说后,开始说胡话,“我爸这是报应,自找的,早就警告过他不要馋嘴,就是不听,现在好了,神仙都治不好他。”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冒出两串鼻涕泡。
二爷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不对,你爸阳寿未尽,他们便在他身上使用幽冥律法,此理不合。”
由于之前被向前进怼过,我现在也毫不客气的怼回,“瞧你那点出息,动不动掉眼泪,你还是个男子汉吗,人家医生不是说有国外进口的药物可以治疗吗?实在不行,我请阎队长去日本人那边说说,将你爸送去日本医院,他们的医疗设施和技术可比我们强太多,些许能查出原因来。”
二爷听见我说日本人,皱眉道,“如今日本人践踏中华大地,奴我万千同胞,其所作为与强盗无异,你两人乃堂堂中华男儿,岂可与奸人为伍,谄媚阿谀,委身倭寇?”
“二爷,只是想要他们为向叔治病而已,没那么严重吧!”
二爷喝了口酒,正色道:“天下岂有免费之午餐,你们若是去求日本人,必会受他们所迫,让你们做一些出卖同胞之事,东洋人亡我中华之心不死,更有以华制华之策略,你们身为当代热血青年,需得时刻谨记国家大义为重,个人利益得失次之。”
向前进低头不语,这些大道理他是听不懂的,用他的话说,只要能治愈向叔的病,给日本人当差就当了,没啥大不了的。”
二爷见他沉吟,便道:“你们可知道,当年我的父亲,也就是小尺的曾祖,为何不愿留守宫廷,而甘愿流落民间?皆因清庭败无能,以致列强入侵,泱泱中华,巍巍大国,竟然落到了“量中华之物力,结以国之欢心”的地步。你曾祖不愿与之为伍,因此自愿放弃大好前程,投身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常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们当效仿先祖,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己志,才不负革命先辈洒下之热血。”
我没料到曾祖是个这样的人,曾祖的故事爷爷乃至父亲都从未对我说起过,心中五味杂陈,低头沉思。
向前进道:“雷二公,您放心,我虽然不懂大道理,但今天听您一说之后,我再怎么困难,都不会去跟日本人合作了。今天纯属就是为我爸爸的病来的,有这种进口药物是不假,可是那费用高得吓人,所以请二公想想办法。”
“你可别找我借钱,你也知道,我除了会搞些抓鬼画符的封建迷信东西,啥也不会,更是穷得叮当响,你看我这孙女,我做爷爷的连给她买件像样衣服的钱都没有。唉,你爸所受自为因果,一切皆有定数,你也不要太忧心了。”
“二公,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我听说大荒西山里有……”
二爷打断他的话,“好了,我闭关时辰到了,有事明天再说。”二爷起身朝里屋走去。要关门的瞬间,又回头道:“小尺,你以前住的那间屋子小莲在住着,你自己找个地方住。实在不行,就在这堂屋里将就一晚。”
我起身帮王小莲收拾着碗筷,她却急得手足无措,连连说不用。
我比划着,大意是:“我也是二爷的孙子,很多年没见,干些活是应该的。”
王小莲虽然穿着土气,但性格开朗,与我相处了一会儿就熟络起来,行为不再腼腆,说话也不再客气:“小尺哥,那这些就交给你来做,我喂鸡去了。”
向前进哭得快,笑得也快,见状哈哈大笑道:“你这堂哥当得不错,第一次见面就帮妹妹做家务,了不起,了不起。哎,你说她好好一个女孩子,耳朵却听不见,是不是太可惜了?”
“你知道什么叫五弊三缺吗?”
向前进摇头。
我压低了声音,“五弊者:鳏、寡、孤、独、残。三缺者:钱、命、权。但凡修道练术之人都能窥探天机,也受因果业报。王小莲天生残疾,乃是天命所定,正好能继承二爷衣钵。”
从小被二爷神秘身份迷惑的向前进听了,半信半疑,“真有那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继续道:“当然,这些事都是二爷跟我说的,我小时候曾提出过要跟他学法术,被他一阵臭骂,说我好手好脚的,学什么法术。随后就将五弊三缺的命数告诉我了。我是雷家唯一孙子,他不能让雷家断了香火,因此才不传给我法术。”
向前进也放低了声音,“如此说来,二公将法术传给小莲,岂不是把她害了?”
王小莲忽然说:“爷爷对我说过五弊三缺之害,我是自愿入道的。”
我和向前进吃了一惊,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王小莲,比划着异口同声的说:“你怎么听见我们说话的?”
王小莲一直盯着我们嘴唇看,缓了一下,才说:“我听不见,但我会读唇语。我自己读了一些唇语的教学书籍,慢慢学的,看见你们嘴巴在动,就大概能知道你们说什么。”
背地说人坏话,还让人听见了,气氛一度尴尬。
“这个,小莲妹妹,对不起,我……。”
王小莲哈哈一笑,“你们说的是实情,有啥对不起的。”
“老向,快给小妹道歉,老向,我靠,你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看见向前进拔腿往大荒西山方向跑去,也立即随后赶去,这小子喝高了,别一头栽到山前的河里就麻烦了。
由于运动剧烈,向前进在路旁哇哇的吐了起来,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你他妈见鬼了,跑这么远来吐。”
“不……不是,老雷,你看那边的山上,有个绿色的火球在飘荡。”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哪有什么火球。
“你小子中了什么邪?”
向前进揉揉眼睛,“奇怪,明明看见一个绿色的球状物,还有一只红色的眼睛在闪烁不定,怎么眨眼就没了。”
我抬手正要给他一巴掌,王小莲提着马灯自后赶来,“黑漆麻乌的,你们跑出来做什么?”
“老向喝高了,说大荒西山上有东西……。”话没说完,才想到王小莲是聋子,黑暗中肯定也看不清唇语,知道说了也白说,只得拽着向前进往回走。
向前进骂骂咧咧的说:“你他妈才喝高了,两杯小酒就能醉倒我?真是笑话。”
回到屋里,我连比带划,讲明了向前进的所见。王小莲说:“他没有说假,最近大荒西山上确实有不明物体飘荡,有时候还会发出渗人的声音,小尺哥,你不信的话,再等一会儿自己出门去看看。”王小莲说着将油灯吹灭,带着我和向前进来到院子里。
“只有看不到灯火,那些东西才会出来。”王小莲小心翼翼的说。
乡下的夜晚除了偶尔的狗吠声,便异常宁静,但我却感觉那是一种无声的诡异。
过了十几分钟,只见大荒西山方向果然出现一团脸盆大小的绿光,刚开始是两个,但随着深夜到来,越来越多,最后竟有十几个之多。绿光漂浮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山岭上游走。偶尔还会闪现出丝丝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