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进吓得酒醒了大半,我也冷汗直冒,当即强做镇定,将两人拉回屋里,关严门窗,重新点亮油灯。
看着惊魂未定的向前进,我开口道:“这种东西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这叫做磷火。”为了使王小莲能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特意将语速放慢,每吐一个字都做出夸张的嘴型。
“人和动物的尸体腐烂时,会分解出一种叫磷化氢的气体,这种东西燃点低。所以我敢保证,我们看到的那些东西不过是磷火罢了。”
向前进说:“我不信,哪有那么神奇,我看八层是鬼火,大荒西山上可埋了许多荒坟。要真是如你所说,小时候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由于酒精的作用,我说出豪言壮语,“不信,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上山去看看?”
向前进在他老爸生病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越危险的地方他越要去一探究竟。只是他老爸生病之后,他各种事情经历得多了,才开始疑神疑鬼。现在受我一击,以前的那种豪气又出来了:“好,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鸟东西。哼!就算是鬼,我也将他抓了煮来下酒。”
临行前我嘱咐道:“这东西可有剧毒,咋们不能靠太近了。”
王小莲说:“我也要去。”
“不行,你小孩子凑什么热闹,赶紧睡觉。明天你还要做事呢。”
“明天没有事做,地理的活都忙完了。”
“那也不能去,大晚上的,要是有危险我们可保护不了你。”
“我不要你们保护,你们不让我去,明天我就告诉爷爷。”
“好了,好了,去吧。”
王小莲听不见,每说一句话都要废老大的劲才使她明白。等我耐着性子说完,向前进早走出去老远。
我虽然提议上山去查看究竟,但心里始终没底,这万一要真是有什么怪物,麻烦就大了,随着山路越来越崎岖难行,我心跳也随之加速,喝下去的白酒化成阵阵冷汗从脑门流出,随即萌生了退意。
向前进打着火把,一边走一边唱:“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巅连.......”
这小子肯定也吓破了了胆,正唱着那段《霸王别姬》壮胆。
王小莲背着二爷以前劈棺木的斧头,走在我的前面,不但不怎么害怕,还非常镇定的说:“爷爷说山上最近不太平,让我晚上不要出来瞎走。八层是他知道有这东西存在,但我是学道之人,怎会被这些妖魔鬼怪吓破胆。小尺哥,说来你不信,我刚拜爷爷为师时,爷爷为了训练我的胆量,每天晚上都要让我顺着这条小路往山里去拿一样东西。所以这条路我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走。”
大荒西山山高林密,平常人迹罕至,这条通往山里的小道也荒草丛生。小时候向叔曾带着我和向前进进山捕猎,因此我和向前进也知道其路艰辛。
进山第一站叫做“松茸冲。”老一辈人曾在这里开荒种地。这时战争导致人丁凋零,昔日的庄家地变成了密密层层的杉木林。村里若是谁家有婴儿夭折,往往会偷偷的用斧头将婴儿的尸体砍碎,然后用一背篓或者撮箕盛了尸体,扔到松茸冲的密林中,进山的人如果运气不好,一脚就会踩中婴儿的尸体,或者会捡到砍碎婴儿的斧头。
这些本来都是村里老人们传说的故事,谁也不曾真正遇到过。但我们三人今晚运气非常不好,我刚刚想完这些传说,就听向前进“啊”的一声大叫。然后发了疯似的在地上打滚。
我和王小莲忙用手火把照着他,只见他脸色惨白,不断的指着自己的右脚。
他右脚四十三码的布鞋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滩红白相间的粘稠物体。还散发着一股股尸体腐烂后的味道。
我敢说当时向前进的手中要是有一把刀,他一定会将右脚剁了。
过了半晌,向前进镇定下来之后,将鞋袜以及下半截裤腿撕下,扔出去老远。指着路旁一堆枯叶,“你们两小心些,我就是踩到那里才粘上这东西的。”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那堆枯叶,只见一只接近腐朽的簸箕上面破了个大洞。显然是被向前进踩出来的。
“妈的,这地方邪乎得很,咋们还是回去算了。”向前进打起退堂鼓。
我调侃道:“怎么,你怕了?刚刚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要抓鬼来下酒的嘛?”
“不是,你说要遇到真鬼还好,也没那么害怕,关键是尽踩到这些恶心的脏东西。”
我也正打算往回走,黑灯瞎火的在山里瞎逛,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王小莲拍了拍我的胳膊,指着山岭上说:“小尺哥,你看,老鸦梁上有东西。”
我抬头看去,果然见山岭上有几团幽绿色的磷火在随风飘舞。
“这次我来带路。”王小莲解下斧头,在路旁砍了两根野桃树枝,“你们拿着,桃树具有辟邪的作用。”王小莲得到了二爷的传授,颇有些道行。
向前进接过树枝,嘀咕道:“这,灵不灵啊。”
“你就拿着吧,当作拐杖来用也好。”我看着王小莲劝着向前进。
走了一段,向前进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颤抖,“老……老雷,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山边上的灌木丛边,蹲着一位身穿麻布孝衣,披头散发的妇女,正小声哭泣着。我双腿一软,险些摔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走在前面王小莲也看见了那妇女,当即横过斧头,斧刃朝前,边走边说:“拦路仙友,在下道家王小莲,借路贵地,无意叨扰。尊者过路请你避,神斧在手请你忌。”话音刚落,那东西似乎是被斧头的煞气震慑,忽而消失不见。
我紧随王小莲身后,表面上打着火把替她照明,生怕她如向前进一样踩到什么东西,实则是被吓怕了,跟着有些道行的王小莲心里有一丝丝的安全感。
走上老鸦梁时,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
那些磷火却越来越近,在山风的吹拂下,一股股腥味弥漫开来。忽然,王小莲撇开我和向前进,大步流星的向磷火追去。
“小妹,磷火有剧毒,不可靠得太近。”
但王小莲哪里听得见我说话,只顾朝前狂追。
我也只得快速跑了起来,希望能将她拉住,但此刻的王小莲浑然不像个未成年的瘦小女孩,速度快得出奇。我使出浑身解数,仍旧和她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老鸦梁本是一片坟地,山梁的南北两面杂乱无章的葬着许多坟墓。因为人迹罕至,所以坟前坟后早已荆棘密布。
我顾不上被荆棘抓破小腿的疼痛,紧紧的跟随着王小莲。王小莲高举斧头,大声喊道:“妖孽,往哪里走。”一斧子便往身前那团火焰劈去。
那团磷火在山风的吹拂下,飘到一坟墓后面消失不见。王小莲大呼一声,向后便倒。
我快步赶上,伸出双臂将她接住,抱着她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
向前进气喘吁吁的走过来,“老雷,她怎么了?”
我掐着王小莲的人中说:“应该是中了毒,没事,中得不深,多吸几口新鲜空气就好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小莲出了事情,回去可不好向雷二公交待。”
我点点头,如果将小命丢在在乱葬岗上可划不来,至于那绿色的东西是磷火也好,是鬼火也罢,与我没半点关系。
王小莲醒过来,还不知道我们打算撤退了,正义凛然的说:“正邪不两立,小尺哥你们快走,让我来断后。”
这傻丫头不知怎地被二爷洗了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出手示意她别再说话。
这时磷火消失的坟尾处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年轻人好大胆,竟敢擅闯我阴宅重地。”
王小莲听不见也还罢了。向前进听到这阴深深声音,直接倒退几步,大声吼道:“你是人是鬼?”
坟尾又发出一阵笑声,“深更半夜,乱葬坟岗,会有人存在吗?我当然是鬼。”
王小莲也察觉到了异常,从兜里掏出一把黄豆,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撒去。
后来我从她的口中得知,撒黄豆是有说法的,古代的奇门法术当中就有撒豆成兵。倒不是黄豆能真正的变成士兵,而是鬼怪之类的东西都喜欢吃豆类制品。而施法者本就在豆中灌入了自己的灵气。当豆子撒出去之后,鬼怪就会争抢着去吃豆子,而吃了有灵气的豆子之后,就能供施法者所驱使。
但显然王小莲的功力还没到撒豆成兵的境界,黄豆撒过之后,坟后沉默一阵,继而大笑:“撒豆成兵,小儿科,叫你也尝尝我的厉害。”
话音刚落,许多细小之物破空飞到。我凭着在警队训练出的警觉性,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危险。忙将王小莲按倒在地上,避开了那漫天花雨的一击。
紧接着坟后一道黑影飞出,如幽灵般抓住王小莲的小腿就往坟地里拖。我忙夺过王小莲的斧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望着黑影横劈过去。黑影始料未及,放开手,一声轻呼,倒翻上坟头。
我低头去看王小莲,只见她的小腿被抓出几道血痕,在昏暗的手电光里显得触目惊心。
向前进大叫道:“老雷,小心你身后。”我闻声更不回头,挥舞斧头往后便劈。忽然小腿一紧,已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同时那手爪上生出一股大力,欲将我拉倒。
“去你大爷的。”我顺势扑倒,往左翻身,右手斧头对准那只冰冷的手爪砍到。黑影“嘿”了一声,收回手爪,消失在坟尾。
向前进忙跑过来,“老雷,你们没事吧。”
我挥手示意他别说话,“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三人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关紧门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老雷,真有你的,鬼都被你打跑了。”向前进抚摸着那把斧头,“真是个好东西,鬼见了都怕三分。”
王小莲说:“当然啦,这斧头是爷爷用来劈木造棺的,煞气甚重,任何牛鬼蛇神见了都要避让。”
我找来布条,正替王小莲包扎伤口,听他们说得起劲。便道:“不要瞎说了,我们遇到的东西是人不是鬼,他那声惊呼和抓我小腿的手出卖了他。”
“老雷,你别自我安慰了,哪个人能像影子一样飘来飘去,哪个人能半夜三更的跑去坟地里?”
我白了他一眼,“我们不也是半夜三更的跑去坟地里么?难道我们不是人?我敢保证,那东西就是人,就算不是人,也是猿猴之类的灵长动物。绝对不会是鬼,因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他奶奶的,这可奇怪了,是哪个人吃饱了撑的,没事跑到老鸦梁上去吓人。”
“这件事绝不止吓人这么简单,多半与那汉代古墓有关。行了,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问问二爷不就知道了。”
“老雷,你是不是被吓傻了,这事能让二公知道吗?”
我抽着烟道:“这事情非常诡异,对老槐村来说不知是福是祸,如果怕被骂不让二爷知道,往后出了不好的事,你我于心何安?而且咋们也是冲着那汉代古墓来的,你觉得以二爷的道行,咋们能瞒得过他吗?”
“行了行了,都听你的。咋赶紧睡吧,都他么三点了,再不睡就天亮了。”向前进打着哈欠嘀咕。
向前进带着我,从屋后的窗户上翻进了他的房间。他回来也没说回家看一眼,所以向婶压根不知道我们回来了。由于翻窗户动静太大,向前进家那条大黄狗汪汪的直叫唤。
向婶闻声,拿着顶门棍从隔壁赶过来。一边胡乱拍打,一边大喊,抓强盗啊。
“妈,是我。”
“妈呀,吓死我了,你这娃咋回事,回来也不通知一声,半夜进家像强盗似的。”
“我来是为我爸筹医药费的。”
“我滴个天,这家里哪还有钱?你不是想把这房子给卖了吧!”
“我滴妈,我不卖房子,您就放心吧,不过我那办法有些见不得光,您可别跟大家说我回来了。”
“咋滴,你是要去偷还是去抢?”
“哎呀,不偷不……,算了,和你说不明白,总之不会害人就是。”
向婶压低了声音,“你们可要小心些,咋们这里晚上有阴兵借道,所以晚上没事别出去瞎溜达,免得撞到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阴兵借道?”
“最近半夜,大家都会听到马叫声和战鼓声,还有士兵的呐喊声,就像戏曲里行军打仗一样,从我家背后这条路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