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三,倒四,一脚疯,随风倒,四人扶着狐面郎和赤青红的红色棺材,从小路上缓缓行来。山树怪断了一腿,奔跑不得,不知从哪里抓来四个小鬼抬着跟在棺材之后。
颠三歪头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村民,啧啧称奇,“了不得,了不得,我颠三活了三百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鬼魂敢在青天白日里现身。”
倒四道:“那是七弟你见识太少,不信你问问大哥大嫂,他们保管见过。”
赤青红道:“大概一千多年前,地狱恶鬼也是这般明目张胆,目无法纪,霍乱阴阳。张天师率弟子与六天鬼王,八部鬼帅约战于青城山,才将他们收了,那时我与大哥都才刚刚出世呢!你们才百年道行,自然不知。”
三精四怪似乎没把众鬼放在眼里,自顾自地交谈。所过之处村民纷纷让道,不多时来到院子边上,红色棺材打开,狐面郎一如往常,大梦初醒,打着哈欠从棺材中跳出,指着二爷道:“勾魂佬,我认得你,你是欠了我三弟一条腿的人。”
我闻言说道:“山树仙人的腿是牟情深所砍,他此刻就在此处,你们兄弟不找他报仇,却来缠着我二爷作甚?”
“哈哈,雷兄弟应当明白,我们是为救你才使我三弟折的腿,那天勾魂佬也亲口答应,三日之内奉上灵笈我们便算两清。今日期限已到,我们上门取货来了。你放心,灵笈到手之后我们立即就走,决不为难。”
二爷道:“各位,实在对不住,这几日变故突起,我没来得及准备。各位再宽限我些日子,等此间事了之后,我自当奉上。”
狐面郎面有怒色,“我兄弟七人千里奔袭,本为灵笈而来,今你一再推脱,分明是想耍赖。好呀,好说不成,我只有强取了。”
除了山树怪不能动,六人各执兵器在众鬼之外又对我们围了一层。
牟情深道:“那晚让你们盗去部分灵笈,今日拿出来,我留你爷孙三人一个全尸。”
倒四抢着说:“你这老儿听好了,那部分灵笈已被我七人所得,你们若要,尽管来拿。”
颠三说:“七弟,你不该说出来的,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我们捡个现成便宜岂不是好?”
倒四说:“六哥此言差矣,人类不过几十年寿命都知道敢做敢当,你我百年道行,岂可连人类都不如?”
牟情深抽出阴阳斩邪剑道:“如此最好,你们几人先来与我见个高下。”又吩咐秦仇,“秦兄弟,这个叫雷尺的青年人甚是狡猾,麻烦兄弟率三司三仪,将之诛杀。”
颠三道:“不可,不可,咋们先擒下小贼,得了灵笈再来打。”
牟情深哪会跟他讨价还价,长啸一声,挺剑便上,阴阳斩邪剑直刺其心。
“六弟小心。”几人没想到他话未说完就打,迟疑了一下,阴阳斩邪剑已触及颠三腹部肌肤,几人来不及救援,只得出声提醒。颠三大惊,幻化成风,倒吹出去三仗远,方才避过开心之祸,但圆滚滚的肚皮已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狐面郎和赤青红一拿精钢股扇,一拿玄铁弯刀,左右抢攻。一脚疯、随风倒、倒四也自后面攻上。颠三不顾身上伤口,又化成风,正面吹来加入战团。
以六打一,本可大占上风,但牟情深有阴阳斩邪剑在手,六人不敢与之硬碰,一昧的游走缠斗,几个回合下来,七人又胶着在一处。
二爷见势不妙,低声对我说:“趁他们没有合围,你牵着小莲,跟着我跑。”
我尚未反应过来,二爷已经脚底生风,往西荒山方向跑去。我怕王小莲不理解,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足底生出真气,发足狂奔。
秦仇见我们逃走,领着三司三仪自后追来。东瀛役师和被鬼魂附身了的向聂氏、黎建全,以及乡里的各级官员也追了起来,村民和执枪的士兵则追在几人之后,牟情深和两精四怪一边打一边追,山树怪吩咐小鬼抬起轿子追在最后。
奔跑期间,我已经将二爷的吩咐告诉了王小莲,她没有真气,不善于长跑,我便将她反到背上背着。
秦仇和三司三仪功力比我高出很多,几个起落已追到我身旁。秦仇右手执锏砸向王小莲的后脑勺。三司三仪各拿着一条铁链,往我腿上锁来。
王小莲拿着二爷的斧头,反手架开秦仇之锏。
刚好身旁有一棵大树,我斜串而至,借着大树遮挡,避开一锁。随后往山林里钻去,此时命在倾刻,也顾不上跟随二爷了。
林中有树木阻挡,秦仇等速度稍缓。我慌不择路,只捡茂密之处钻行,身后长长的队伍寻着我的脚步,紧追不舍。
不知跑了多久,已到人迹罕至之地,林中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直没膝盖。如此一来,敌我双方的速度都减慢不少。
这时牟情深和二精四怪已经停止打斗,抢过向聂氏等追了上来。
牟情深法力又比秦仇高出不少,倾刻间便到了我的近旁,阴阳斩邪剑再度出手,王小莲晃动斧头挡了几招,斩邪剑无坚不摧,厚重的斧头被割开几道缺口。我蛇形移动,借着密林的阻挡避其锋芒。随风倒和倒四化风而至,一人抱住我的一条腿,大喜道:“抓住他了。”
我急催真气,将两人震开,随即右腿半蹲,左腿在地面横扫,卷起满天枯叶将牟情深视线挡住,趁势往一旁的荆棘里钻去,荆棘密布,将我和王小莲的衣襟撕碎,我两全身也被倒刺抓得血痕累累,王小莲将头埋在我的背上一声不吭,我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疼痛。“小妹,你坚持一下,走过这片荆棘就好了。”
牟情深和众人果然被荆棘所阻,眼看我们在荆棘的掩盖下越钻越远,慌忙用剑挥砍。但斩邪剑虽然锋利,荆棘条却很柔软,牟情深用力过猛,刺条反弹起来,在他额头上拉了一条血痕。他也是个狠角色,不管额头伤口,只是执剑开道。
身后十余人追到,或拿长脸,或执短刀,帮忙割开荆棘向前推进。
钻出荆棘丛,见牟情深和众人尚在远处挥砍,我紧绷的心才稍微放下。也来不及查看伤口,继续往密林深处走,为了不在枯叶上留下痕迹,走了一段之后,我将一块圆形巨石推往山下滚去,巨石滚过,留下一条痕迹,如果不细看,就像是我走出来的一般。推完巨石便顺着一株大树攀缘而上,来到树梢上之后还不放心,从横伸树枝上连走了十几棵大树,藏身在茂密的枝叶中。
刚刚藏好,就听见牟情深带着众人追到了我上树之处。
“牟判官,他们顺着这里跑下山去了。”说话的是身材矮胖的日本人,不知属于三司三仪当中的哪一个。
秦仇道:“速速去追啊,还等什么?”
细心的牟情深发现了端倪,“慢着,这是石头活动的痕迹,并不是那小子所走,小子必定藏在附近,大家分头找。”
很快被鬼魂附身的乡长和三个官员找找到了我们藏身的树下,每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都被他们翻了过来。
那乡长秘书忽然抬头,望着我们藏身的地方,随即拍了拍乡长的肩膀,然后伸手指向了我。我心灰意冷,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谁知那乡长道:“对,大家不要光顾着树下,也看看树上。”
经他提醒,几人爬上了邻近的几株大树,翻看层层密叶。三司三仪当中的一个爬上了我们这棵,由于林间光线昏暗,他便一层一层的查看。
终于翻到我身下一层,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响动,树下一人吼道:“什么东西在那里。”我身下这人闻言跳跃而下,一个翻身挥舞铁链往灌木丛中锁去。
“呜……”一声豹子的叫声丛灌木丛里传出。却被他手执铁链套住脖子拉了出来。“牟判官,是一只豹子。”
闻声赶来的牟情深气恼异常,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叫你抓人,你锁只豹子做什么。”
这人忙将豹子放了,捂着脸重新上了旁边一棵树查找。
我松了口气,忽然发现我的面前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眼睛长在一个身体单薄之人的身上,正是三精四怪当中的随风倒。
由于他身体单薄到可以随风飘飞,所以他何时上来的我竟毫不知晓。这人甚是奇怪,发现了我并不大声呼叫,而是我喘气,他也喘气,我动肩他也动肩。我无赖,只得低声道:“你想怎样?”
谁知他也来了一句,“你想怎么样?”
我只好不说话,紧紧的盯着他,他也不动,怔怔的看着我。
这时候被鬼附身的村民和士兵、坐轿子的山树怪也已追到。众人扩大搜索范围,将林里歇息的飞禽惊得四散纷飞。
过了半晌仍一无所获,众人便聚拢来商议对策。查点人数时,三精四怪发现少了一人,颠三发问道:“七弟,四哥到了何处?”
“我怎么知道,必然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要给大哥开个玩笑。”
“放屁,我何时把他藏起来了?”
“你何时藏的只有你知道,你不说我怎么晓得?”
一脚疯道:“我们喊喊看。”
于是树林林爆发了一声声阴森凄厉的叫喊:“四弟,四哥,你在何处?”牟情深不愿与他们纠缠,叫了秦仇、三司三仪和日本疫师自一旁去商量对策。
几人吵闹之时,随风倒一言不发。几人呼喊之时,随风倒还是沉默不语,直到众人喊够了,他才开口道:“别喊了,别喊了,给我喊魂呢?”
颠三喜道:“四哥,原来你在此处哩,害得我们大家好一阵找。”
赤青红道:“四弟,别闹了,下来说话。”
“不,不,我不能下来。”
颠三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能下来,上面很好玩吗?”
“好玩倒不至于,我得看着这小子,这小子腿滑,一眨眼睛他就不在了。”众人听他说话,纷纷抬头上望。
我被众人发现了行踪,只得再度跃起,在树枝与树枝之间快速移动,众人又在树下追了起来。
牟情深和秦仇几度上越,却被密密层层的树枝挡住。
跑着跑着,眼前已经没了大树,而是一云雾缭绕的坑洞,以前听人说起过,西荒山深处有一处坑洞叫做云雾天坑,天坑深不见底,瘴气弥漫,村中老一辈有人上山打猎寻药,往往失足掉落坑中,向前进的曾叔祖就是陷落坑中,从此失终不见的。
此时此刻我们显然已经来到天坑边缘。
想着那些关于天坑的传说,我不禁忐忑起来,我服食过蟒蛇内丹,瘴气倒是不惧,所怕的是深不见底的坑洞。天坑四周都是笔直的悬崖,悬崖上布满青苔和不知名的青草,偶尔生长着枝干扭曲的乔木。一但落下去,绝对无路可以上来。
牟情深和秦仇已经踏上树梢,自身后追来,见我被悬崖挡路,哈哈大笑,一人拿剑,一人拿锏自背后攻来,我不敢有丝毫犹豫,纵身越入天坑浓浓大雾里。
此举九死一生,若不跳下,立即就会被二人打死,连三魂七魄也不得保存,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我仍然有强烈的求生欲,下落之时急催真气护体,断手断脚是免不了,只求能留得性命在。耳旁风生呼呼而过,牟情深等人的惊呼声也越来越远。
就在落地的瞬间,天坑底部忽然生出一阵猛烈的旋风,似乎有灵气一般,托着我和王小莲缓缓降落,自一巨石上停下。
毫发无损,仿佛做梦一般,我有些不敢相信,掐了一下大腿,还好,有疼痛感,说明是真的。
王小莲睁开眼睛,不知是绝后重生的感动还是被荆棘刺的疼痛,竟然哭了起来,“小尺哥,我们还活着,这是为什么呀?”
我替他抹去泪水,“傻瓜妹妹,我们当然活着啦,不过为什么会活着我也不太清楚。”
周围瘴气弥漫。王小莲说了几句话,吸入瘴气晕了过去。我坐于大石上,将她抱起,用匕首割开动脉,喂她喝了几口血。我服过蟒蛇内丹,血液可以抗毒,亦可作为中毒后的解药。
喝了几口血后,她悠悠转醒,见到我的伤口,忙翻身起来,“小尺哥,使不得,怎么能让你割血救我呢。”说着撕下早已被划破的衣服,替我包扎伤口。
我笑道:“喝都喝了,使不得也没办法了。”
王小莲拍打我的肩膀,“流了那么多血你还笑,痛不痛啊?”
之前从荆棘丛里过,我两人身上早已被抓得血肉模糊,伤口里还残留有荆棘倒刺,说不疼是假的。
“小尺哥,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拔刺。”
我忙摇头,“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咋两被困在这坑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如果伤口的倒刺不拔出来,时间久了必然会感染流脓,现在怕授受不亲,等伤口恶化之后就严重了。”
说着脱去上衣,“你先帮我拔吧!”
我吓了一跳,忙回头避开。王小莲是第二个在我面前脱光衣服的女孩,我也并不是害臊才闭眼,而是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新婚之夜跑出来已经很对不起思雅黛西,现在再跟另一个人女人裸身相对,未免对不起思雅黛西。我生平最恨朝三暮四,明明有了对象却还与异像暧昧不清的人,自己自然也不是这样的人。
“小莲妹妹,还是算了吧,我们四处找找看有没有路可以出去。”
王小莲有些沮丧,“小尺哥,你是不是在想着嫂子啊?”
我一怔,说实话,与王小莲在一起,虽然身陷绝境,却没有那种紧张感,好像与她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满足,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也不在乎。
而当日与思雅黛西被困悬崖边上,心里想的是如何救她出去,那时或许我的心里还有一种无形的牵挂。
“我不能做对不起你嫂子的事情,她为了救我和向前进,断了一条腿,我欠她的。”
“如果嫂子没有断腿,你还会不会和她结婚?”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和思雅黛西之所以结婚,一是我忙着完成二爷的“圣旨”,尽早修炼秘笈十四道,二是因为她的断腿。三是我和她相识在冬季,而她作为日本女子,思想比较开放,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她主动而为,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是她给了我最初的美好和感动,因此我也从未深思过她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
见我不答,王小莲不再追问,整理好衣服,往瘴气里走去,我起身跟随。
坑底乱石成堆,杂草遍地,我抢在前头,清理杂草开路,不一会儿来到峭壁之下。峭壁平整光滑,岩缝里还长着青苔,徒手根本无法攀缘。
沿着坑底走了一圈皆是如此。
王小莲有些失望,转身朝坑中央走去,乱石堆里有一滩面积不大,却深不见底的水潭。潭边的石头潮湿光滑,我怕王小莲摔倒,伸手过去将她扶住。王小莲一愣,拿开我的手,坐在一块稍微大的石块上望着潭水发呆。
潭对面支离破碎的躺着七八具尸骨,不远处还有几具动物的骨头。人和动物的骨头上都已长满了青苔。我开口道:“这些可能是以前村里失足掉下天坑的人和野兽的尸骨,向前进的曾叔祖也可能在其中。这些人和野兽掉下来都被摔死,唯独我们两人有旋风护体,得以活了下来,这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咋们找到那股旋风的发源地,或许可以找到出去的方法。”
“小尺哥,咋们将这些尸骨埋了吧。”王小莲似乎不着急出去。我一想也对,上面的人对我们欲杀之而后快,此时出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坑底缺少泥土,我们便捡了些细小石块,堆了十余坐新坟,埋好之后对着坟墓拜了几拜。这时头顶传来人说话之声,“糟糕,必然是牟情深见我们跳下天坑之后,尚不放心,派人取来绳子,攀援下来查看我们的尸体,亦或是来拘拿我们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