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如落井之石在井水中轰然炸开,卷起水花无数,小少爷微微错愕,再次将目光撇向老者仔细打量,如同先前老道打量自己一般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疑问道:“你说你能救我?”
离自己只有一步距离的老道士重重点头,小少爷不敢相信,连离都最好的郎中都没能治愈的不治之症,这老家伙怎敢有如此信心说能救?先前郎中曾说这病若能治愈唯有神仙在世,难不成眼前人竟是神仙?活久见!自己得罪了一个神仙!
难不成这神仙都爱喝鱼池之水?
王晏清不敢妄自猜测,毕恭毕敬鞠躬问道:“敢问道长名讳。”
小少爷背后数十步开外,爽朗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卧龙山的张仙鼎张天师吧?晚辈王晏储见过张天师。”
身为晏清长兄的状元郎王晏储同老管家和未过门的洛小姐缓步走近,而老道士呢?根本没有去搭理他,仍坐在鱼池旁,对于状元郎的招呼甚至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见这老头没半丝回应,状元郎身旁的洛友菱洛千金扯了扯未来夫君的衣角,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就是卧龙山仙人?难不成他是个哑巴?”声音极小,似乎怕老头听见。
“小丫头,老夫嘴皮子利索的很!能吃能喝能说能唱!怎会是个哑巴?”老者瞪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丞相千金,眼神很是犀利。
吓得洛千金后退几步,躲在王晏储身后,又小声嘀咕道:“这老头还挺吓人。”
状元郎嘴角上扬躬身行礼:“内人言语不当,还望天师见谅,刚刚听闻天师想要收舍弟上山学道。晏储不才但听力极好,听到天师与舍弟谈话,先前又说能救舍弟一命,晏储愚昧,不知晏清他为何需要天师救他,还望告知。”
小少爷面色惨白,老道士却飒然一笑,并没有道破实情,只是说道:“你只管让他跟老夫上山做道士就好,别的无从知晓,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王晏储看着小少爷,对天师说道:“这还得看舍弟的意思,他要想去晏储便让他去,绝无二话,可他若不想去,那便没人能带走他。”身为长兄的状元郎目光如炬盯着这位在离都颇具名望和敬仰的老天师,似乎是在做一种警告亦或者是交涉。
小少爷很会察言观色,心中自然知晓这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向老道士拜首:“承蒙天师厚爱,不过在下已有婚约在身,实在无福消受,不能随天师上山学道,倘若上了山不仅会毁了婚约还会伤了姑娘的心,更有愧于仙门道统,即便是学了也心有瓶颈,难有成就。”
状元郎心中一惊,弟弟何时已经有了婚约?连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自然知晓晏清所说的姑娘是谁了。王晏储顺着弟弟的台阶帮腔道:“张天师,既然晏清已经有了婚约在身,天师也莫要强求还是另寻他人吧。”
老道很是不解地问道:“小子,难道一个小小的婚约比你自己的命重要?”
“那是我对她的承诺。”
“嘿!你小子!谁说道士不可以娶妻生子的?你要知道,若不跟我上山,你是否能活过即冠都是个未知数,跟我学道兴许还有几线生机救你。臭小子,你要是死了拿屁兑现承诺!”老者破口骂道,小少爷被吓了一跳险些摔倒。
“貌似……是这个理……”王晏清似乎听懂了几分。
老道士呵呵一笑,竟然笑出了声:“你小子煞是有趣,毛头归毛头,但颇有千金一诺的气势。老夫自说一句,你貌似是在赌,对吧?赌自己到底能不能扛得住三年,要老夫我说啊,扛得住是你福大命大,可要是扛不住,在即冠之前变翘辫子了,你不照样违背诺言了?一切还得要求最稳妥的办法,你小子还是跟我上山吧。老夫答应你,在你即冠之前无论治愈与否,都允许你下山,绝不阻拦。”
小少爷面露震惊:“此话当真?”
待张天师点头,王晏清又看了眼自己的兄长。
状元郎淡然一笑,说道:“随你所想,兄长尊重你的决定。”
王晏清默然片刻后,重重点头:“弟子拜见师父!”
张天师终于从鱼池旁的石头上站起身,嘀咕了一句:“收个徒弟这个费劲。既拜入老夫的门下,老夫便赐给你一号,谨听教诲,你今后就叫“青荼”,如何?”
“弟子谨记。”
“三弟。”状元郎轻叫了一声,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丢给他。
小少爷左手接过,状元郎看着弟弟终究还是开口,眼神不舍道:“以后在山上要多写信回家,让父亲挂念的心安稳安稳,让你二姐在师学府有些念想,在山上老实本分些,好让你二姐她少埋怨几句。还有苏府的苏小姐,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不能违背誓言,记得早日学成归来,给家里捎个信,大哥我啊好去接你。你哥我的大喜之日你怕是赶不上了,但你拜堂成亲的时候大哥我可必须赶上,并且还要给你操办的漂漂亮亮的!我王晏储娶的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丢不了人。但你要是不用八抬大轿娶苏小姐过门,给王府丢了颜面,父亲一定拿着竹竿子往你屁股上招呼!张天师,舍弟娶亲您这个做师父的,可一定要到场震场面,要知道您的排场可比当朝圣上小不了多少。”
张天师轻声轻语道:“大情大真,老夫答应了。”
“谢天师一诺。”状元郎释然道,挥手转身告辞,老管家心领神会不多言语一同转身离开,不多看小少爷和老天师一眼。
懵懂的洛千金不明所然,握着状元郎的袖口,问道:“你怎么不跟弟弟告别啊?”
“无言,便是最好的告别,免得那小子哭鼻子。我弟弟她走远了吗?”
洛友菱小姐回头看去,空荡荡的鱼池便已经没有人了,老天师和小少爷早已消失不见。洛千金瞥眸看向未来夫君,轻轻说道:“他们走了。”
此话一出,堂堂状元郎是哭得弯腰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声音沙哑无助:“晏清自幼便没独自出过远门,没曾想这一次远行就是千里以外的卧龙山,身为兄长的我怎么不知他心中千百个不愿意,可他终究为何还是去了?老天师不愿意挑明了说出原因,但仅凭性命二字,加上冬怡远行两年未归,我就已经知道了晏清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晏清不想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愿去问,是怕,怕真像我想的那样。友菱,你可曾知道我的痛苦?我不是不娶你回家,之所以一拖再拖,不仅仅是因为丞相大人他瞧不起我王晏储,让你嫁入王家觉得委屈了,还有一点就是我放不下这个未经世俗的弟弟,父亲虽任三品但已年近六十还能再任几年?到时候父亲乞骨还乡还不是要靠我挑起这个家?我这个担子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友菱,你天真纯净,我本不想告诉你,可丞相提出要我入赘丞相府方能娶你,这个条件王某人恕难从命!我王晏储身为朝廷三品官员之子,当朝状元郎,可不会任丞相肆意摆布,这点骨气我王晏储还是有的!”
不知实情的洛友菱是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许久之后,久不开口的管家老魏缓缓开口提醒:“大少爷,洛小姐她独自下山了。要不要派些人看着……若出了意外,丞相那边不好交代。”
“不需要,我已经跟丞相府没有任何关系了。”状元郎呆愣片刻,转头看向魏管家,还是开口道:“派两名随从看护洛小姐回府,这是最后的交涉。”
王家大少爷说罢抹去眼角泪水,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