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陆陆续续上来,杨昭招呼着奶娘和月采边吃边听。
说书先生惊堂木起,咿咿呀呀唱了一小段,眉飞色舞道:“话说那年春和景明,百花昳丽,魔教少教主一身黑裳绝世,游走百花之间似眠欲醉,直接就当了个花下风流鬼,醉眠花间。好花开来人乐赏,不知哪儿来的富家公子小姐骑马而至,在林间流连忘返,可是,这世上的坏事总会在人最开心的时候降临,这富家公子小姐不知得罪了何方妖魔鬼怪,在林中遭遇了伏击。”
“林中密密麻麻站满了黑衣人,富家公子小姐虽会点武功,却怎生抵挡得住这些人有备而来?那些黑衣人个个凶神恶煞,抓住富家小姐威胁那富家公子,扬言他若不自废武功,就要杀了这个富家小姐。那富家公子可不是个傻的,若他自废武功,岂不正中了这些恶人的道?”说到此,说书先生端起茶杯润了口喉咙,借机观察楼中在坐诸人的热切程度。
这时候楼中人渐渐多了起来,听到此处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怎么能自废武功?”
“可是不废武功,这富家小姐就活不了了啊。”
“可是废了武功,两人都活不了啊。”
“还不如这富家公子自己逃了算了,至少还能保住一个。”
“你这话怎么这么冷血?要是富家公子逃了,那富家小姐必死无疑。”
“你话说得好听,要是你,还不早就尿裤子了,哈哈……”
“你……”
“肃静!肃静!”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说书先生一脸严肃,楼中人亦凝神屏息,翘目以待。
说书先生换了个神秘且隆重的语调,缓缓道:“诸位可是忘了,这林中还有谁?”说着说书先生故作潇洒地展开手中纸扇,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天下无双”四个大字。
杨昭几乎笑喷出来,没想到还能见到他以前那鬼画符样的字。而楼下好些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笑着问:“那魔教少教主会救人?”
十分的不可置信。
说书先生眉头突突直跳,扇子上的字是何水平他自然清楚,却依旧绷着脸,严肃批评道:“你这是偏见!偏见懂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魔教少教主为何就不会救人?”
然后他恢复镇定,扬声道:“那富家公子正要自废武功,当时迟那时快,只听那么簌簌几声,林中黑衣人全部倒在了地,那富家小姐正不明所以,只见一人突然从天而降。黑衣蹁跹,墨发飞舞,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朗朗笑意,真如天神降临,非我凡世之人。那富家小姐全然被迷住,久久回不过神。”
“那魔教少教主踏着百花纷纷来到富家小姐面前,伸出一只手温和问道:‘小姐,你没事吧?’那富家小姐闻言羞怯不已,低下头轻声说了句没事。魔教少教主点点头,当即凌空而去,那富家小姐错愕不已,没想到这人救了她什么也没留下,就这样离开了她的世界。”
说书先生长叹一声,颇有几分意难平地抹了抹眼角。“自此,这富家小姐芳心暗许,却奈何公子无双,举世难逢啊……”
“那后来呢,他们有没有再见?”
“后来?”说书先生拱手一笑,意味深长。“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随后施施然下了台。
听了一出天花乱坠的“好故事”,杨昭吃完喝完,被奶娘催着回去了。没办法,奶娘太过小心,杨昭只好随她回去。
“这位公子,奴家出门原本就是投奔亲戚,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钱,奴家能否写个欠条,待我孤儿寡母寻着了亲戚,再来清了饭钱。奴家下辈子定当衔草结环,不忘公子大恩大德。”
“这……”还是方才那位店小二,闻此言内心挣扎不已。他一方面感念这美貌妇人不易,心生怜惜,一方面确实是这顿饭将店中拿手好菜全都拿了出来,五两银子,他若是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个一年,若当真写了欠条,万一……他如何能还的上?
鬼婆泫然欲泣,一副我见尤怜模样。“公子,我……我知道叫你为难了,我和麟儿也是被生活所迫,若是此举不行,不知这店中可还要劳工?我可以做任何苦力还这顿饭钱。”
店小二盯着那纤纤柔荑,这双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若是这双手浸泡在污水盆中,不知是何等教人怜惜的模样。
店小二犹犹豫豫,却突然下定了决心,自以为一身凛然正气地挺了挺胸脯,开口:“我……”
“好人姐姐,你最好了,我和娘亲没有钱结这顿饭钱,姐姐可否帮帮我和娘亲?”鬼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学得不错,听起来单纯无辜,让人不忍拒绝。
他本是要过来抓杨昭的手,奶娘眼疾手快挡在了他身前,他不得已只得隔着段距离,黑黑的眼眸带起水光,真真让人于心不忍。
只杨昭哪是平常人,他扭头看了眼那个傻小二,道:“这位傻瓜小哥不是要帮你们吗?”
杨昭可不是慈悲为怀的在世菩萨,有些人救一次全凭兴致,哪里还有硬要再接再厉将执迷不悟的人拉出来的道理?
那店小二见杨昭不愿意,被打断的话欲要重新接上,却被突然跑过来的店小二捂住嘴巴。
这店小二正是方才伺候杨昭等人的,倒是个机灵的。他笑意满面对鬼婆道:“这位夫人对不住了,本店概不赊账,我这兄弟亦是个没有本事的,哪能还得起夫人这一顿大餐的饭钱?我方才听夫人会做些活计,我恰好知道个小店正缺人,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可带夫人前往,也好有个谋生的活计不是?”
“好姐姐!”众人注意力皆在小二身上,不防鬼子突然冲过奶娘的防线抓住杨昭的手,哭诉道:“好姐姐,我娘身体不好,求姐姐大发慈悲,救救我娘!”
与此同时,鬼婆哭得梨花带雨,间或带着咳嗽,完美地坐实了她的身体不好。
被抓住的手被用力钳住,要是再用上三分力,杨昭的手必断无疑。鬼子抬眼沉沉看着他,唇边带着只二人才看得见的冷酷噬血。
“二小姐!”奶娘和月采见此就要出手,杨昭示意不必。
杨昭轻笑出声,双手一推,鬼子钳制他的手就被松开。鬼子一惊,难以置信。
“小孩子可要想好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不要到时候还不起。”揉着泛红的手腕,他吩咐月采:“月采,将这位夫人的饭钱给了。”
月采不忿地看着鬼婆,冷哼了一声,却转头对小二道:“我方才留了锭银子在桌上,再付这两人的饭钱可够?”
原来这月采竟是个抠的。
“够够够,自然是够的。”小二连连点头,心底却泛过一丝苦意。好不容易碰到个出手大方的,本以为能够捞点油水,这下全泡汤了。
唉,美色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实实在在的钱好。
三人离开,被迷了心眼的小二扶起鬼婆,面露愧色,“这位夫人,对不起……”
“娘,快走吧。”鬼子突然走过来直接挤开小二,扶起鬼婆,瞪着他。
臭小子,算你走运,不然今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既然有更好玩的猎物,我也不介意暂且放你一马。
看着二人离开,店小二怅然若失。
“唉,美色致命,危而不自知!”灰衣说书先生摇着手中纸扇,连连摇头,但见纸扇上四个不堪直视的大字,头摇得越发厉害。
奶娘和月采推着杨昭离开,突然转进了一条小巷。奶娘肃声对月采道:“快带二小姐离开,我来拦住她们!”
“好!”月采得令推着轮椅走得飞快。
“呵!”鬼子笑意森然,丝毫不将奶娘放在眼里。“老婆子,凭你一人,谁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