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甲印无奈的叹了口气，“哎，睡吧，睡吧。”
余孝全说：“今儿个塞个死老鼠，明个还不知再弄个啥哩？”
梁甲印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俺这会儿就被贼惦记上了，怕也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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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怒号，雪花飘飘。
阴风夹裹着大朵大朵的雪花，肆虐在黄河古道空旷的河床治理工地上，抽打在河道上推车铲土的犯人的身上、手上、脸上，钻进犯人们不太厚实的棉衣棉裤里，在冰凉的肌肤上打转切割。
天空阴云密布，越来越黑。犯人们提前收工了，放下小车铁锹，钻进四处透风的草棚子里，拿着碗筷去排队打饭。
吃过两个包谷面窝头，喝了一碗白菜萝卜汤，梁甲印身上没有热乎起来，反倒发冷了。着凉了！梁甲印放下饭碗，赶忙躺在草窝铺上，拉开被子蒙在头上。
怕啥来啥，牙齿“咯咯”地打架了，心口不由自主地颤动了，手脚不停地抽搐了。
余全孝爬过来问：“梁甲印，恁咋了？冻着了？”
梁甲印扒开被角说道，“老余，麻烦恁到医务室，给俺要两片感冒药。”
“中中，这老天爷，稍不留意就感冒了。”
余全孝拿回六片感冒片，给梁甲印喂了两片，给梁甲印盖好被子，再把他的被子也压在被子上。
被子里的梁甲印像掉进冰窖里，浑身冰凉冰凉。他想咬牙，但咬不住。他想控制身子别发抖，但根本控制不了。他想握紧拳头，却咋着也握不紧。一阵子紧一阵子松，反复抽动。
一个声音响在草棚子里，“梁甲印，变天了，区队长叫俺伙房熬了一锅姜汤，俺给恁端来一碗，来来坐起来，趁热喝了，发发汗感冒好得快。”
余全孝爬到梁甲印身边，“梁甲印，起来起来，管教员给恁端来一碗姜汤，快起来喝了。”
梁甲印挣扎着坐起来，从管教员手里接过姜汤，一口气喝光。“谢谢管教员，俺谢谢了。”说着一头倒在草窝里。
管教员说道：“不谢不谢，哎，还有哪个要喝姜汤，自个到伙房去舀啊，一大锅啊。”
“好啊，俺也去舀一碗喝了，暖暖身子。”
一个草棚子的两个犯人拿着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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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梁甲印掀开被子，穿上棉鞋就往外跑。
睡在旁边的余全孝问：“梁甲印恁咋了？”
没有回声，梁甲印早跑不见来了，跑到临时搭建的草棚子厕所去了。
过了一袋烟工夫，梁甲印没回来。余全孝穿上鞋子找到厕所，“梁甲印，恁在里边吧，恁长时间俩了。”
梁甲印有气无力地说道：“俺拉稀，裤子都提不上来了。”
余全孝问：“吃坏肚子了?还是受凉了？”
“受凉了吧，也没吃别的啥啊。就是刚刚喝那晚姜汤，可能放了啥东西了。”
余全孝说：“俺也没看见啥啊，清清的汤水吗。”
梁甲印咂咂嘴，“俺嘴里有股子巴豆味。”
“啊？又着了人家的着了。”
梁甲印弯着腰，两手抓住裤袋走出来，余全孝过来掺着他，走回草棚子。梁甲印倒在草窝上，拉开被子躺下，长出一口气。
没过多久，梁甲印又忽地爬起来，往厕所跑去。
所谓厕所，就是平地挖一个长方形深坑，两丈长，一丈宽，一丈深，上边篷着十几块一尺宽的长木板，长木板间隔一尺宽。人来方便时，踏在木板子上。
梁甲印跑过来，一脚踏上木板，另一只脚还没踏上旁边的木板上，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往下栽去。撞开木板，大叫一声，掉到粪坑里。
得亏正值腊月，又是风雪交加，深坑里的粪便都已结冰，梁甲印摔下去，并没有粘上多少污垢。如果是往常天气，掉进去必是洗个屎尿混合汤浴，捞出来跳进黄河里都洗不干净的。
倒在粪便坑里的梁甲印冷静下来，摸着坑沿站起来，试图爬上去。他的手刚刚能够到粪坑沿，用手扒住用劲往上撑，一撑手掌边滑下来，撑了几回，只好作罢。他托着一块木板，横过来搭在几块木板上，双手扣住木板，身子往上蹬想搭在木板上，还没搭上，两手一滑，整个人摔下去了。因为木板上结着一层冰，太滑了。
难道想把俺冻死在粪坑子里？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梁甲印声嘶力竭大喊大叫起来，瘆人的声音令人汗毛发抖。
没有动静，这么大的声音，巡夜的流动哨兵听不到吗？怪了，再喊：“快来人啊，快来救命啊——快来人啊，冻死人了——”
草棚里有人出来，“哪里在喊叫？有人咋了？在哪喊的？”
余全孝惊醒了，伸手一摸，梁甲印不在，难道是梁甲印在喊叫，碰见啥事了，是他们对他动手了，要弄死他。
余全孝穿好棉衣棉裤，捏亮手电筒，跑出草棚喊叫起来，“梁甲印，恁在哪里？”
梁甲印听到了，接着大喊，“俺在厕所，俺在茅房，快来啊，俺掉到粪坑里了。”
出来的人都听到了，跑向厕所，几个手电筒一照，看到下边的梁甲印，纷纷伸手把他拉出粪坑，梁甲印站不住，瘫倒在地。几个人强拉他起来，向草棚子走去。
“你们吵吵什么？半夜三更的，扰乱作息吗？”
有人喊，“王区队长，有人掉进厕所里了。”
“咋回事啊？没事往厕所里跳个啥啊。”
梁甲印突然站直了，大声叫道：“报告王区队长，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往踏板上倒了水结成冰，俺一踏就滑下去了。不信恁来看看。”
王区队长喝道：“梁甲印胡说啥，黑更半夜谁吃撑了去倒水？俺看看。”
几个犯人也看到厕所踏板上有冰，证实道：“有冰，就是有冰。”
王区队长打着手电筒照照，“啥人倒水，这不是尿的尿吗，尿水结冰了吗，大惊小怪的。”
不知谁叫喊道：“哎呀，每个踏板上都有冰哎。”
“呀，就是，好几个人一块儿进来尿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