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往复轮回的生活已经持续了许久。“也许是时候尝试一下新的节奏了。”李凡想。
自从成为啄木鸟后，李凡的内心渐渐发生了变化。“没有什么应该一成不变。或许变化对我才最有利。”
这天上学前，李凡将灰色运动服、黑色长裤和压扁的黑礼帽以及包在里面的鸟嘴面具和手套偷偷塞进书包，告诉父母今天他想放学后直接去跑步，不用等他一起吃晚饭了，最后在母亲无言的目光中离开了家。
“还剩5分钟了……”李凡转了转酸痛的脖子，又抬头看了看挂在教室前方的钟表，颈椎关节的脆响传入耳朵。今天一整天，李凡都在疯狂地猜和写作业，毕竟啄木鸟不能背着一书包作业去守护城市啊！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距离行动开始只有五分钟时，李凡终于完成了所有书面作业，回家之后要做的就只有背诵半篇文言文了。
李凡将桌子上的笔丢进笔袋，从桌上的书堆里抽出一本语文书，转身塞进书包里，然后把桌子上的书摞整齐，拉好书包拉链，把书包从椅背上撤下来抱到胸前，双眼笔直地盯着钟表，静候着下课铃的响起。
“你今天很反常啊？”孙炜压低声音问道。“好学生李凡怎么这么急着回家啊？”
“学你的习！今天想试一下新安排。”李凡心不在焉地回答，铃声也终于在这时响起。“明天再说吧！我先撤了！”话音未落，李凡就已从孙炜的视野里消失，融进了跑饭大军中。
“这人……”孙炜呆呆地望着教室门口。“算了算了吃饭去！愚蠢的跑饭者啊，准备迎接王者的降临吧！”喊出无比中二的一句话后，孙炜直接瞬移到食堂门口，甚至还贱兮兮的回过头，给所有狂奔而来的同学一个“温暖而自信”的笑容。
李凡行走在夜色里，观察者自己的城市，寻找着这里的异常，不知不觉间，他又来到了已经无比熟悉的酒店停车场。他钻进角落，等待今天第一个目标的出现。
有两个人推开酒店大门，沉默地并肩行走，渐渐朝着李凡所在的角落靠近。李凡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向更黑暗更隐蔽的方向退去，好在那两个人在墙边停下了脚步，李凡松了一口气，对那两个人进行了一番仔细观察。
他们都穿着极为普通的衣服，普通到能在街上任何一家服装店里找到同款并且还有大量库存。两人都背着黑色双肩包，背包软塌塌地垂着，看得出里面几乎没装什么东西。一个人倚在墙上，抬头望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天空，继而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不能回头了。”
另一个人说：“我知道。只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东西带了吗？”
倚在墙上的人没有说话。他站直身体，从包里掏出一根土黄色的短棒，又掏出一个小型收音机似的东西。
“那是擀面杖和收音机吗？带着它们，还说不能回头？他们要干什么？”李凡满心疑惑。
“走吧，一切按计划行事。”
等等，计划？李凡的身体猛地一颤，记忆又回到了在小路里遇见银行抢匪的那个夜晚。很显然，那时的经历已经使李凡形成了条件反射。“必须跟着他们！”李凡暗自下定决心，离开了角落。
“他们要去哪？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一边紧盯着两人的动向，一边控制着合适的跟踪距离，李凡心如乱麻。街道上人很多，李凡也已经将校服脱下换上正穿的运动服，看起来无比正常，基本没有被发现的可能。“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诶，他们停了！”
李凡赶忙拐向路边，避免那两人突然回头而发生尴尬的眼神接触。“这是……珠宝行？这家店不是最近歇业了吗？”熟悉的压迫感袭来，李凡感到自己的心跳声被放大了。
那两人从包里掏出维修工人专用的蓝色鸭舌帽戴好，戴上手套，又找出什么东西开始开锁。“是我电影看多了吗？他们只是修理工吧？”李凡对自己说，心里紧绷的弦松动了一点。
李凡再次定睛观察，本想说服自己一切正常，本来放松了一些的神经却因二人手里的东西再度紧绷。那不是钥匙，那是一根铁丝！“用这种东西真的能打开门吗？！这是现实又不是电影啊！他们这是要抢劫啊！”现在的信息量对李凡来说有点大了，他僵在原地，瞪大双眼，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干什么。
门开了，二人进入珠宝行内，将玻璃门关上，但看起来没有再次上锁。“为什么红外警报器没响？这已经是撬锁闯入了喂！”李凡想张大嘴表达惊讶，却发现嘴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张到最大了。
二人径直走到珠宝展柜旁，拿出短棒用力砸下去，展柜的玻璃随之粉碎，黄豆大小的白色颗粒散了一地。“我的妈呀！说好的珠宝行的玻璃能够抵消一切武器的攻击呢？这样就能打碎？话说这都没有警报吗？”李凡在心里惊叫起来。
“为什么这种事都让我碰上了？”他在极短时间内反穿外套戴好面具和礼帽，离开隐蔽处，用力击打珠宝行侧面墙上的报警器，触发了无声警报，然后拉开门进入珠宝行，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抢匪面前。
“住手！”他喝道。
那两人也明显受到了惊吓，猛地回过身，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东西”。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眼里既有疑惑又有惊讶。
“你是什么人？”一个人问道。出人意料地，他的声音毫无恐惧，反而冷静异常。另一个人掏出收音机，摆弄一番，眼里的疑惑增加了。
“我是啄木鸟，城市的守护者。你们做的事情是不对的，收手吧！”李凡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相信我，他已经努力控制了。另一个人突然暴躁地拍打起收音机，眼里的不可置信几乎要溢出眼眶。和李凡对话的人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李凡趁机向收音机望去。
准确来讲，那是一个长得像收音机的探测器，一根红色的指针正安稳地躺在“0”数值的位置。那两个人又短暂交换了一下眼色。
“不知道对方能力，不能动手。”李凡听到他们这样说。
“收手吧！你们做的事情是不对的！”李凡继续义正言辞，但声音依旧颤抖。
一开始和李凡对话的那个人又开口道：“我们会收手的，但不是现在。那么，啄木鸟……先生？”那人在得到李凡迟疑的点头认可后继续说道。“你既然敢只身前来阻止我们，那么你一定是想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相信你没有报警，对吧？”
这是什么清奇的思路？这是试探吗？冷汗已经顺着李凡的脸颊流下来了，他压根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不过幸好有面具挡着，对方看不见李凡脸上精彩的变化。
“我知道你没有报警。”那人又说。
“不，我报了，我真的报了，这人什么情况？”今天看到的种种已经足够是李凡的大脑停摆了，李凡放弃了思考，在面具下面成为了内心吐槽机器。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吧？”
“你别说，还真有！”因为放弃思考，李凡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这种安保严密的地方可以通过撬锁进来，高科技玻璃可以用看起来像擀面杖一样的东西砸碎，为什么你们进来之后没有触发警报？”
“你的问题还真多呢。好吧，就让我一一为你解答吧。”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同伴还在操作仪器，对他比出了一个“3”的手势。
“珠宝行这样的地方安保的确很严密，但是只对科技和能力有效。这里的玻璃，包括门和展柜都是特制的，能够抵消能量，也就是不管用什么能力什么高科技武器去击打它们，它们都能将攻击的能量抵消，同时报警。但是纯粹的，不含科技的物理攻击因为能量很低而不会被抵消。你猜的很对，我们拿的就是擀面杖。你能认得他，说明你也不是普通人。在这个人们依赖能力的世界，有愿意用纯粹的物理攻击呢？”
李凡看到，那人的眼里闪着光，那样的光芒，就像是用愤怒点燃失落。那人又一次回头，同伴对他摇了摇头，眼里却是希望和欣喜。
“至于我们……这种监控能够检测人们的能力波动，一旦检测到波动，系统就会自动报警。只有一种人能够不被检测到，那就是我们，不，是咱们。”
“你们……你们没有……”李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从车祸发生以来，李凡一直将自己视作异类，认为没有人和自己一样无能，没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感受。今天，李凡第一次遇见和自己一样的人，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同类。
“是的，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害怕了。”
和李凡对话的人突然一拳打来，李凡急忙躲闪，又急忙打开赋予自己力量的仪器的开关。刹那间，室内警笛大震，红光满天，警车发出的红蓝光也放好在这时照到了室内人的脸上。
“幸好我有按无声警报。”李凡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赞。
“你这个混蛋！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那人厉声吼道，又一次挥起了拳头。李凡想再次躲开，刚要闪身，却感到脚下受到阻碍，瞬间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礼帽掉在旁边。
“居然绊我？这人太阴了！”李凡在心里发泄着不满，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他侧身捡起礼帽，不料就这自己捡东西的空档，那人已经逼到自己身前。
“你应该是我们的一份子！我们能够发现他们发现不了的东西，我们能用不同的方式思考，我们能够达到他们永远也不能达成的成就！我们应该是超人，应该受人敬仰，而应该整日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揭穿，更不应该连被监控检测到的权利都没有！”那人的声音逐渐激昂，充满了愤怒，又充满了渴望。他又举起了拳头。
“怎么办啊，逃不掉了！反击！”李凡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用尽全力推向那人。只见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划过半空，珠宝行的一面玻璃伴随着一声巨响碎成了粉末，一个成年男子重重地摔在警察面前，摔在围观人群中央。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李凡躺在地上，看呆了。戴上仪器的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开着仪器打过人，甚至很少用全力。
短暂的恍惚后，李凡站起身，戴好帽子，向另一个抢匪走去。如果没有面具，那抢匪就能看的李凡农奴翻身把歌唱的笑容。李凡单手拎起抢匪的衣领，轻轻松松地将他抬升至离地面10cm的高度，缓缓向门口走去。
“我们共同进退，我不会跑。把我留在这里，快点逃走，不然你会被当成共犯的。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我们不会诬陷你。”出人意料，李凡手里的抢匪的声音依旧异常冷静。
李凡心中一动，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破掉了，释放出汩汩热泉。他将抢匪轻轻放在珠宝行门外，环视四周的红蓝灯光与不时出现的闪光灯，夜色已完全降临，闪烁的灯光令他双眼刺痛。他转身向着黑暗狂奔而去。
“我干了些什么……”终于安全后，李凡蹲在路灯照不到的昏暗街角，关掉仪器开关，扯下面具，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这些，是汗水还是泪水？我哭了吗？为什么呢？他想感知些什么，可心里空空的，什么也找不到。正穿运动服，摸小路，回家，吃饭，背书，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