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你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别打哑谜了，把话说清楚啊！”胡洪伟焦急地说。
“胡总，你看那边。”李陵一边把望远镜递到胡洪伟手中，一边用手指向他刚才观察的方向，“那座完全被砖石城墙所包围的小城，就是上海县城，城墙本身还是1522年明朝嘉靖年间为了防备东南沿海倭寇入侵而修建的。”
胡洪伟通过高倍望远镜的目镜向小李手指的方向看去。远远地，可以看清楚在李陵所指出的苏州河再往南一点稍远处，有一个大约二三里见方的、充满中古气息的小城郭。由于距离很远，厂长没法估算城墙有多高、有多厚，更看不清城墙上标明地名的牌匾或是城内建筑物的具体情形。不过有一点他可以完全确定：这座小县城的城墙虽然总体建筑规模不大，但确确实实是用条石青砖垒起来的，绝对不是影视城里那些为了虚应故事而草草建造的古装剧布景。
“这真是上海？！”胡洪伟还是有些疑惑，“可是我也去过上海好多次了，怎么也不记得在上海市区还有这么长一段古城墙啊？估计是拆掉了吧？”
“确实是拆掉了，不过不是新中国时期拆的。”审计总监耐心地解释道，“那是1923年的时候，上海法租界第三次扩界，洋人嫌上海县城的北段老城墙妨碍施工，就由法租界公董局出面动用人力物力，把整座城墙都给扒掉了，原来的上海县老城区也就彻底融入了整个大上海市区。由于年代久远，即便是许多土生土长在上海滩的老人都没有见过那城墙的庐山真面目。”
“果然是万恶的帝国主义啊！”即便是在当下这种情形下，胡厂长仍然能开口打趣一下缓解缓解气氛，“照你这么说......咱们这真是穿越了？而且至少穿越到了1923年以前？”
李总监低头沉吟着：“不，恐怕会更早！1923年的上海外滩在市容面貌上已经和当代差别不大了，至少那些银行、洋行和贸易公司都已经在外滩建了大楼，可是您再仔细看看现在这外滩。”
李陵一边说着一边把左手搭在望远镜的镜筒上，帮助厂长调整着观察视线：“1844年上海正式开埠之后，最先出现的是英租界，美租界和法租界紧随其后。可是您看那里：县城外北侧苏州河的南岸虽然有那么几栋西洋式的建筑，也有大马路，可是总体来讲外商的足迹还是很稀少，码头更是几乎没有，更别提苏州河北岸美租界的地皮上只有几座教堂了！事实上我记得美租界一直到19世纪60年代之前都没有正式划界。”
“所以你的推论是？”
“我认为我们大概来到了1850年前后。”李陵又开始冷静地分析。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间段，上海的国际租界初步形成了雏形，英租界也完成了1845年第一次划界和1848年的第一次扩界，占据的范围已经抵近苏州河南岸，西面的边界也到达了洋泾浜。”李陵的手指向机械厂西南方一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小河沟。
“大概在同一时期，一个法国商人也在英租界和上海县城之间买了一小块地皮，成立了法租界。不过这时候外商还没有大规模进入，上海的开发仍然处在起步阶段，三国租界的实际面积加起来也就比上海县城的面积稍大一点，美国和英国名义上的驻沪领事也全都没有到任。再综合一下我们从望远镜里看到的东西......基本上差不离了！”
听到这里，胡洪伟缓缓放下望远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向李陵，慢慢说道：
“你字多......姑且先相信你吧！”
在厂长和审计总监向正在楼顶平台上等待着的众人宣布了他们的发现和初步判断之后，区区不到二十个人直接就炸开了锅。在事实尚未明朗之前，大家总是会选择性的不去相信那最坏的可能。可是现在，冰冷的事实就摆在众人眼前，由不得大家不去相信，大家心中一直被压抑着的恐惧一下子就被释放了出来。
最后，还是安保处冉处长一声河东狮吼，结束了大家的恐慌、不安、争论和窃窃私语。
“大家安静些！！我们像现在这样对一切都妄加揣测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无谓地加剧紧张情绪！”他在人群中喊道，“大家现在应该巡视整个厂区，检查有无异样，尤其注意厂区的外围边界和围墙！”
“还有，既然咱们坐在大楼里被‘传送’了过来，那咱们厂区里保卫处、工人宿舍和生产车间那里极可能也有人！大家快过去看啊！”
众人闻听此言，几乎是立刻又“呼啦”一下子散去了，从五楼跑下去奔向厂区的各个地方。
胡厂长和李总监从信号接收塔上走下来时，胡洪伟给冉光枢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胡总，我觉得大家现在还是人心惶惶的，给所有人找点事干也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安保处长仍然是忧心忡忡，“大家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对我们目前的处境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会是一盘散沙！我当时高中历史学的不怎么样，但是也知道1853年的时候太平天国就占领南京了。如果李总监分析的不错的话，到时候整个东南半壁全都会被战火引燃，如果咱们不能有效地组织起人手自保，怕是到时候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了！”
胡洪伟和李陵对视了一下，苦笑道：“冉处，你说的又何尝不是我所担心的！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咱们该向何处去！我这个当领导的尚且如此，大伙儿就更是无所适从了！要真按你说的那样，咱们就需要武装自卫，可是咱们厂里现在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武器也没几件，总不能让咱们这几十个人拿着铁棍去同太平军、清政府和欧美列强拼命吧？！”
冉光枢环视四周，然后颔首思索：“胡总，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糟。你看，现在被这种超自然力量‘传送’到这里的又不是只有咱们自己！现在厂子周围还是有很多其他建筑物的嘛，我看见的就有化工厂和发电厂，甚至连输电线路都还在，如果我们能派出人去和那些设施里的人联络一下，自保就绝对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有限恢复生产！”
胡洪伟和李陵眼睛都是一亮。
“也对啊......工业社会的力量源泉就是高度细化的社会分工，如果不和别人合作，咱们的这些宝贝疙瘩似的设备就是一大堆废铁！可是如果电力供应能恢复，上游的金属原料和其他配套零件也能保持稳定输入，那咱们别说是枪了，大炮都能给他造出来！”李陵兴奋地说。
“好了好了，咱们仨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找人吧！”胡厂长笑着摆了摆手。
就在他们三人要往楼梯口走去时，胡洪伟听到楼下的院子里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巨大的汽车引擎声。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洪亮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这声音吼道：“这厂子里有人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