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青要去的府城正是西安府,是明朝在整个西北地区最大的一座城市。
同时西安也是陕西巡抚跟陕西布政使司衙门的驻地,放之于前世之今朝便是一省之省会,是以作为十三朝古都的西安,自然便也是整个西北地区政治、文化和商业繁盛的中心。
浣青此去府城便是要为自己未来要建立的商业帝国取得第一笔启动的资金。
当然,作为一个修得天心,已经可以使用道法替天行道的人,浣青自然有其取财之道。
一路行来,终于来到了西安城下。
浣青来到的是南门,
明代的西安城是在唐代长安皇城的基础上扩建成的,城墙高有十二米,底宽十八米,顶宽十五米,周长十三公里。而单侧一面的墙体皆达到了五里以上,如浣青现在所面对的南墙,长度便有七里。
值得庆幸的是,浣青第一眼所看到的西安城墙是包砖的。因此更加直观的体会到了古代大城的雄伟。
而如果浣青早几年来西安府里玩的话,他所见到的便只会是用黄土一层一层夯筑起来的土城,
因为直到隆庆二年,西安的城墙才在陕西巡抚张祉的主持修复下变成了砖墙。
发了一番感慨,浣青终于随着进城的人流,步入了城中。
终于有了一些人间繁盛的景象:但见街道宽阔,房屋鳞次栉比,临街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各种招子挂在对着街面开放的门前,站在门前的伙计迎来送往,不时有人从中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又有各种小商小贩,摆着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招徕着过往的行人。
而在街上行走的,人流熙熙攘攘,便有南来北往之客,世间的各色人等:步行的,骑马的,赶车的,挑担的,有的一人独行,有的两人为伴,有的三五成群,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方步缓行,或是盛气凌人,所谓人烟辐辏之地,足够涵育千般万般不同的人生。
浣青缓步行在街上,买一些这时候时兴的街边小吃吃着,一边观望着路上的建筑和行人,正看得得趣,忽听前面有人议论说道:
“可怜啊,难得这小姑娘这么忠孝重义,若是被老鸨买去,便是一只脚踏入了火坑,这一生可就毁了。”
“嘿,你若是怜香惜玉,何不出钱把这小姑娘买下,既全了这小姑娘卖身葬父的情谊,到时候软玉温香在怀,岂不是一件人间佳话美事!”又另一人言道。
“你说的倒是轻巧,既是如此你又何不把这小姑娘买下,不过就怕你无福消受这一份艳福,这老鸨可是西安城中最大的青楼凝翠楼的主人,背后的靠山惊人,既然人家已经放话说要看看除了她家谁敢买她,谁敢顶着话头硬上?”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浣青嘴上撇出一丝冷笑,老鸨可恶,这两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小人可耻。
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恶,如此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让世人对善良和正义的坚持,在强权所牵扯出的利益面前,变成了人心自我否定所辩证出的虚假。
然而,果真是这样么?
人心自我本有自私与无私的两面,利益是自私永恒的的强权,但无私的强权在哪里?
利益永远纯粹,而正义却永远不会真正纯洁……
而他会做正义永恒的强权吗?
他不会,但他会尽自己的努力,让正义在这个世界存在。
所以,浣青分开围在一起的人群,走到了卖身葬父的女孩身前。
而此时老鸨还在对着跪在父亲身前的女孩喋喋不休,便听她道:“你放心,除了我愿意出钱为你父亲下葬,没有人会可怜你,你还犹豫什么?只要你跟了我,不出几年,我便会把你捧成西安城最红的清倌人,到时银子还不是流水似的赚来,待你攒够了钱替自己赎了身,这天下之大,还不是你想去哪去哪。”
听到老鸨所说,浣青乃朝女孩看过去,看一看女孩对老鸨所说的话的反应。
只见这女孩十二三岁年纪,负慧早生,气质清矜,面容清绝,眼神虽然凄清决然,却流露着一股清贫之家困苦而不失节的坚定,披一身带孝的素衣,甚是柔弱堪怜。
“大娘不必说了,小女家中亦是清白人家,不敢操此贱业,辱及父辈先人。”听到老鸨的话,女孩毅然回绝道。
听到女孩拒绝,那老鸨又道:“姑娘既然愿意卖身葬父,足见父女情深,难道你真的愿看到你的父亲死后无一棺存身,以致暴尸荒野,沦为野兽的腹中餐吗?”
听到老鸨诛心的话语,女孩的眼中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正要开口,便听到一个声音率先出口把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开口的正是浣青,只听他言:
“姑娘孝心可嘉,小可愿略尽绵薄之力,助姑娘完此孝心善举。这是十两银子,姑娘拿去快些寻人把伯父早早入葬了吧。”说着递出了李父给他的十两银子。
那女孩听到有人肯为自己执言,心中一喜,抬头乃看到浣青这个半大少年,心中不由一阵失望,她摇了摇头,没有去接浣青递过来的银两,说道:“多谢公子好意,但公子不知利害,还是不要参与其中。”
浣青自信一笑,说道:“姑娘放心,我既然管了此事,便没有放手的道理。仗势欺人,逼良为娼,一帮最下贱的东西罢了,我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姑娘若是信我,钱你尽管拿着,只是暂借于你,待我打发了这群腌臜东西,再陪姑娘为伯父料理丧事。”
女孩望着浣青睥睨天下的眼神,却是莫名的相信了浣青的话,于是又点了点头,接下了浣青浣青递出去便一直没有收回的手上的银两。
浣青转过头,正要呵斥老鸨带着他的狗腿子滚开,
然而听到浣青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故意贬低他们的话,老鸨却是已经气得再也忍耐不住,西安城有名有姓的公子哥她都知道,却从没见过浣青这般这般猖狂的人物,看他的穿着,大概只是哪一个穷乡僻壤里土财主家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想通了这点,老鸨高声喊道:“你们便听着这小脏货在这满嘴胡言,还不给我打!”
虽然欺负浣青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半大少年面上不大好看,但老板已经发话了,围在老鸨身后的打手们便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的踢了出去。
然而浣青倒背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只伸出了两根手指,闲庭信步般在围住他的众打手之间走了几步,仿若弹掉身上灰尘般随意挥了挥手,就好像打手们在挥拳出去的同一瞬间,又不约而同地全都倒在了地上,然后接着便全都抱着手臂或是大腿惨叫起来,嗯,手断了,又或者腿断了。
看到浣青走到了自己身前,老鸨努力想收回因为过度吃惊而凝固住的张大了的嘴巴,可是好像没有丝毫的作用,只有两条大腿因为害怕而不可抑制的疯狂颤抖起来。
见这老鸨一副一丁点骨气都没有的丑样,浣青再也没有去扇她两个嘴巴的兴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还不快滚!”
“唉。”就像是一下突然解除了定身咒,老鸨一下瘫倒到了地上,却又迅速爬了起来,朝地上的手下喊了一声:“快走!快走!”她自己却是先一步跑了开去,地上的打手也只得勉强爬起,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狼狈地逃走了。
浣青乃朝围观的众人挥了挥手,再道一声:“都散了吧。”
见识到了浣青那恐怖的好像杀掉一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的实力,浣青的这一句话却是比圣旨还要管用,围观的人在一瞬间就跑了个干净。
只剩下了一个乞丐,或者说穿得像是一个乞丐的小贼,他并不是不想跑,而是在偷到浣青钱袋的瞬间,就被浣青点住了麻穴,动不了了。
而且在偷浣青的钱袋之前,他已经得手了五次,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实在是一个出手的好时机。
浣青走上前来,拿走了他偷到其他的钱袋,然后解除了他的麻穴,对他挥了挥手,说道:“你走吧,小惩大诫,今日你既然能栽在我的手里,难保他日你不会也栽到他人的手中,到时候可不会是站这么一会这么简单了。”
另浣青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这个小乞丐竟然再一次向他出手了,不过这一次可不是割破他衣服的刀片这么简单,而是用一把匕首捅向了他的背后。
这自然不可能伤到浣青,在小乞丐出手的那一刻他便被浣青倒踢的一脚踢飞到了地上。浣青转过身捡起小乞丐抓握不住摔到一旁的匕首,走到小乞丐的身前,问道:“为什么?”
不料,这个小乞丐竟是出人意料的硬气,干脆地说道:“要杀便杀,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听到小乞丐的话,浣青抛着手上的匕首,一脸玩味。
他观察过这个小乞丐偷东西的过程,首先他偷得一定是看上去有钱的人,当然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偷得全都是脸上透着邪色看上去就心术不正的人,所以他相信这个小偷的本心不坏,一定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奇怪就在这一点,浣青不相信这个小偷没看见他刚才的侠举,可他为什么还是要向他动刀子。
想不明白,浣青摇了摇头,把手上的刀子甩到地上,然后掏出他从这个小偷身上搜出的银子重新递给他,然后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以后少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尽量去走一条正道。你走吧。”
浣青重新转过身朝仍然等在一旁的女孩走去,这一次那个小乞丐再没有多余的举动,但浣青行到半途,却从背后传来一声明显是呼唤他的称谢声:
“恩公!”
浣青再一次转过头,却看到先前对他一脸凶狠之意的乞丐正一脸感激愧疚之意地埋头跪在地上,双眼泛红,不住的对他叩头称谢。
浣青自然看出小乞丐现在的这一切举动依然是真心的,他的好奇心重了起来,重新走过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小乞丐,浣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说说吧,跟我说说你的来历,还有刚才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前后这么不同?”
“恩公始终一片好心,拿我当个人看,如果我还是一味的不知好歹,恩将仇报,我还是个人吗?”小乞丐满脸愧色,向浣青解释起了他这样做的原因和来历。
原来他偷东西的目的不只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是在他的身后还有十多个跟他一样无父无母的兄弟姐妹。
他叫三儿,不记得名姓,原是一户普通农家的小孩,起先跟他的兄弟一样都是被同一对夫妻拐骗来用来赚钱的工具,
只是他的运气好些,原本他的命运也将跟在他之前被拐骗来的兄弟一样,被打断了手脚或是刺瞎了双眼,抑或割掉了舌头,然后被带到街头,沦为一个博取同情的乞讨工具,
只是因为这对夫妻的丈夫临时起意,嫌这样赚钱的速度太慢,而尝试要把他培养成一个窃人钱袋的小贼,他才得以四肢健全的苟活下来,
但他的待遇也并没有比其他的兄弟更好,每天都要因为偷不到足够的财物而遭受毒打,而且晚上睡觉也并不会因为他的特殊而单独为他开设一屋。也正是如此,他才能跟他的这些兄弟姐妹建立感情,并在以后成为了他逃脱魔掌的最大的依靠。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受到他现在这些兄弟姐妹的待见,因为人总是不患贫而患不均,他的四肢健全反而成了所有人嫉恨的对象,
但也因为他的四肢健全,他的心理才并没有像其他兄妹一样扭曲,而是因为同病相怜而对其他更不幸的兄妹起了怜悯之意,
所以他主动打扫起了他们居住房屋里的卫生,偷偷地藏下一些吃的跟同处一室的兄妹们分享,也正是他这些温暖的举动,把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团结在了一起,
直到他渐渐长大一些,
这一对夫妻感觉到他开始脱离他们夫妻掌控,
终于有一天,在一天的“工作“结束,所有人都回到家中的时候,
这对恶魔一样的夫妻把他捆绑了起来,
要当着所有人的把他的手脚敲断,把他变成跟他的其他兄弟一样的乞讨工具,
而这样的手段他们夫妻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场中没有人会同情这些将要被敲断手脚的人,而在此之后,他们夫妻的威严将再次得到提升。
但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当被叫做三儿的小乞丐再一次哀求无果,已经准备认命的时候,他的所有兄弟姐妹们却都像是疯了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一起扑上把这对恶魔一样的夫妻扑到了在地,用他们唯一的武器牙齿拼命地撕咬着。
直到很久以后,这一对夫妻再也没有了声音和动静。
三儿,被他的兄妹们救了下来,但是在拼命的时刻,他的兄弟有三个也跟着他们口中的“爹娘”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咬在他们的身上,至死也没有松口。
从此,他便把救下他的兄妹当成了他在这这个世界最亲的亲人。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收获了,我的兄弟姐妹这几天一直在饿肚子,而且我的兄弟中有两个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我必须尽快挣到钱请医生为他们治病。”说道这里,叫作三儿的小乞丐脸上露出了明显焦虑的神情,“所以我才会在您放我离开的时候对您动了杀心,对不起,恩公,是我不是人。”
而这时被浣青帮助过的女孩也走了过来,听到这个小乞丐的悲惨故事,她的内心同样也泛起了阵阵涟漪,她从没有想到过在这个世界上竟有比她的命运更凄惨万倍的人,而且是那么多个,
她不由自主的望向浣青,希望这个在刚才已经挽救过她的命运的侠客再一次出手,帮一帮这个小乞丐和他背后的兄弟。
“不必请大夫了,我会医术,你的兄弟现在在那里?”
就听浣青说道。
他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他是一个真正的侠士。
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点,女孩再次认真的看了浣青一眼,嗯,虽然本身,不算高大。
可是我的年纪也没有很大,而且他长得真的特别俊逸潇洒,
哎呀,我在想些什么,女孩的面色一红,连忙低下了头。
然后就听小乞丐说道:“在西门外的一座荒庙里,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跟哥哥姐姐们便搬到了那里住,我不想我的兄妹再遭受别人的侮辱白眼,从那以后都是我在外面赚钱,然后再买了东西带回去。”
“这样正好,这西安城你熟,你先去找一辆马车,然后带我们去寻一个棺材铺子买一口棺材,我们一起出城,我去给你的兄弟看病。”,听到小乞丐这样说,浣青乃道。
“嗯,好,我这就去。”小乞丐应道,却是从来没有怀疑浣青会医术的话。
望着小乞丐离去,浣青回过头对着女孩说道:“我这样安排,没有问题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浣青的话,女孩摇了摇头,双手向下一扶,清声道:“奴家苏挽云。先父苏彦。多谢公子此番仗义援手。”
浣青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我姓李,名浣青,你可以叫我慕白,今年十二岁,苏姐姐芳龄几岁?”
听到浣青报出年龄,女孩心道,果然比我小了一岁,乃低头回道:“公子叫奴挽云即可,奴家今年十三岁。”
待小乞丐找来马车,浣青等乃将苏父遗体移于车上,找到棺材铺买了棺材殓衣,随后便出城奔小乞丐他们所居的荒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