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内监忙进得亭中,磕了个头,道:“禀殿下,方才王良娣在路上偶遇按孺子,觉着按孺子礼数不够恭敬,便责备了几句,哪知按孺子手中的猫不知怎的,忽然扑向了王良娣,好在旁边的宫女机灵,连忙推挡开来,只是王良娣的脸还是给抓花了。那只猫素来乖巧,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许是因着天气燥热……”
太子的脸上倏然浮上怒意,斥道:“本就是鱼目混珠,欺瞒君上,竟还如此残忍妄为!”他不觉将手中的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掷,口气却是淡淡:“按孺子先前总是嫌住处太偏,往来太过辛苦。去和她说,既然嫌辛苦,平日里就不要再出来了。”
这便是要就此禁足了。侍立内监倒吸了一口气,忙接了钧令下去。
外头候着的内监得了钧令,不明所以,悄声问道:“敢问公公,那只猫可怎么处置?”
侍立内监低声道:“糊涂!没看见殿下正恼怒着么?那只猫还能留吗?打死了,抛到宫外去吧。”
湖中本就静极了,这些话虽是悄声,却也借着风依稀飘了过来,太子忽然道:“等等。人之祸,关畜生何干?放了宫外去,找个好人家养着吧。”
那内监一愣,赶忙地接了钧令,退下去了。
太子转过身来,吩咐了覃蓁下去,又对着侍立内监道:“不必传膳至亭中了,摆到王良娣处去吧。”
覃蓁低着头跟了小内监长喜退了下去,行至小花园,四下里无人,长喜笑着悄声道:“给姑娘道喜了。姑娘福气大,连带着我都沾了喜气。”
覃蓁一愣,旋即反应,长喜所说福气大大约是指的太子殿下赏的那管紫竹洞箫,只是这后半句,不知是何意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长喜已貌似风马牛不相及地道:“几日前我遛着的鹩哥忽然飞到静宜院外墙外的树丛里,我捉它的时候,隐隐听到院里传来箫声,竟像极了去年冬天我伺候太子殿下在飞霜殿的池边吹埙时听到的箫声。殿下当时就对那箫声念念不忘,次日就寻了人来,回宫后没多久就封了孺子,如今住在临水阁里。也是奇怪,既然住在临水阁里,怎么静宜馆会响起那箫声呢。我当时就多了个心,左右打听,才知道那时在扶梨园,如今在王宫,又和院墙里住着的林少使同出广伯侯府的人,就只有姑娘你了。便在太子殿下面前稍稍提了两句。”
覃蓁大惊,那晚隐约听见的埙声竟是太子所奏!而忽然有了运气的按孺子的承宠,也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长喜又道:“长喜我再眼拙,却也瞧出来姑娘你是个有福的。今日我沾了姑娘的福气,所以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说。”
听他这么一说,覃蓁回过神来,长喜这是觉着自己要飞上高枝了,先行攀着呢。不由心下大为惶恐,忙道:“长公公哪的话。公公是殿前伺候的人,该是公公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婢才是。”
长喜笑着客气道:“我不过是伺候在一角的小内监,可算不得殿前伺候,日后真若有那个造化,也是托了姑娘的福。”
长喜愈这样说,覃蓁愈发惶乱,一时再接不上话,只觉不知何时后背已走出了一层薄汗,****的贴身小衣粘腻地贴在身上,分外难受。而小花园里浓荫冠盖,即便是骄阳似火,也处处是沉沉的阴凉。这一身冷汗,被凉风一吹,不由直直打了个寒噤,再回想长喜方才的话,只觉手中捧着的木盒似发起烫来,烫得让人几要端持不住。
回得太医院,长喜寻了药丞说话,覃蓁放下洞箫,便去找倚蔚回复差事。倚蔚正在给一个宫女瞧病。覃蓁一瞧,竟是阿覆。只见她神情倦怠,耳廓口唇有轻度的紫绀。
倚蔚眉头紧蹙,问阿覆道:“有别的不适吗?”
阿覆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些疲倦,可能是因着昨个晚上闹肚子,没睡好吧。”
倚蔚问:“昨个晚上闹肚子了吗?”
阿覆“嗯”一声,道:“我向来贪吃凉的东西。昨日吃了许多井水湃的果子,许是太凉了,才睡下就闹起肚子来,去了几次茅房就好了。”
倚蔚似乎有些犹豫,思索了半晌,方道:“只是口舌略有些青紫色,也没有旁的不适,应不是重症……舌色见紫,总属肝络淤。因热而淤,舌必深紫而赤,或干或焦;因寒而淤,舌多淡紫带青,或暗或滑。应活血通脉。你方才说你素爱吃凉食,想来应是因寒而淤……你服几剂血府逐淤汤试试,若无效,再来找我。”
阿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在一旁等着倚蔚开药方。覃蓁只觉奇怪,照倚蔚所说,血淤而致口舌发紫之人,绝非一日两日所得,而阿覆向来气色极好,昨个早上还见她面若桃花呢,忽然口唇发紫,应该不是血淤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