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来得过分早的寒气逼人入骨。
蕲芳华拢紧身上的披风,绣鞋踏着露水疾走在荒寂的小道上,清晨旭日的微光洒落在她身上,烟绯色的裙裳轻舞飞扬,于疏影之间斑驳错落,仿佛误入山林的仙子。
匆匆行了一程,再回首只有苍木青郁,不见破屋人家。
素手扶着树干,蕲芳华大口地喘息,心里暗叹这身子实在太弱,几段路而已就累得不想动弹了。好在长临等人中了自己特制的迷香,没有半个时辰无法醒来,她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五里坡。
只是,经此一事,摄政王府必然彻查,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躲过去。
惆怅地蹙着眉,心里阵阵揪着疼,若长孙徽音知道是她,他们该如何相待?
曾经,知道他将有子嗣,蕲芳华是绝望而悲恸的。依着对他的了解,若非长孙徽音属意之人,是绝不可能容许那孩子的存在。
玲珑虽无身份,却得了长孙徽音的独宠,言谈举止放肆恣意,尽是他的纵容和爱护。
原本她也曾得过他如此宠溺,可终究,那一场幸福还是被她亲手终结了。
很多次,她都在想,重生究竟是为了圆上一世的憾事,还是切身感受长孙徽音当年的痛苦。
蕲芳华想得太投入了,浑然不知,一支利箭刺破虚空直直朝她射来。
箭芒镀着金光,仿若闪电般,眨眼间已逼近她胸口,若被射中她必死无疑。
猛然吸入一口冷气,蕲芳华骤惊,记忆如潮水般蜂涌,逼迫近前的利箭与薄氏宫变时朝她射来的暗箭场景交融,恐惧自心底而生,乌眸中噙着泪水清光,白天和黑夜似乎在此刻颠倒。
恍惚间,天地昏暗,宫阙幽深,灯火摇曳曳兵戈声重重。
薄姬美艳的脸上爬满了悲绝的疯狂,戴着护甲的左手死死扯住她散开的头发,迫使她扬起头颅,露出细嫩而脆弱的脖子。华丽的九凤簪簪尖锋利,划过处殷红的血似那冬月的红梅,妖艳而夺目,冰冷而刺骨。
“容华,你自诩聪慧过人谋算无双,得尽先帝宠爱,又成了一朝太后,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而已!长孙徽音恨你,先帝弃了你,就连你的亲生儿子也成了你的催命符!有你陪着,到了地狱本宫也不会觉得孤单……”
诅咒似的魔音在耳边缭绕回响,幽黑的乌眸失了焦距,眼睁睁地看着箭尖寒芒化作针点,射向胸口……
心脏猛然一抽!
千钧一刻,一枚石子突然弹射而出打在飞箭上,生生将箭打偏,擦着蕲芳华的脸颊,劲风掀起粉白的面纱,箭尖穿过面纱将之带飞,那张山水泼墨般淡雅无双的容颜顷刻暴露在空气中。
几乎同时,茂林中响起马蹄之声,小道上策马而来少年一身华美的骑装,桃花美玉般的脸上满是桀骜之色,趾高气昂地朝随行的家将喊道:“快去看看小爷的箭是不是射中白狐了。”
听到动静,惊魂未定的蕲芳华死死抓着树干稳住颤抖的身体,脑中阵阵钝痛,额上后背已经沁出了一身冷汗。
定神时,几个家将快速追围赶来,没看到白毛的狐狸,却看到个娇滴滴的美人,瞬间都愣住了。
少年骑马慢悠悠地晃过来,见自家下人跟被定住了似的,一时怒起,正欲斥责时,不满的眸光陡然落在了靠着树的蕲芳华,到了嗓子眼儿的话蓦然消了……
好美的人儿!
乌发黑亮柔顺,肌肤莹若朝雪,肩若削成腰若纨素,一袭雪里锦绲朱红边的十二幅湘裙,身姿娉婷。
大魏女娥容貌多艳丽,而眼前之人,清皎若九天明月,眉目间清霜淡覆,容貌更似南朝奇秀山水韵雅无双。若以娇花相较,当雪木槿能比拟一二。
“你,你是……”少年清亮的眼眸大睁,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美人轻蹙眉间乌眸波澜不兴,仿佛并不意外他们的出现,鬼使神差的,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张口就来:“你是狐狸精吗?”
“……”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横了满脑子门子的黑线!
众家将:小公子的智商似乎是落在府里了!
蕲芳华刚受了惊吓,此刻也被少年奇特的脑回路思维给治愈了。
少年也感到这话说得不对,马上改口,神情局促:“不是,我的意思是狐狸精变的你吗?呸,不对不对,是你变的狐狸精?啊呸,狐狸精是你……”
越说越绕,少年一脸急色,发觉自己越说越乱套,整个脸憋得发红。
蕲芳华淡漠地看少年一眼,抬脚朝他走了过去。
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少年嘴角翕开,眼眸儿呆呆地看她一步步走近。
她的步伐轻盈,摇曳的身姿恍似凌云而来,颦蹙间眉宇生花,迎着阳光的乌眸里折射出一种灼人的光,看得人呼吸一窒。
“你差点伤了我。”她轻启樱唇,语气浅淡,似在说天气很清朗这般随意的事。
少年的眸光随她移动,听她问话,顿了会儿后忙不迭点头,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险些误伤了她。
“所以——”贝齿轻咬,她忽然扬唇莞尔,乌眸盛着幽黑的光芒。“你要补偿我!”
这回,不等少年颔首,蕲芳华忽然扬手一拽,扯着少年的胳膊生生将他攥下马来,同时翻身上马夺过缰绳,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马鞭狠狠一甩,马儿吃痛嘶叫撒蹄子朝林外冲。
拽人,抢马,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在几个瞬息间就完成,快得不容人反应。
等少年回过神来,伊人芳踪已无处去寻。
“小公子?”一家将硬着头皮上前,脸色难看,没打着狐狸反而被抢了马,还是小公子刚买的宝马,美色还真是害人不浅。
少年惊愕之色犹在,可问出的话却让家将想吐血三升,他说:“狐狸精是不是喜欢小爷的狮子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