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一贯处惊不变的尹志平也变了颜色,谢玄便问道:“师傅,什么是采生折割?”
尹志平长叹一声,“世间千般恶行,何为真正的恶,尝尽所有苦难,失去所有希望,却还苟活性命,活着不能死去,此乃真正的恶!”言罢他意兴阑珊,神色落寞。但是他马上让石志坚去临安府衙报官,然后拉着谢玄往那白熊行乞的地方赶去。
路上尹志平向谢玄简单解释了一下“采生折割”:为了达到骗人钱财的目的,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或者以广招徕,借此获得路人施舍的大量钱财。
“采”就是采取、搜集;“生”就是生坯、原料,一般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简单地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他方法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或人兽结合的怪物。
“采生折割”是有一套方法的,首先得找到原料、生坯。一般说来,青壮年的男子不找,女子也不找,因为男子力大势猛,不易擒获,又不易驯养,而女子是极少在街市上抛头露面的。故而歹徒主要是针对老人和儿童。
“采生”时,往往利用种种骗术,像家里人突出恶疾,家中发生急事,或者用物品去引诱小孩。一个行骗,几个人同时放风,得手后立即开溜。
“折割”的方式,则是个千奇百怪,手法极其残忍。只是此法过于残忍,往往很多幼童熬不住便死去,所以每个怪物背后都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此风之下,各种“人狗”、“人熊”以及奇形怪状的残疾人频见于世间,成为乞丐以广招徕、骗取钱财的活道具。
谢玄听的手足冰冷,一字一句听来,头皮发麻,全身发凉,毛骨悚然,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有如此恶毒的手段,想到那个披着熊皮的金汝利顿时心中更是大急。师徒二人在这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匆匆赶到那处,却是早已人去楼空。
尹志平向旁边摆摊的小贩打听,小贩指着东青门说道:“那丐儿牵着白熊往东去了,兴许是出城了也未必可知。”
尹志平谢过小贩,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炭笔在临街的白墙上画了一个宝剑状的记号,剑头朝着城门方向。然后领着谢玄便往东青门而去。
谢玄好奇的问道:“师傅,你方才是不是给石师兄留下了暗号?”
“不错,为师方才用炭笔在墙上留下的便是本门的暗号。”
“师傅,如何区分别人胡乱画的和我们的暗号?”
“道玄,你须记得,本门的宝剑剑锷与剑身连接处便是一个“全”字,普天之下别无分号,剑尖所指便是方向,在路之尽头没有第二个暗号,你便需仔细寻找,必在附近,若是看到剑头朝下说明到了地头。其他诸多暗号待为师有空再于你慢慢说来。”
谢玄一边将尹志平说的牢牢记下,一边快步疾行,不多会便走到了东青门附近,这里人烟稀少,灯火幽暗,街道也变得开阔。尹志平看到城门后驻足观察,谢玄不敢打扰便伫立在他身后。
尹志平站立许久,突然说:“那人熊一身兽毛,必定是经年累月不曾清洗,身上自然有一股腥臭,我们一路赶来时不时能闻到,只是到了这里却没了气味。”
谢玄吐了一下舌头,说:“师傅,您老鼻子这么灵敏啊!”
尹志平转过身淡淡地说:“修成金丹之后六觉远超常人,比如说你刚才吐了舌头,对不对?”谢玄一惊,对这师傅更是佩服。
尹志平也不理他,只是往身后看去,只见不远处昏暗的街道旁有一座偌大的院子,大宅临街的院门半开半掩,门前台阶上杂草丛生,从外面看去院内一片昏暗荒凉无比,只有宽大的门梁还在诉说着往日的富贵荣华。
尹志平在门前站立片刻,又掏出炭笔在墙上画了一柄剑头向下的宝剑,便推开半开的大门进入院落。院内杂草丛生,满目荒遗,院内正房大门敞开,透出些许昏暗的烛光。
师徒二人径直穿过庭院走入屋内,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席地坐在屋内,看见有人进来也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各自吃着手中的东西。
谢玄往靠门处丐儿碗中一看,那碗里盛着一晚黄黑色的浓粥,在那丐儿的翻动下不时有树叶、碎骨显露出来,看得谢玄喉结翻滚差点吐了出来。那丐儿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过来,谢玄猛地发现竟然是个瞎子,原来双眼之处只有两个渗人的黑洞,吓得他连退三四步,刚站稳再抬头看去,这群孩童竟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不是断手断脚便是手脚关节相反,又或者是浑身烂疮,甚至还有四肢全无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食食物。整个屋子只是燃着一堆昏暗篝火,耳闻寂静只有咀嚼食物的声响,眼见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让人顿时心中发毛,心悸难受。
众人丝毫不在意二人的出现,只是耸拉着头静静的吃食,屋中的气氛让谢玄心中慌闷,还好他很快找到了那头“白熊”,只见他坐在屋内墙角处,也不吃饭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屋顶上的破洞静静的发呆。
谢玄连忙冲上前去:“金汝利,我来救你了!”
那白熊闻言突然眼神一亮,突然就站了起来,只是看到只有这师徒二人,眼神又黯淡了下来,便又一屁股坐下,然后张开嘴发出“啊啊”之声,并急切的挥手示意谢玄快快离开。谢玄知道他说不出话,便说:“你且放心,我师父武功很好,打几十个人都没问题,而且我师兄已经去报官了,官差马上就来。”随后从怀中掏出炭笔递过去:“你不能说话,便把要说的话写在地上吧。”
金汝利接过炭笔,突然眼中就流出泪来,然后就对着谢玄师徒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谢玄伸手去拉,他便停止磕头,只是仍不起来而是趴在地上写到:“恩公在上,汝利叩谢。”再用手臂上的熊毛将字迹擦掉,又写:“恶人有三,出去吃食,其时将归,恩公小心。”
谢玄正要说话,屋外便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吃是吃饱了,只是天天守着这帮小畜生甚是无趣,不如今晚到欢门找个娘们泄泻火,如何?”
“如此甚好,待我将他们锁好便即离去。”言语间三个人影从院门而入走到了屋门之外。
尹志平将谢玄揽到身后,静静地看那三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果然就是稍早前带着金汝利行乞的那个恶丐,另外二人也是如他一般高大壮实,三人进屋见到生人俱是一惊,喝到:“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说话间还从腰间掏出三柄亮灿灿的牛角尖刀。
尹志平怒道:“尔等禽兽不如!竟行人神共愤之事!此地众多孩童便是证据!贫道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那恶丐一阵紧张,连忙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师徒二人,便放下心来,借接着火光看了看尹志平:“我道是谁,原来是方才看杂耍的道长啊,定是方才那白熊暗示与你,哼哼,看我等会不扒了他的皮。”说罢三人便持刀围了上来。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声音:“便是此处!”然后大门被人狠狠的踢开,十几个官差衙役手持火把便冲了进来。
那恶丐见到如此情况,跟同伴说道:“先解决牛鼻子,再从后面出去。”说完便举着刀向尹志平狠狠的扎了过来,尹志平伸手抄住恶丐握刀的手顺势往后一甩,整个人便被扔出两丈多远重重的摔在地上。
另外二人看的眼珠子都圆了,连忙虚晃一刀,尹志平伸手扇去他们手中的尖刀,随后飞起两腿将二人踹飞到屋外院中,二人一边大声痛呼一边刚要起身,就被冲进来的官差一把摁在地上。
石志坚和一名官差走进屋内,石志坚向尹志平介绍道:“师傅,这位是临安府邱都头。”尹志平拱手作揖,那官差急忙上前见礼:“青和真人当面,咱家不敢受礼。今日幸有真人明察秋毫,方能将这帮丧尽天良的恶丐绳之於法。”
尹志平:“邱都头,此地共有三名恶丐。刚才一人已被贫道打晕在里面,须得麻烦邱都头一并派人缉拿。”
这时院中突生异变,被按在地上的两人突然狂吼起来,接着双眼变得赤红,上身在肉眼可见之下迅速膨胀。一众官差被吓得瞠目结舌,纷纷起身后退。不多时二人居然变成了六尺来高非人非兽的怪物。众官差马上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刀小心戒备,怪物一边发出嘶吼声一边迎着刀就冲了上去,那刀子砍在身上也不觉痛苦,倒是靠的近的两个衙役被那两个怪物抓住后活生生的撕裂,内脏鲜血顿时撒了一地。剩下的官差发出恐惧的叫声四散而逃。
邱都头见自己手下横死当场,顿时血贯瞳孔执着刀冲了出去。尹志平也随着他窜入院内,邱都头举刀当头便向一个怪物砍去,却被那怪物用手臂挡住,刀被卡在手臂的肌肉里一时收不回来,便在这一瞬间怪物用另外一只手将邱都头抽飞正好落在谢玄脚前。谢玄低头一看邱都头胸口衣裳碎裂,胸口被抓了三四道长长的伤口,每道伤口肌肉外翻献血淋漓,再看那怪物的双手哪里是什么人手,分明是两只兽爪!
尹志平则站在院中面色凝重的盯着向他慢慢逼近的怪物,怪物仿佛也知道尹志平不好对付,并不像刚才那般直接冲上来,而是一边嘶吼一边张着滴着口水的大嘴叫嚣。
怪物瞪着赤红的眼睛嚎叫了半天,终于按耐不住冲了上来,尹志平旋即踢飞一只,然后脚踩八卦步快速的闪到另一只身后,猛地一掌拍在他后脑勺,那兽头便如同被劈烂的西瓜一般红的白的喷了一地。被踢飞的怪物爬起来看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转身就逃,只见他纵身一跃便跳上了侧房房顶,三下两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尹志平也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怪物一路走远。邱都头在手下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原来刚才被怪物撩的一爪虽然看似严重却只是些皮外伤并不碍事。邱都头想向尹志平拱手道谢,只是一抬手便痛的龇牙咧嘴,只好说道:“多谢真人出手相救,恕在咋家能行礼。不知真人可否知道这些怪物的来历?今日我等损失惨重,若没有个说法恐怕回去难以交差。”
尹志平叹了一声,说:“邱都头可曾听说过冥教?”
邱都头一头雾水:“何为冥教?”
尹志平:“寻常歹徒残害人命,折割生人肢体,只为求财。而冥教以治病为名,将人杀死后进行肢解,即民间所谓收采生魂。采取其耳目脏腑之类,用以和药,以欺骗病人。应当同汉代流传下来的巫蛊活动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朝廷应当有肢解人体杀人祭鬼的记录,基本流行地域都集中在江淮两湖地区,虽然不冠以采生之名,但从手段和地缘上来看这种杀人祭鬼的行为乃是采生折割的源头,比所谓的采生折割行为为恶更甚。”
“原来是鬼教,这个咋家也是有所耳闻的。按大宋律例,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者斩。这鬼教妖人,平日被发现更难逃狗头铡走一遭。”
“不错,这冥教民间也唤做鬼教,冥教来历众说纷纭,贫道所知也是有限。这怪物便是冥教以秘术豢养的半兽人,也就是平常民间所说的魔人。如此看来此地必有冥教魔窟,我等应当直捣魔窟荡清邪魔免得为祸人间。”
邱都头忍着疼痛,说:“拐卖孩童采生折割已是丧尽天良,如今还有冥教出没京城,此事有关皇城太平,兹事体大,容咋家派人向府尹回报,魔人如此凶残还需调动禁军出马才能一网打尽。”
“如此甚好,请邱都头尽快安排。”
言语间大家想起正房之中尚有一名贼人,便提起精神拎着佩刀铁尺小心翼翼的涌入屋内,却见恶丐趴在火堆旁边被那白熊金汝利压在身下一动不动,地上则是溢出了一大滩血渍。有大胆的衙役上前用铁尺捅了捅两人,见没有反应便将两人挑开,仔细查看后叫道:“都头,这丐儿和白熊都没气了。”
邱都头、谢玄凑上前去,只看到金汝利双臂紧紧抱住恶丐头颈,嘴巴死死地咬住脖子,而恶丐手中的尖刀则插在金汝利的腋下,两人竟是同归于尽了。
谢玄双眼湿润,骂道:“这恶丐恶贯满盈,临死还要杀人,可怜金汝利自幼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却还要惨死在仇人手里。”
尹志平轻抚他的肩头:“这金汝利生不如死,如今大仇得报,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邱都头,此间众多被他们拐卖的幼童还需要你操心了。”
邱都头点点头:“此是自然,咋家马上派人将他们送去实济院妥善安置。”
邱都头回头安排手下去报告府尹并差人将一众幼童送去实济院,有官差上前给他包扎伤口,这时他才想到:“只是歹人已经逃走,等会如何追寻?”
尹志平掏出三枚铜钱:“容贫道起卦一测。”
谢玄见状便问道:“方才听到院外有犬鸣狗叫之声,邱都头手下可有用来打猎的狗儿?”
邱都头点头:“咱家素来喜欢训狗,手下正好豢养着两只正宗凉山猎犬。不错,可以让狗子闻一闻那些歹人遗留之物,寻味追踪必然难逃天网恢恢。青和真人,你这童子倒是聪慧,哈哈。”
尹志平收起铜钱,看了一眼谢玄:“小聪明是有的,不过当不起都头谬赞。”
不多时院外传来人喊马嘶声,接着一名身着红衣锦袍的年轻校尉走了进来,邱都头立马迎了上去:“下官临安府都头邱平参见江指挥。”
那江指挥也不倨傲,拱手见礼,然后看了看满院的残尸断肢,待看到那头浑身长毛兽爪的魔物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兽人!”邱都头马上向他介绍事发经过。林指挥闻言抬头看向尹志平:“这位便是青和真人,下官禁军江万载。”几人互相见礼后便商量起办法,待商议完毕后邱都头便让人牵来两条黑狗,那两条黑狗长相平常,只是毛皮黑的发亮,黑狗嗅了嗅院中兽人变身时撑爆的衣服后,两条狗尾便兴奋的摇了起来,若不是有人牵着绳恐怕早就扑出院门了。
尹志平、江指挥、邱都头相视一眼,同时开口:“走!”
谢玄走出院门发现外面街道上黑压压一片站满了手持刀枪的官兵,竟有百人之多。邱都头洋洋得意的向他说道:“小兄弟,江指挥十四岁比武出仕,如今年方十六便掌一营禁军,负责平日城内巡防,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他日前程不限量啊,实乃当世之少年英雄啊。”
眼见一贯处惊不变的尹志平也变了颜色,谢玄便问道:“师傅,什么是采生折割?”
尹志平长叹一声,“世间千般恶行,何为真正的恶,尝尽所有苦难,失去所有希望,却还苟活性命,活着不能死去,此乃真正的恶!”言罢他意兴阑珊,神色落寞。但是他马上让石志坚去临安府衙报官,然后拉着谢玄往那白熊行乞的地方赶去。
路上尹志平向谢玄简单解释了一下“采生折割”:为了达到骗人钱财的目的,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或者以广招徕,借此获得路人施舍的大量钱财。
“采”就是采取、搜集;“生”就是生坯、原料,一般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简单地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他方法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或人兽结合的怪物。
“采生折割”是有一套方法的,首先得找到原料、生坯。一般说来,青壮年的男子不找,女子也不找,因为男子力大势猛,不易擒获,又不易驯养,而女子是极少在街市上抛头露面的。故而歹徒主要是针对老人和儿童。
“采生”时,往往利用种种骗术,像家里人突出恶疾,家中发生急事,或者用物品去引诱小孩。一个行骗,几个人同时放风,得手后立即开溜。
“折割”的方式,则是个千奇百怪,手法极其残忍。只是此法过于残忍,往往很多幼童熬不住便死去,所以每个怪物背后都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此风之下,各种“人狗”、“人熊”以及奇形怪状的残疾人频见于世间,成为乞丐以广招徕、骗取钱财的活道具。
谢玄听的手足冰冷,一字一句听来,头皮发麻,全身发凉,毛骨悚然,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有如此恶毒的手段,想到那个披着熊皮的金汝利顿时心中更是大急。师徒二人在这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匆匆赶到那处,却是早已人去楼空。
尹志平向旁边摆摊的小贩打听,小贩指着东青门说道:“那丐儿牵着白熊往东去了,兴许是出城了也未必可知。”
尹志平谢过小贩,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炭笔在临街的白墙上画了一个宝剑状的记号,剑头朝着城门方向。然后领着谢玄便往东青门而去。
谢玄好奇的问道:“师傅,你方才是不是给石师兄留下了暗号?”
“不错,为师方才用炭笔在墙上留下的便是本门的暗号。”
“师傅,如何区分别人胡乱画的和我们的暗号?”
“道玄,你须记得,本门的宝剑剑锷与剑身连接处便是一个“全”字,普天之下别无分号,剑尖所指便是方向,在路之尽头没有第二个暗号,你便需仔细寻找,必在附近,若是看到剑头朝下说明到了地头。其他诸多暗号待为师有空再于你慢慢说来。”
谢玄一边将尹志平说的牢牢记下,一边快步疾行,不多会便走到了东青门附近,这里人烟稀少,灯火幽暗,街道也变得开阔。尹志平看到城门后驻足观察,谢玄不敢打扰便伫立在他身后。
尹志平站立许久,突然说:“那人熊一身兽毛,必定是经年累月不曾清洗,身上自然有一股腥臭,我们一路赶来时不时能闻到,只是到了这里却没了气味。”
谢玄吐了一下舌头,说:“师傅,您老鼻子这么灵敏啊!”
尹志平转过身淡淡地说:“修成金丹之后六觉远超常人,比如说你刚才吐了舌头,对不对?”谢玄一惊,对这师傅更是佩服。
尹志平也不理他,只是往身后看去,只见不远处昏暗的街道旁有一座偌大的院子,大宅临街的院门半开半掩,门前台阶上杂草丛生,从外面看去院内一片昏暗荒凉无比,只有宽大的门梁还在诉说着往日的富贵荣华。
尹志平在门前站立片刻,又掏出炭笔在墙上画了一柄剑头向下的宝剑,便推开半开的大门进入院落。院内杂草丛生,满目荒遗,院内正房大门敞开,透出些许昏暗的烛光。
师徒二人径直穿过庭院走入屋内,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席地坐在屋内,看见有人进来也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各自吃着手中的东西。
谢玄往靠门处丐儿碗中一看,那碗里盛着一晚黄黑色的浓粥,在那丐儿的翻动下不时有树叶、碎骨显露出来,看得谢玄喉结翻滚差点吐了出来。那丐儿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过来,谢玄猛地发现竟然是个瞎子,原来双眼之处只有两个渗人的黑洞,吓得他连退三四步,刚站稳再抬头看去,这群孩童竟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不是断手断脚便是手脚关节相反,又或者是浑身烂疮,甚至还有四肢全无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食食物。整个屋子只是燃着一堆昏暗篝火,耳闻寂静只有咀嚼食物的声响,眼见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让人顿时心中发毛,心悸难受。
众人丝毫不在意二人的出现,只是耸拉着头静静的吃食,屋中的气氛让谢玄心中慌闷,还好他很快找到了那头“白熊”,只见他坐在屋内墙角处,也不吃饭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屋顶上的破洞静静的发呆。
谢玄连忙冲上前去:“金汝利,我来救你了!”
那白熊闻言突然眼神一亮,突然就站了起来,只是看到只有这师徒二人,眼神又黯淡了下来,便又一屁股坐下,然后张开嘴发出“啊啊”之声,并急切的挥手示意谢玄快快离开。谢玄知道他说不出话,便说:“你且放心,我师父武功很好,打几十个人都没问题,而且我师兄已经去报官了,官差马上就来。”随后从怀中掏出炭笔递过去:“你不能说话,便把要说的话写在地上吧。”
金汝利接过炭笔,突然眼中就流出泪来,然后就对着谢玄师徒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谢玄伸手去拉,他便停止磕头,只是仍不起来而是趴在地上写到:“恩公在上,汝利叩谢。”再用手臂上的熊毛将字迹擦掉,又写:“恶人有三,出去吃食,其时将归,恩公小心。”
谢玄正要说话,屋外便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吃是吃饱了,只是天天守着这帮小畜生甚是无趣,不如今晚到欢门找个娘们泄泻火,如何?”
“如此甚好,待我将他们锁好便即离去。”言语间三个人影从院门而入走到了屋门之外。
尹志平将谢玄揽到身后,静静地看那三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果然就是稍早前带着金汝利行乞的那个恶丐,另外二人也是如他一般高大壮实,三人进屋见到生人俱是一惊,喝到:“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说话间还从腰间掏出三柄亮灿灿的牛角尖刀。
尹志平怒道:“尔等禽兽不如!竟行人神共愤之事!此地众多孩童便是证据!贫道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那恶丐一阵紧张,连忙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师徒二人,便放下心来,借接着火光看了看尹志平:“我道是谁,原来是方才看杂耍的道长啊,定是方才那白熊暗示与你,哼哼,看我等会不扒了他的皮。”说罢三人便持刀围了上来。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声音:“便是此处!”然后大门被人狠狠的踢开,十几个官差衙役手持火把便冲了进来。
那恶丐见到如此情况,跟同伴说道:“先解决牛鼻子,再从后面出去。”说完便举着刀向尹志平狠狠的扎了过来,尹志平伸手抄住恶丐握刀的手顺势往后一甩,整个人便被扔出两丈多远重重的摔在地上。
另外二人看的眼珠子都圆了,连忙虚晃一刀,尹志平伸手扇去他们手中的尖刀,随后飞起两腿将二人踹飞到屋外院中,二人一边大声痛呼一边刚要起身,就被冲进来的官差一把摁在地上。
石志坚和一名官差走进屋内,石志坚向尹志平介绍道:“师傅,这位是临安府邱都头。”尹志平拱手作揖,那官差急忙上前见礼:“青和真人当面,咱家不敢受礼。今日幸有真人明察秋毫,方能将这帮丧尽天良的恶丐绳之於法。”
尹志平:“邱都头,此地共有三名恶丐。刚才一人已被贫道打晕在里面,须得麻烦邱都头一并派人缉拿。”
这时院中突生异变,被按在地上的两人突然狂吼起来,接着双眼变得赤红,上身在肉眼可见之下迅速膨胀。一众官差被吓得瞠目结舌,纷纷起身后退。不多时二人居然变成了六尺来高非人非兽的怪物。众官差马上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刀小心戒备,怪物一边发出嘶吼声一边迎着刀就冲了上去,那刀子砍在身上也不觉痛苦,倒是靠的近的两个衙役被那两个怪物抓住后活生生的撕裂,内脏鲜血顿时撒了一地。剩下的官差发出恐惧的叫声四散而逃。
邱都头见自己手下横死当场,顿时血贯瞳孔执着刀冲了出去。尹志平也随着他窜入院内,邱都头举刀当头便向一个怪物砍去,却被那怪物用手臂挡住,刀被卡在手臂的肌肉里一时收不回来,便在这一瞬间怪物用另外一只手将邱都头抽飞正好落在谢玄脚前。谢玄低头一看邱都头胸口衣裳碎裂,胸口被抓了三四道长长的伤口,每道伤口肌肉外翻献血淋漓,再看那怪物的双手哪里是什么人手,分明是两只兽爪!
尹志平则站在院中面色凝重的盯着向他慢慢逼近的怪物,怪物仿佛也知道尹志平不好对付,并不像刚才那般直接冲上来,而是一边嘶吼一边张着滴着口水的大嘴叫嚣。
怪物瞪着赤红的眼睛嚎叫了半天,终于按耐不住冲了上来,尹志平旋即踢飞一只,然后脚踩八卦步快速的闪到另一只身后,猛地一掌拍在他后脑勺,那兽头便如同被劈烂的西瓜一般红的白的喷了一地。被踢飞的怪物爬起来看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转身就逃,只见他纵身一跃便跳上了侧房房顶,三下两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尹志平也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怪物一路走远。邱都头在手下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原来刚才被怪物撩的一爪虽然看似严重却只是些皮外伤并不碍事。邱都头想向尹志平拱手道谢,只是一抬手便痛的龇牙咧嘴,只好说道:“多谢真人出手相救,恕在咋家能行礼。不知真人可否知道这些怪物的来历?今日我等损失惨重,若没有个说法恐怕回去难以交差。”
尹志平叹了一声,说:“邱都头可曾听说过冥教?”
邱都头一头雾水:“何为冥教?”
尹志平:“寻常歹徒残害人命,折割生人肢体,只为求财。而冥教以治病为名,将人杀死后进行肢解,即民间所谓收采生魂。采取其耳目脏腑之类,用以和药,以欺骗病人。应当同汉代流传下来的巫蛊活动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朝廷应当有肢解人体杀人祭鬼的记录,基本流行地域都集中在江淮两湖地区,虽然不冠以采生之名,但从手段和地缘上来看这种杀人祭鬼的行为乃是采生折割的源头,比所谓的采生折割行为为恶更甚。”
“原来是鬼教,这个咋家也是有所耳闻的。按大宋律例,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者斩。这鬼教妖人,平日被发现更难逃狗头铡走一遭。”
“不错,这冥教民间也唤做鬼教,冥教来历众说纷纭,贫道所知也是有限。这怪物便是冥教以秘术豢养的半兽人,也就是平常民间所说的魔人。如此看来此地必有冥教魔窟,我等应当直捣魔窟荡清邪魔免得为祸人间。”
邱都头忍着疼痛,说:“拐卖孩童采生折割已是丧尽天良,如今还有冥教出没京城,此事有关皇城太平,兹事体大,容咋家派人向府尹回报,魔人如此凶残还需调动禁军出马才能一网打尽。”
“如此甚好,请邱都头尽快安排。”
言语间大家想起正房之中尚有一名贼人,便提起精神拎着佩刀铁尺小心翼翼的涌入屋内,却见恶丐趴在火堆旁边被那白熊金汝利压在身下一动不动,地上则是溢出了一大滩血渍。有大胆的衙役上前用铁尺捅了捅两人,见没有反应便将两人挑开,仔细查看后叫道:“都头,这丐儿和白熊都没气了。”
邱都头、谢玄凑上前去,只看到金汝利双臂紧紧抱住恶丐头颈,嘴巴死死地咬住脖子,而恶丐手中的尖刀则插在金汝利的腋下,两人竟是同归于尽了。
谢玄双眼湿润,骂道:“这恶丐恶贯满盈,临死还要杀人,可怜金汝利自幼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却还要惨死在仇人手里。”
尹志平轻抚他的肩头:“这金汝利生不如死,如今大仇得报,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邱都头,此间众多被他们拐卖的幼童还需要你操心了。”
邱都头点点头:“此是自然,咋家马上派人将他们送去实济院妥善安置。”
邱都头回头安排手下去报告府尹并差人将一众幼童送去实济院,有官差上前给他包扎伤口,这时他才想到:“只是歹人已经逃走,等会如何追寻?”
尹志平掏出三枚铜钱:“容贫道起卦一测。”
谢玄见状便问道:“方才听到院外有犬鸣狗叫之声,邱都头手下可有用来打猎的狗儿?”
邱都头点头:“咱家素来喜欢训狗,手下正好豢养着两只正宗凉山猎犬。不错,可以让狗子闻一闻那些歹人遗留之物,寻味追踪必然难逃天网恢恢。青和真人,你这童子倒是聪慧,哈哈。”
尹志平收起铜钱,看了一眼谢玄:“小聪明是有的,不过当不起都头谬赞。”
不多时院外传来人喊马嘶声,接着一名身着红衣锦袍的年轻校尉走了进来,邱都头立马迎了上去:“下官临安府都头邱平参见江指挥。”
那江指挥也不倨傲,拱手见礼,然后看了看满院的残尸断肢,待看到那头浑身长毛兽爪的魔物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兽人!”邱都头马上向他介绍事发经过。林指挥闻言抬头看向尹志平:“这位便是青和真人,下官禁军江万载。”几人互相见礼后便商量起办法,待商议完毕后邱都头便让人牵来两条黑狗,那两条黑狗长相平常,只是毛皮黑的发亮,黑狗嗅了嗅院中兽人变身时撑爆的衣服后,两条狗尾便兴奋的摇了起来,若不是有人牵着绳恐怕早就扑出院门了。
尹志平、江指挥、邱都头相视一眼,同时开口:“走!”
谢玄走出院门发现外面街道上黑压压一片站满了手持刀枪的官兵,竟有百人之多。邱都头洋洋得意的向他说道:“小兄弟,江指挥十四岁比武出仕,如今年方十六便掌一营禁军,负责平日城内巡防,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他日前程不限量啊,实乃当世之少年英雄啊。”